「是山賊!」商隊中不知誰叫了一嗓子,引起了一片混亂:
「都別慌,我們去那邊的山包上,這伙賊子也沒多少人,我們佔住了地勢,他們未必能拿我們怎麼樣!」鄭魁雖驚不亂,且反應極快,目光四下一掃,便有了對策。他高聲呼喝起來,率著隊伍朝著一個小山包奔去,那是附近唯一有利於防守的地方。
鄭魁心裡頭清楚的很,商隊帶著這麼多貨物根本跑不掉,而且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把他們正好堵在這個不前不後的地方。他們剛剛走出崎嶇的山地,人和騾馬都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在這片平緩的丘陵地帶他們根本跑不出多遠,那伙賊人只需要攆在他們的屁股後頭,等著他們自己累趴下。所以現在最明智的做法便是據險而守,至少這樣還能有一些反抗的能力,爭取與對方談判。畢竟賊匪劫道多是為了求財,不可能真的死命攻打,總是能談談條件的。
眾人跟著鄭魁狂奔,那處小山包距離並不遠,但山坡還是有些陡峭的,他們要爬到山包的頂上還得費一番力氣,尤其隊伍中這麼多騾馬,大家是連拉帶拽,又抽又推,好不容易才上到山包頂部。
鄭魁一爬上山包,就暗道一聲「糟糕」,因為山包的另一面是一個斷崖,雖然不高,也就**丈的高度,像鄭魁這類武者,借助幾個突出的岩石作落腳點很輕鬆就能下去,但對其他人來說就得依靠繩索,加上這麼多貨物騾馬。等於是鑽進了一條死胡同。
不過這時候鄭魁也顧不上這麼多了,趕緊吩咐道:「吳大。你帶人把騾馬集中到後面去,其他人跟我結陣應敵。」
他指揮著眾人準備戰鬥。雙手一翻,也抽出了自己的兵器。那是一對護臂拐,樣子很普通,似乎是用硬木製成的,可鐵恆一眼就看出來,這對護臂拐是寶具,雖然只是最低一級的,但對這些平民階層的人來說已經難能可貴了。而除了鄭魁,眾人中也只有高露潔和吳大兩人的兵刃固化有附靈。算得上是初級法器。
高露潔持在手中的是一張造型獨特的木弓,看那原始的風格,很可能是出自山蠻人之手,上面加持的法術估計也是山蠻巫醫的手筆。至於吳大的兵器則是一把雙刃戰斧,與高露潔的木弓一樣,形狀也異於中土的同型兵刃,不過寒光閃閃的斧刃,看著倒很是鋒利。
他們這邊剛剛佈置停當,那伙山賊已經追到了山坡底下。幾十個兇徒揮舞著刀槍。吶喊著衝來,前面還有一隊騎著馬,由一個魁梧的大漢領著,一馬當先。
他們衝到山包底下並沒有急著攻上去。而是先穩住了陣腳,一群人擺開陣勢,倒是似模似樣的。只是這些人嘴裡不乾不淨,喝罵聲。叫囂聲,挑釁聲此起彼伏。亂哄哄的,與他們還算規整的隊形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還真是一夥另類的山賊呢,要是閉上眼睛光用耳朵聽,反倒不會覺得怪異了。」其他人正累的氣喘吁吁,鐵恆卻一派輕鬆,還有閒情眺望著山坡下的眾多山賊。「瞧他們的裝扮,與想像中的山賊差別不大,或許略好一些,至少這些傢伙身上都還算乾淨,這陣勢排的也不錯,看來這個匪首是個行伍出身。」
鐵恆把視線轉到騎著馬立在陣前的魁梧大漢身上。這人穿著一套簡化的鱗甲,手上握著一桿長矛,配上壯碩的身材和威武的扮相,倒很有幾分統兵大將的氣勢,也讓人能夠一眼看出他的匪首身份。
不過再仔細觀瞧,鐵恆忍不住咧嘴一樂。那個遠看威風凜凜的大漢,長相十分的有特色,要說他的獅鼻闊口、國字形的臉龐很符合赳赳武夫的相貌,可他的一對眼睛就有些引人發笑了。因為他右眼大如核桃,與之一比,正常大小的左眼就顯得微不足道了。還有此人的左耳,顯然是曾受到過重創,被人用鈍器給砸爛了,耳朵只剩下小半片,還在頭側留下了一處顯眼的傷疤。
「陳大眼,是你!」鄭魁這個時候也在觀望山坡下的賊眾,當他看清馬上匪首的相貌,頓時怒喝起來。
「哈哈,鄭魁,沒想到吧,本寨主會在這裡候著你們。」人如其名的匪首在馬背上仰天大笑,狀極歡暢。他還擺手壓了壓,一眾山賊嘍囉紛紛閉上了嘴,山坡下安靜了下來,方便兩人喊話。
「喲,看來這兩位有宿怨,那匪首是特地找茬來的。」鐵恆一聽兩人的對話,便知道這兩人是老相識了,還是一對仇家,現在這個局面,可不單單是要打劫啊!
「陳大眼,你是來尋仇的?」鄭魁喝問。
「尋仇是一方面,看中你們這批貨是另一方面。」陳大眼似乎是感覺吃定了對方,倒是一點也沒有遮掩,實話實說。
「你好大的胃口,當心崩了你的牙。」鄭魁語含威脅。「你忘了當年的教訓了,要不是大哥手下留情,你早死在蠻荒大山裡頭了。今日你要是識相,帶著你的人退開,咱們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這便罷了,如果你一意孤行,我們老兄弟幾個,絕不會放過你的。」
「哈哈,鄭魁,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放大話,真當我是嚇大的不成。」陳大眼說著摸了摸自己左耳的傷疤,獰笑著喝道:「拜你家大哥所賜,老子我缺了這半邊的耳朵,此仇此恨如何能不報。」
「呸,虧你說的出口,當年你犯了軍法,怕給斬首示眾,帶著一幫子兵痞逃到蠻荒之地落草為寇,打劫過往的商旅,遇上我們兄弟幾個,被我大哥打了一棍子,是你自己本領不濟,哪裡來的這麼多仇怨。難道只准你打劫,卻不准我們反抗麼?」鄭魁用嘲諷的語氣反駁。
「好。好,那老子今日就是打劫你們。你無話可說了吧?」陳大眼揮動著手中的長矛,暴躁的大叫大嚷。「附近的地形老子早就摸清除了,這個山包後面是個斷崖,你們無路可逃,知趣的,乖乖放下兵器,交出你們的貨物和牲口,老子也不是個嗜殺的屠夫,總會留下你們的小命。去找高毅那個老匹夫換一些贖金回來。要是你們不知好歹的敢反抗,老子管殺不管埋。」
聽到寨主這番豪言壯語,馬後排開陣勢的山賊嘍囉們頓時又大呼小叫了起來,給自家的老大助威。陳大眼得意的橫過長矛,往後招手道:「把人帶上來!」
幾個嘍囉頓時推搡著兩個人從隊伍後面走了出來,正是吳二和另一名負責探路的夥計。兩人都給繩索牢牢地捆綁著,口腔裡塞著臭烘烘的布團,嘴上還勒著布帶,身上的衣物有多處破損。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顯然吃了不少的苦頭,好在都是些小傷,沒有傷到致命之處。
吳二此刻心裡面充滿了懊悔。他先前因為在鬧情緒,所以注意力有些分散,等發現自己被幾個山賊包圍的時候已經晚了。雖然動用了兩張符菉,還是雙拳難敵四手。與協助他探路的同伴一起被生擒活捉。
不過在懊惱的同時,他也感到事有蹊蹺。這些山賊似乎專門等著來捉拿他的,而且對他拿手的幾項本事也知道的很清楚,弄得他想要點燃身上的焰火信號向後方的商隊示警都不可能,這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這個時候面對山包上一眾同伴的目光,吳二羞憤難當,在兩個山賊嘍囉的夾持下仍是掙扎扭動,嘴裡也發出「嗚嗚」的聲音,瞧臉上的神情,似乎是在叫眾人不必顧及他的生死,千萬不能答應山賊的條件。
「讓這小子安靜點。」陳大眼皺了皺眉,厲聲下令。他此時把吳二兩人推出來,就是為了起到恐嚇和威脅的效果,同時也是在告訴鄭魁,他們這隊人,已經被困死在了這裡,沒人能搬來救兵。
幾個嘍囉聽到老大發話,立馬拿刀鞘槍桿抽打吳二和另一名同樣在掙扎的夥計,把兩人打得滿地亂滾。
「混蛋!」山包頂上,吳大見到自己弟弟遭到毒打,哪裡還按捺得住,暴喝聲中,掄起手中的雙刃斧,身形一動就要撲下去救人。
可他腳下剛跨出去,胳膊便被旁邊的鄭魁一把抓住。「不要衝動,你這樣只會害死你弟弟,我會把他換回來,你盡可放心。」鄭魁攔下吳大,回過頭沖山坡下大喊:「住手,給我住手,咱們有話好說,一切都有得商量。」
「別打了。」陳大眼揮了揮手,要嘍囉停止毆打,跟著斜著腦袋,睨視著山包上的鄭魁。「嘿,鄭魁,終於認清現實了?很好,這樣才對嘛。」
陳大眼又「嘎嘎」怪笑起來:「按我說的,放下兵器,把貨物騾馬都交出來,我保證不傷你們一根汗毛,只是把你們扣下,讓你們家裡頭出些贖金,就放你們回去,怎麼樣?老子夠寬厚了吧?」
「不行,我可信不過你。」鄭魁想都沒想,一口回絕。
「呵,老子在道上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說出來的話,絕不會不算數……」陳大眼好似受了侮辱一般,揮舞著長矛咆哮個不停。
「嗤!」不等鄭魁答話,一旁的鐵恆卻發出一聲嗤笑,把高露潔等人的目光全給引過來了。鐵恆趕忙摀住嘴巴,做了個手勢,表示抱歉,大家不必在意。他心裡頭則在想:「除非是傻子,誰會相信一個山賊的承諾,那和相信狼不吃肉、狗不吃屎一樣的荒謬,虧得這位老兄說的出口。」
他在這裡感到好笑,高露潔則瞄了他一眼,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家的心弦都繃地緊緊的,這人居然還能嬉笑自若,顯得無比另類,高露潔想不來關注他都難。
「好了,陳大眼,你是什麼人咱們心裡都清楚,你也不用裝模做樣了。」鄭魁沉聲說:「你的條件我們不可能接受,這些貨物和馱運用的騾馬可以給你,但你要放我們安全的離開。你想要贖金也可以,最多我留下給你作人質。到時候自會拿出一筆讓你滿意的贖金,但其他人你不得留難。」
「哈哈。鄭魁啊鄭魁,你到現在還想糊弄我!」陳大眼收起滿面地怒容。轉而冷笑起來。「老實與你說吧,老子早就盼著這一天了。當年被你們逼得老子在南面沒有立足之地,不得不跑去北邊廝混了幾年,後來這邊有了發財的機會,老子才聚起這麼多的兄弟。嘿嘿,年前老子還想著什麼時候回南邊與你們敘敘舊,沒料到,前個月你們兄弟幾個就來了海州販貨,那一次老子收到消息晚了。沒能截到你們。今次我可是多番打探,使了不少的手段,總算是掌握了你們的行蹤。本來是打算昨天夜裡給你一個驚喜地,可你太讓我失望了,舊疾發作,在砧嶺隘口耽擱了一宿。哼,不過這樣也好,原來我還擔心被別人打擾,你們既然延誤了一個晚上。一大早獨自上路,正好遂了我的願。老子不過是略施小計,讓人在後面跟著你們,可笑你鄭魁疑神疑鬼。又自以為聰明,老子料定你不敢走南邊的峽谷,早就帶人在這裡等著你自投羅網呢。」
陳大眼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從中也能聽出來,他對鄭魁等兄弟幾人的怨氣和憤恨有多重。而他一說完。撮唇吹出一聲嘹亮的口哨。南邊一片樹林子裡頭立刻衝出另一隊山賊,人數不如這邊多。但也有三四十號人,而且個個騎馬。
鄭魁望到這隊人,背後就出了一層冷汗,暗叫「好險!」,剛才要是選擇逃跑或是強行突圍,被這麼一隊人攔截,背後又有追兵,腹背受敵,結局可想而知。
「叔,是昨天那三個惡棍,之前跟在我們後面的也是他們。」高露潔在那隊賊人中發現了好幾個熟悉的身影,其中衝在最前面的便是昨日強佔鐵恆隔間的三個惡漢,另一些則是先前吊在他們後面的那隊人,只是不知哪來的,他們的人數比之前多了不少,高露潔猜測他們是分成了兩隊,一隊在這邊埋伏,另一隊則在砧嶺過夜,早上尾隨在商隊後面,見到鄭魁選擇繞路而行後並沒有繼續跟蹤緊逼,而是穿過峽谷,早一步趕到這裡,與前一隊人匯合埋伏。
「唉……」鄭魁則是暗暗咬牙,心中悔恨不已。這回是他判斷失誤,還被對手利用,把整支商隊陷在了這處絕地。否則即便是被堵在峽谷裡,情況也要比這裡好,因為峽谷是往來的走私商隊必經之處,哪怕是被山賊圍困住了,只要拖延一段時間,總會有商隊經過。要是運氣好,遇上一支大商隊,那就有救了。要知道,大的走私商都是有著深厚背景的,無論朝廷這邊還是海州那邊都有強硬的靠山,這些作無本買賣的山賊盜匪輕易不敢招惹他們,就算他們真有這心思,聯合幾家山寨一同行動,估計也啃不動那些大商隊,反而很可能被商隊的護衛給一鍋端了。
一旁的鐵恆則靜靜的望著三個惡漢帶著三四十個嘍囉加入到山坡下的陣勢中,那三個惡行惡狀的傢伙顯然也是山賊中的小頭目,能拍馬擠到陳大眼背後的那排人中,且位置頗為靠前。
鐵恆眼中迸濺出冰屑般的冷芒,不過這股殺意一閃即逝,誰也沒有發覺。
「鄭魁,瞧見了沒有,老子的弟兄可不少吧!」陳大眼獰笑著叫嚷:「就你騾馬上馱運的貨物,可不夠我這些兄弟分潤的呀!」
「你什麼意思!」鄭魁臉色大變,隱隱意識到不妙。
「什麼意思?嘿嘿,別以為老子不知道,騾馬馱著的藥材不過是小頭,你這次真正值錢的貨物,都收在你貼身的儲物袋內,聽說其中還有兩株九葉翠芝,我沒有說錯吧?」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鄭魁和高露潔等人都是大驚失色,這可是他們的秘密,商隊裡只有他們幾個人知情,可現在卻被一個山賊首領一語道破,震驚可想而知。
「哼,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陳大眼面露得意之色。「九葉翠芝,好東西啊,可以用來煉製玄字級最頂尖的靈藥,僅這兩株就價值數萬金,你們兄弟幾個還真是好本事,從那些山蠻土人那裡訛來了不少寶貝呢!」
鄭魁沒有說話,他現在心思急轉,知道自己這邊定是出了內鬼了,否則這般機密的信息,外人怎麼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可他一時間又找不到懷疑的對象,畢竟知道這些的人,不是自己的結義兄弟和子侄,就是跟隨了自己好多年的夥計,都是他信得過的人。
「鄭魁,老子還聽說你大哥的女兒也在這支隊伍之中,嘿,瞧著應該就是你身邊那個了。嗯,雖然皮膚黑了點,不過長地倒是不賴,有幾分姿色。俗話說地好,父債子償,高毅那個老匹夫沒有兒子,那就讓他女兒來抵債吧!讓老子好好疼惜疼惜她,先收回一些利息。」
「你無恥!」山包上的高露潔一聽這話,當即羞怒交加。這丫頭別看長的俏麗,實際上她跟著鄭魁在蠻荒大山中跑過好幾回,經歷過毒蟲瘴氣,殺過妖魔野獸,也與那些凶殘的山蠻土著廝殺過,早就歷練出一股子狠厲勁。此時暴怒起來,抬手彎弓,「崩!」的一聲弓弦響,一支利箭就直奔陳大眼的面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