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燦早就領教過程資炎的氣場,讓人肝顫的氣場。但不知為什麼,這一刻,她看著他的眼睛,並沒有害怕,恐懼,而是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怎麼都移不開視線。
那眼神……是好讓人沉醉的深沉,沉得好似一汪讓人無法遺忘的深邃的潭,想要探究,卻又不敢往更深處探究的深潭。
呼,吸——
彼此溫熱的氣息,縈繞左右。
浴室氤氳的空氣中,蕩漾著一抹旖旎。
淡淡的香薰是暖暖的曖昧,暖暖的射燈是淺淺的撩撥。
胸口起伏,四目相觸。
景燦從來沒有覺得,他們倆是這樣的近過,近的只要伸手,就能觸碰到他,觸碰到她一直以來的那個遙不可及的追求,無法達成的夢幻……
如果時間,能夠在這一刻停止,該有多好!
如是想著的景燦,臉兒漸漸俏紅,卻不知是因為浴室熱騰騰的暖流,還是因為腦海中那羞人的思緒。
而這時,程資炎先回過神來。
「咳咳——」
和所有人一樣,面對尷尬,他們都選擇用一生乾咳,提醒彼此,從此略過。
景燦猛的回神,幾乎是下意識的豁然坐起。
但她這不動還好,一動沒給自己帶來什麼滑到見血的危難來,倒是用她那個硬腦殼子,狠狠地撞上了程資炎的頭。
「哎呦——」
這一撞,程資炎只是微微擰眉,她卻疼的抱著頭又倒回了浴缸裡,暈眩的滿眼星光。
「程資炎,你是鐵頭啊!」倒抽涼氣,打破了剛才尷尬局面的景燦,一邊揉著腦袋,一邊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但不知道是不是心虛的緣故,就一眼,她居然打心眼裡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怯意,別開了視線,像魚兒一樣的一貓腰,從程資炎的懷裡掙脫,轉即要往浴缸外爬。
可這時,程資炎卻突然開口,而且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朝她狠狠地潑了壺涼水,冰涼冰涼的——「這就打算逃了?你不是很大膽嗎,怎麼,不打算照單全收,嗯?」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冷峭,只是口吻中除了那冰涼涼的感覺,更多了一絲玩味的挑釁,難以察覺,卻著實添了幾分柔軟,不再那麼強硬。
但顯然,景燦並沒有發覺那份柔軟,只覺得程資炎這完全是在挑釁她,譏諷她。心中一怔,怒意不覺染上心頭!
「程資炎!」她轉頭,大叫著程資炎的名字,想要和她理論,但戲劇化的一幕發生了,誰也沒想到接下來的是一聲尖叫,特別尖銳的那種——
「啊——」
腳下一滑,景燦整個人朝後仰了過去。
但她眼疾手快,伸手往旁邊一撐,想要將自己穩住。可沒想到的是,她手下按到的是一片滾燙。接著,她打翻了熏香燈,踢倒了物品架,然後整個人四仰八叉的再度跌進了浴缸裡,浴巾也隨著著人仰馬翻的一幕,不知何時從身上滑落,露出那潔白無瑕的嬌嫩的身子……
二十分鐘後。
景燦滿臉委屈的老實坐在貴妃榻上,任由程資炎從急救藥箱中取出治療燙傷的急救藥物,替她處理手心上的水泡。
而二十分鐘前的那一幕,大概用人仰馬翻四個字,都不夠形容當時的那混亂場面。不過,有一點倒是和她之前設想的一眼,他們倆真的「戲水」了,「鴛鴦浴」了。只是,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原本打算來個女王版的鴛鴦浴,結果卻被她折騰成了二貨版的落湯雞。
但真正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她沒想到,程資炎居然會出手幫她,會露出一絲焦急的,難以察覺的擔憂的神情。
在她跌在浴缸裡,壓著他的那一刻,她聽見繃帶撕裂的聲音。
慌亂中,她覺得有一雙手將她從水裡撈了起來,並帶她離開了浴缸,走出了浴室……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能掙脫逃開的,是不是?」上藥中的景燦,抬眼悄悄地打量著面前面上沒什麼太大變化,但上藥的動作明顯溫柔許多的程資炎,小心翼翼的詢問著。但也就間隔一兩秒的時間,她突然話鋒一轉,拖著幾分自嘲的口吻,又問了句:「你是故意的,故意不掙脫,故意想要看我出醜,是吧!」
程資炎的回答,並不是正面的。
他放下藥膏,轉身從藥箱中取出繃帶,抬眸淡淡的瞥了眼景燦:「如果真想困住我,下次我建議你選鐵鏈手銬之類的,比較靠譜。」
如果他連那種繩子都弄不斷,那麼按照他的生活,他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個奇跡了。
嘴角斜挑,程資炎將繃帶一層層的纏在了景燦的手掌上,並在側面打了個還算漂亮的結,就又一聲不響的轉身去收拾藥箱。
景燦也說不上來,自己現在心裡頭,到底是個什麼感觸。
她低頭凝視著單膝跪蹲在地上的程資炎,她的視線,剛好落在他的發頂上,但心中的波瀾,卻在不斷的翻湧。
他應該是擔心她的吧,他心裡應該還是有她的嗎?
如果不擔心,他為什麼要救她?
如果沒有她,他為什麼要給她包紮?
對,他救了她,他居然會伸手救她!
是,他給她包紮傷口,他居然會給她包紮傷口……
無數的思緒,紛亂的湧上腦海。
景燦想:那麼,這能不能代表著,自己在他的心裡,還是佔有著一席之地的呢?
她不貪心的,一點點,只要有一點點就好!
因為,只要有她的地方,她就有辦法,蠶食,侵佔,讓他的心給他留出更大的空間。
「傷口不要沾水,回去後去醫院開點兒藥,按時塗抹。燙傷並不嚴重,你應該慶幸,你按著的是香薰燭,不是火罐兒!」輕嗤,程資炎斜了她一眼,淡聲交代。
話音落,他拎起合上蓋子的急救箱,想要歸放原處。但這時,景燦忽然伸手,抓住了他濕透了的襯衫衣擺。
「別走!」景燦的聲音很低,但若仔細聽的話,能夠感覺到,她,在請求。「陪陪我——」
不得不承認,景燦只要不劍拔駑長,還是很具備溫柔淑女的氣質的。
程資炎的腳步微微一頓,轉身,看向她。
俯視,高度的差距,讓他倍感景燦的瘦弱。
纖細的鎖骨,肩膀……一覽無餘。
她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但這時,她似乎感覺到了程資炎的轉身,抬起了頭,仰視著他,眼中氤氳縈繞,瀲灩撩人。而她的目光,並不複雜,幾乎可以說是一覽無餘的乾淨,清澈,清澈的讓人不忍心讓她看見骯髒的東西。
她在乞求,目光殷切而又誠懇。而就是這目光,讓程資炎的心難以察覺的漏跳了一拍。
微僵,他似乎不能控制自己,但轉即他就恢復如常。
「放開。」
冰冷的兩個字,從程資炎的口中輕描淡寫的吐出,語氣十分隨意,好似壓根不知道,這兩個字對她來說,是刺痛。
「不!」景燦倔勁兒上來了,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能改變她的主意,除非你憑空變出把剪刀來,把她捏在手中的衣擺給剪了,不然就只能脫了。當然,他要敢脫,她就往他肉上掐,看他敢不敢切肉!打定了主意的景燦,抬起頭,揚起驕傲的小下巴,用那倔強的不屈服、不甘心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程資炎,微啟紅唇:「我不要放開你,我不甘心!」
「景燦……」不落痕跡的深吸口氣,程資炎穩定心緒,漠然轉頭,瞥她:「我該說的,之前已經告訴過你了,別讓我重複第二遍。還有,我希望你下次耍小孩子脾氣前,先分分場合。我的妹妹還躺在醫院裡,生死未卜,我沒有閒情逸致陪你在這裡玩感情遊戲,你明白嗎!」
「對,我就是小孩子脾氣,我任性刁蠻,我荒唐可笑,但我愛你!程資炎,瑜瑜姐姐在醫院裡,有醫生,有看護,又背著監控,即便是你不守在旁邊,她也不會有任何事。而我——」抽噎,景燦背過臉去,吸了吸鼻子,勉強的勾著嘴角,揚起有些僵硬的笑容,但那眼神卻彷彿在哭:「你是不是又想說,這次看在家長的面子上,放過我,不和我計較?我討厭聽到這種話,我討厭你的冷漠!你不是不解風情,我瞭解你,比瞭解我自己更瞭解你,我知道你喜歡的不喜歡的,即便我現在一直在做你不喜歡的事兒,但我希望,你可以因此而注意到我,只是,我現在突然發現,你真的注意到了,而且,一直注意者,所以……」
「自己把頭髮吹乾,換件衣服,半個鐘頭後,我的人會過來接我們。」程資炎聲音嚴肅的打斷了她的話。
「你不讓我說,我也要說!」景燦不讓他掙脫,乾脆牛皮糖似的貼了上去,整個人鋪了過去,摟住了他的腰:「你並不討厭我,程資炎,你並不討厭我,可你為什麼要一直拒絕我!為什麼?」
程資炎沉默了。
他低頭,看著纏繞在腰間的那雙手臂,沉沉地壓低了聲音:「景燦,你值得更好的……」
「這麼俗的一句話,就想打發我?程資炎,你——」景燦的聲音忽然一頓,像是噎住了。沉默了半分鐘左右,她忽然又笑了聲,接著開口:「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保證我會安分。」
程資炎靜默地遞給她一個默許的眼神,讓她說。
景燦忽然放開她,抓著胸口的浴巾,緩緩站起,並凝視著他的眸,一字一頓的說:「當我一天的男友,愛我,哪怕……只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