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的衝動,換來的只有嘲笑。
而景煊的自信,到了眾人耳中,那就是一段佳話。
首先反應過來的傅軒寅,在旁邊為程愛瑜說好話,並拉扯著一些虛假新聞報道,暗中指責這個八卦週刊有違事實真相。再加上眾人在上次特別採訪時,都對程愛瑜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倒也不會因為一本雜誌,幾張照片,加上那粗製濫造明顯誇大,跟風嚴重,譁眾取寵的失實報道,就抹殺了心間那張總洋溢著溫和甜美,舉止神態都優雅從容的女子。
簡單點說就是,他們都相信程愛瑜,而不信蠻橫跋扈,前不久醜態畢露的柳眉。
這大概符合了中華五千年文化裡的那句精粹——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
「煊子,要不,去給你媳婦兒打通電話問問?」
就在景煊與雙眼赤紅的,像隻兔子似的柳眉之間,繃緊了一根弦,眼看著就要有戰火,一觸即發時。傅軒寅趕緊開口建議,適時打斷。而這時柳眉像是找到了個什麼台階,怒瞪著景煊,扔下一句——「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你是錯的!你會後悔的!」
然後,她就扭著被軍裝勾勒的極為窄緊的小蠻腰,氣急敗壞的衝出眾人的視線範圍,離開了。
而在她離開後,不少平時玩的好的戰友,都學著她的口吻,瞪著眼睛,調侃景煊。
景煊卻彷彿壓根都沒聽見,還在翻看那份雜誌,他奇怪的發現,只有他和程愛瑜的照片沒有登出正臉,而是背面。話中含沙射影的言詞,也沒有提及他,只說是「精英訪問」中的某位重量級人物。這登刊的人,似乎對他格外「開恩」,而另外幾位,拍到的照片即便是普普通通的在吃一頓飯,都會被寫得格外不堪入目。
這是個什麼緣故?
正琢磨著,突然,一隻手掃開他面前的雜誌。
「啪——」
雜誌掉在地上。
「這種破玩意兒,胡編亂造的,別看了。你還是趕緊給咱弟妹去個電話,說不定,人家姑娘比你還委屈呢!這時候,最需要人安慰了,當然,她最想要的,還是你陪在身邊啊!」
對這事兒,傅軒寅比景煊還急,一來是因為景煊的個性,從來都是把事兒擱心裡頭,再急都這樣,整一英雄主義的悶葫蘆。二來程愛瑜像現在是他家媳婦杜佳的心頭好,好妹妹,他可不敢怠慢。
要知道,得罪了老婆,那可是要跪搓衣板的!
「是啊,煊子,快給嫂子去個電話問問。」
「煊子,咱弟妹雖然堅強,但那也是個女人。咱們臨出發前,你不是把結婚申請都交了嗎,那就是你媳婦兒了,快,去個電話哄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附和著,而景煊此刻,卻將目光緊緊地所在落在地上的那本雜誌上。垂著眼簾,掩去了深邃烏眸中的鋒芒,但那眼中閃爍的狐疑,卻是那樣的亮,亮的有些扎眼。
而地上的雜誌,好巧不巧,剛好打開到了扉頁,上頭列著眾人的名字。剛巧,主編的名字最為扎眼——wendy—shu。
wendy?
wendy。
wendy!
他無聲的念著,連續三遍,變換著不同的音調,從疑惑,到肯定,再到平靜的詫然!腦海中在這一瞬,插入了一個名字,一個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名字——舒晚。
他知道,wendy是舒晚的英文名,這名字還是他隨口給她起的……
「煊子,你看什麼呢?」察覺到景煊的異樣,坐在他身後的一名團長,揚手打了他一拳。
景煊側身躲過,收斂目光,又恢復了往日的神色,朝正疑惑的瞧著他的傅軒寅點了點頭說:「我去前頭打個電話。」
傅軒寅自如的點了點頭,目送景煊離開。而在他剛穿過人群,他就彎身建起了那本雜誌,仔細的看了看景煊剛才凝視的那一頁,怎麼也沒找到破綻。倒是後頭一個湊上來看的參謀,猛地拍了下腦門,亮開了嗓子:「啊呀,這名兒咋那麼眼熟呢?傅師,這英文是讀『溫蒂』吧!」
傅軒寅看著參謀手指著的地方,頷首,「對!溫蒂,舒。」
參謀自己呢喃了即便,然後摸了摸腦袋,很不好意思的說:「瞧我這記性,上回我剛好碰見一也叫這名兒的姑娘,去找煊子。當時煊子出去辦事兒了,我就和她說了。她給了我張名片,讓我告訴煊子,說溫蒂來找過他。她好像就姓舒,名片上的中文名兒叫什麼來著,舒,舒——哦,舒晚!」
景煊走到車廂之間的空地,給程愛瑜撥了通電話,但她的電話還關著,是還沒下飛機,還是又把這茬事兒給忘了?不過他也沒閒著,在留言讓她開機後恢復他,就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在那段接通後,他說:「林叔,關於小魚的報道,你看到了嗎?」
「挺轟動的,比你看到的多的多。」手機裡,傳來男人戲謔的聲音,卻沉穩如舊:「阿煊,最新消息,你的電話來的真是時候,我剛剛讓人查了那家雜誌社,還有主編和該篇報道的撰稿人。原來,都是你們熟悉的,撰稿人是個叫羅皚皚的,和那小丫頭結怨了吧。至於那位主編wendy—shu,你猜是誰?」
「誰。」景煊不適用疑問,而是一種肯定的語氣。稍頓,他在林叔開口前,問道:「是舒晚吧!」
「哈,看來你都會知道了。」電話那邊的聲音,忽然頓了下,停滯須臾,才繼續開口,不過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偏移了方向,多少帶著些關切的意思。「阿煊,如果我沒記錯,你們的演習戰就要開始了,應該是今天出發去演習地吧!聽林叔一句,這件事,你就別管了,依照丫頭的脾氣,也不希望你摻合進來。你就安心演習,拿個頭等功回來讓她驕傲下。她的事兒我會關照,嗯——還有,這次程謙麾下的,剛好是你們的敵對,你……小心點。不管是為她,還是為自己,都小心點!」
聽筒中的聲音,沉澱著年月的洗滌,浸透著一絲絲早已將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關懷。但景煊聽得懂,他這話裡的話,意思是,程謙是敵人,敵人是不會留情面的,你要小心。最主要的是在暗示他,程謙恐怕會藉著這次演習,對他下手。
如果是這樣,那麼程謙他……
列車高速前進著,但景煊的心思,卻因為這通電話,飄向了程愛瑜的身邊。
她,還好嗎?
會不會受到輿論的壓力?
在國外的話,應該不會那麼快受到衝擊吧!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慶幸,她出國了。卻沒想到,這一切是舒晚撒的一張網,一張用來誘捕某人,而小心翼翼的設下的全套。
為了這張網,她蟄伏多年,掙扎多年,才在最合適的時機,將網勾勒,拋灑……
此刻,舒晚就站在程資炎的辦公桌對面,與他相對而立。
燈火輝煌的辦公室,以黑白色調為主,設計簡約明朗,猶如眼前的男人一樣,遊走在黑白的邊緣,卻總能站在最頂峰的地方。而此刻,低調奢華的房間,卻成了他的陪襯,好似一切都會因為他而黯然失色。
而八年前,他,就是舒晚真正的噩夢。
「回來了。」眼眸瞇起,掩去精光。程資炎打量著眼前妖冶的女子,冷笑,「換了張臉,卻沒換腦子,可惜了……」
他坐下。
優雅,從容,悠閒。
好似站在他面前的,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而不是什麼會對他構成威脅的可怕的傢伙。而他的這份閒適,與他渾然天成的冷傲貴氣,形成一種衝撞的氣質,令他整個人都與眾不同的氣質。
藐視眾生。
這樣的他,總會牽起舒晚的噩夢,困擾了她八年的噩夢。
夢裡的她尖叫著,嘶吼著,光裸著,求饒著……
她想逃脫,卻始終無法動彈。而眼前唯一的光亮處,就會出現這樣一個男人,一個具有吸血鬼的氣質,纖細,邪惡,白皙,高貴,冷酷,甚至有些殘忍的男人,用他那冷峻的目光,朝她的方向掃來,然後一步步地走向她。
她永遠無法忘記,他頎長的身形,寬厚的肩膀,還有右眼角一粒迷人的黑痣。
但這不是春夢,而是噩夢。
夢裡的男人,總是仰著他高傲的下巴,動作優雅的用手指尖挑起她的下頜,聲音冷酷的猶如削碎的寒冰,告訴她說:「我不會殺你,但會送你去地獄。有本事,就自己爬上來——」
如今,她爬上來了。
至於那段經歷,她不想回想,也不願回想。
而驅使著她爬上來的動力,除了報復,還有一份不甘心的愛。
通體冰涼的舒晚,收斂吐露太多的神色,以她認為最驕傲的姿態,緩緩地邁開步伐,走近偌大的辦公室中,唯一的那張辦公桌。她不慍不火的笑著,將一本雜誌放在了程資炎的面前。她挺直了腰板,將對這噩夢所有的恐懼,都壓在心底,然後開口——
「我回來了,從你給我的地獄裡。」
「程資炎,這次輪到你了,你的噩夢要開始了。」
「這八年來,我活著的動力,就是要報復你。而我知道,最好的報復你的方式。」
她繞過辦公桌,走近程資炎,湊近他稜角分明的近乎完美的臉龐,迎上他冷峻的目光,壓低了說不出的千嬌百媚的聲音,一字一頓的說:「我來向你宣戰。程資炎,其實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你最寶貝的妹妹,也嘗一嘗,比我還要悲慘的生活——生不如死!」
……
理論上來說,程愛瑜對這種八卦週刊,都秉持著一種職業操守來看的。但實際上,誰攤上這事兒,都不會太淡定,至少此刻程愛瑜的安靜,太詭異了。
首先發覺事兒不對勁的牧童堯,睨著正抓著雜誌發呆,怎麼都不放手的程愛瑜,好一會兒才拿了個抱枕扔過去,把她砸回魂。
「我說,程大小姐,你可別在我這兒瘋了。不然你哥會給我活剝了的!」
「你才瘋了呢!」回神的程愛瑜,毫不客氣的將抱枕扔回去,似乎想到了什麼,反倒扉頁,仔細的研究著列出的編輯部工作人員名稱。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抬頭,直接朝牧童堯發問:「小堯子,這雜誌應該只在國內發行,為什麼你會有!」
他們太專注於內容,而忽略了最簡單的問題。
「唔……是我家小石頭,早上給我叼來的報紙裡捲著的。你是說有人——」驟然間,牧童堯也反映了過來。
對啊,他人在意大利,怎麼會收到「贈送」的中文版的八卦週刊?
程愛瑜凝眉,是他們大意了。
這事情,似乎比想像中要複雜。
「小魚,你的意思是,剛才那些記者,也是收到了消息的。那麼這本……」
「是樣板。」程愛瑜以確切的口吻回答。她抬頭,將雜誌遞給喬疏狂說,「你還記得上次你給我的那些,羅皚皚手上的資料內容嗎?這個就是。而且,看這行文手筆,也應該是出自羅皚皚之手。至於這家雜誌社,因為是新型雜誌,雖然有駁新聞道德,但它躥紅的很快,而我們環球向來不趟這種渾水,所以這樣譁眾取寵的雜誌,向來不會引起我們的注意。」
「你的意思是說,羅皚皚去了那個雜誌社?」同樣想到了一些疑點的喬疏狂,皺起了眉頭。勾魂的狐狸眼,卻依舊是流光瀲灩的,泛著層淡淡的狡黠。
而這時,一直聽著對話的牧童堯,不耐煩的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話:「靠,又是這千人睡萬人騎的賤人。我早說要做了她,你哥——」
牧童堯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在程愛瑜深邃的眼波中,掩飾的低頭倒酒,接著舉杯就往嘴裡灌。下意識的想,還好不是在程資炎的面前,要是讓那小子知道,他在程愛瑜面前說這種粗話,被做掉的就是他了。
「牧童堯!」
「到!」
在程愛瑜一聲低喝中,牧童堯立馬放下杯子,坐直身板,勾魂的大眼睛卻撲閃撲閃的朝程愛瑜的方向放著電。
「第一次,抓我和繁華,去警局,並朝我開槍的女警與協警,是你處理的?」
「當然。」牧童堯揚起眉梢,牽動著紅的比女孩子上了唇妝的效果還好的唇瓣,笑著說:「上頭給他們倆,哦,還加上那位所長,一起調任深山老林,看木頭去了!怎麼樣,出沒出惡氣?」
「聽上去挺解氣的,謝謝。但這次請記住我的話,不要再把我當做玻璃娃娃,我沒有那麼脆弱!」
程愛瑜太瞭解他們了,打小就把她當易碎品,若是碰見一起打架的時候,那絕對是只讓她在旁邊圍觀的。哦,牧童堯還比較給面子,在把誰胖揍一頓後,會讓她踹一腳,說是要意思意思,不然折損她「魔女」威名。
「哎,小魔女,你敢不敢把這話對你哥說一遍?」
「說過。」程愛瑜瞥了眼表情無辜無害,實則無良無情的萌物牧童堯,移開視線時,眸光與喬狐狸玩味的視線不期而遇。她倒也乾脆,直視著他,哼了聲說:「但在他眼裡,我永遠未成年。」
「哈哈哈——妹控!」牧童堯笑的放肆,真可惜了那張天生萌受材料的娃娃臉。
程愛瑜扔給他一個白眼,還沒來及說話,就聽喬疏狂說:「小魚,你知不知道羅皚皚的英文名?」
他湊近,將雜誌朝程愛瑜面前送去。
程愛瑜的目光隨意的從上頭掃過,沒有找到羅皚皚的名字,卻落定在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上——
「wendy……shu……」
記憶驟然抽離,她似乎想起多年前的午後,剛下課的她,忽然被一個女生堵住。那個女生朝她伸手,倨傲的做著自我介紹,告訴她——「你是程愛瑜嗎?我叫舒晚,你也可以叫我wendy,這是景煊哥哥給我起的名字!」
接著,畫面有切換成那一片漆黑的地方,有人拿著錘子,對著她的手,狠狠地敲了下去。女人的聲音猶如鬼叫,在耳畔迴旋——「我要殺了你,只有你死了,一切榮耀才完完全全的是我的,是我的……」
唇上的血色,漸漸退去,程愛瑜下意識的用右手握著左手的小指,使勁的揉捏著,目光彷彿沒了聚焦。就連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白的嚇人。
喬疏狂從沒見過這樣的程愛瑜,驚了一下,趕緊伸手推她。而牧童堯比他更快一步,掐著程愛瑜的手腕,緊緊地握住她的左手,卻小心地圈著,護著她的手指,然後說:「小魔女,你看著我,我是童堯,是童堯!你聽我說,放鬆……不要去想,不要怕,都過去了,過去了……」
「她回來了……」程愛瑜的狀態幾乎讓人窒息,她哆嗦著嘴唇,幾次開口,才將後半截話說出來:「舒晚她又回來了,新聞就是她弄得……」
面前的程愛瑜,似乎陷入一種巨大的恐懼與痛苦中,糾纏著的是千絲萬縷的他無法考證的情緒。喬疏狂坐在同身邊,茫然的看著兩人,完全聽不懂她再說什麼,也不明白牧童堯的緊張到底從何而來。但他知道,能讓程愛瑜滿眼都是驚恐的事兒,一定和她八年前突然回國有關,和她消失在樂壇有關……
次日正午,日頭正毒的時候,蘇老爺子突然移動大駕,光臨環球新聞集團的大廈頂層,一桿手杖敲得門咚咚作響,追著過來的首席秘書eva見了,趕緊給老爺子解釋:「老爺子,蘇總不在辦公室,蘇總他……」
話音未落,就被電梯的聲音打斷。
電梯門緩緩打開。
面容冷峻的蘇敏赫,出現在眾人眼中,踏著厚實幹淨的地毯,緩緩走來。
依舊是一身筆挺的西裝,整齊的一絲不苟,乾淨的連顆灰粒兒都沒有,似乎隨時可以出現在鏡頭前,成為聚焦鏡頭的model,又或是星光璀璨的藝人。
但那些都不足以和他比較,他是蘇敏赫,沉靜如水,穩重如山的男人。
「爺爺。」
「嘿,還真在外頭!你,跟我進來!」
老爺子揚起手杖,給門頂開。
蘇敏赫朝紛亂的人群打了個散開的手勢,就業走進了辦公室裡,關上門,從容的脫著外衣。這時,老爺子已經坐在了沙發上,用手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面:「阿赫,我不管你對程家那小妮是什麼心態,都給我收拾好嘍!那些新聞我看見了,你要是在這時候,還要和她好,對我們的影響,會非常大。聽爺爺一句,乘著這事兒還沒定下來,早點死了這條心——另外,那妮子也不能留了,我不允許我們蘇家有任何不良輿論,聽到了嗎!」
「爺爺。」蘇敏赫從吧檯給老爺子端了杯茶,遞給他時,目光平靜而又堅持的看著他,聲音冷凝的說:「她拒絕了我。」
「什麼?那你們還——」蘇老爺子愣了下,他恐怕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如此寶貝的ど孫,也有遭人拒絕的時候。但想著那雜誌上的話,頓時又覺得不對勁兒,不覺更為詫異。
「我們什麼都沒有,是報紙上亂寫的。不僅如此,我還可以下定論,她和齊默勳、喬疏狂,都只是朋友關係。」
而她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只給了一個人……
想到景煊,蘇敏赫的眸中劃過一抹黯淡的光暈。
「哦?有點意思,這程家的妮子,很不一樣嘛!那,你把人叫上來,老頭子我也很想和那小妮子聊聊。」喝了口茶,蘇老爺子滿眼興味的打量著孫子,在腦中已經開始想像程家那古靈精怪的小千金了,同時催促著蘇敏赫。「去,快去!」
「我派她去意大利了,就昨天的事兒。」蘇敏赫在蘇老對面坐下,平靜的猶如一部機器。
「什麼?她一個人!這麼好的機會,你幹嘛不跟著去!」瞪了眼蘇敏赫,蘇老此刻的神色裡多少夾雜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稍稍一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很快抓住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怪異:「這麼說,這事兒也瞧,她前腳走,這後腳就有人拆台?」
「嗯,我也懷疑。但我想,她在國外總比國內要好。還有——」蘇敏赫抬頭,看著蘇老爺子的眸子緩緩瞇起,嘴角掀起一絲弧度,勾著那意味深長的笑容道:「我的女人,若是連這點緋聞都扛不住,那麼,進了蘇家的門,也就只能等死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和著我們蘇家就是一群豺狼虎豹啊!」
「不是嗎?」抿著茶水,蘇敏赫淡聲反問,到讓蘇老的面色變得有些訕訕的。
又揪著這件事,談論了會兒,蘇老知道蘇敏赫已經在查證是誰在背後搗鬼,並排查公司內部是否有內鬼後,安心的點了點頭,又稱讚了孫子一番。
須臾,才再度開口,「阿赫,在這件事情平息之前,不要讓那妮子回咱們這兒,給她放假吧!至於她能不能進咱們蘇家的門,我還要觀望一段時間,有空就代她回去吃頓飯吧……」
說完,蘇老爺子又交代ど孫幾句關切的話,就起身離開。
而在送走了蘇老後,蘇敏赫面上那股極淡的熱情,就立刻消失了。他沉默的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壓在腹部,手肘搭在沙發扶手上撐著,不知在想著什麼。好一會兒,他似乎是從思緒中抽離,這才站了起來,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的一角,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大地。
因為樓層太高,他視野中的人群,都變得像是一隻隻小螞蟻,而路上的車輛,就像顏色各異的甲殼蟲一樣渺小。而他所站的地方,就像一座獨立海上的小島,從來沒有人可以和他站在同樣的高度。直到他發現了程愛瑜的優點,發現了她的好,他想守著,想走近她的世界,想讓她陪他一起站在這高處俯瞰這都市的繁華。
但他卻在前不久,突然發現,程愛瑜和他一樣,在一座孤島上。
雖然她一直說,她堅信,沒有人會是一座孤島……
想著,蘇敏赫掏出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
可電話那頭,仍然處於關機狀態。
為什麼還是關機?
是已經知道了,還是在倒時差?
抬腕,蘇敏赫看著表,計算著意大利那邊的時間。
應該是——羅馬時間,早上六點。
清晨的朝陽格外的美。
藍天,白雲,似乎連空氣都比繁華都市中,夾雜著鋼筋水泥的建築物理排除的廢水廢氣污染過的,要清新很多。
穿戴整齊的程愛瑜,拿著杯冒著熱氣的清水,走進陽台。
她迎接著朝陽,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竭盡所能的放鬆著自己。儘管十幾個小時之前,她曾失魂落魄、膽戰心寒,曾陷入舒晚給她帶來的可怕的回憶中,並用她那一口還算利索的牙,在牧童堯把她一巴掌劈昏前,狠狠地咬了一口。但現在,她已經可以非常平靜地面對了。
而這時,旁邊陽台突然傳來一道悅耳的男低音,很輕,很磁。
「hi,魚兒!知不知道,你現在就像是羅馬假日裡的公主,安妮。」
「哇哦,那你是準備當我的導遊嗎,喬?」
側目,程愛瑜看見了喬疏狂,他穿著黑色的絲質睡衣,領口半敞,露出性感的胸肌,邪魅誘人。
「看來你已經恢復了。」
「謝謝關心。」
兩個陽台之間,相距不遠,程愛瑜走近,喬疏狂也朝這邊靠過來,兩人就著這那段距離,靠在陽台的歐式圍欄上聊天。
他們住在牧童堯的家裡,一個像極了城堡的別墅。因為牧童堯和程資炎的關係極其瓷實,連帶著她和牧童堯的關係也很好,所以這裡,會有她的臥室,而喬疏狂現在住的,正是她哥程資炎的臥房。
「你和牧童堯的關係很好?」聊著聊著,喬疏狂突然轉變話題,聊起了人際關係。
程愛瑜不以為然,反正有姦情的是牧童堯和她哥,又不是她。當然,這是她認為的,至少這樣才對得起牧童堯的那張臉。
「當然。他和我哥是發小,通俗說法,叫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兩家又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關係比較好。」
「可我覺得,你和顧繁華、唐楓的關係更好。嗯……還有景煊。」
喬疏狂瞇著眼睛,喝著咖啡,暗暗打量著她,等待著答案。
程愛瑜雙手抱著水杯,接著喝水的空擋,掩飾著微微流露的情緒,然後開口:「我和他們畢竟有年級上的差距,我哥十幾歲就離家上學了。童堯也是。而我和顧繁華,則是因為長輩調任b市,所以一直沒分開過。至於唐楓,我們打小就愛和他打,三天五天的就要掛點彩兒往家走,關係恐怕一點也不好吧!」
「還有景煊!」你這程愛瑜,喬疏狂再次提起景煊的名字,嘴角卻勾著危險而又涼薄的弧度,似笑非笑的讓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景煊……」程愛瑜默默的念著,仰頭將杯中已經有些涼了的水,灌入口中。稍頓,她扯起笑容,仰起臉,望著對面的喬疏狂。她放下手中的杯子,雙手環抱,用手肘與手臂支撐著圍欄,聲音平淡的開口:「疏狂,你想說什麼!」
「我想知道,是什麼事,讓你如此難過。因為你的手嗎?」見程愛瑜的目光微微閃爍,喬疏狂意識到自己恐怕戳到了她的痛處,半瞇著的眼睛忽然睜開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窺探什麼,昨天你受了驚嚇,牧童堯叫了家庭醫生來幫你檢查,我是那時候聽到的。」
程愛瑜不答話,只是看著他,烏亮的眼眸中流轉著難以察覺的光彩,又似藏著什麼漩渦,吸引著人們的視線。
許久,她才開口。
聲音很低,帶著份自嘲的意味:「喬疏狂,是因為我的秘密太多,所以你才會注意我吧!既然如此,我帶你去個地方,那裡有你想知道的答案,關於我在八年前,發生的一切。」
喬疏狂搖晃著酒杯的手,頓了下。他想開口,但這時程愛瑜已經拿起了杯子,轉身,並對他扔下了一句話,「換好衣服,我在大廳裡等你。」
大廳中,程愛瑜正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手中拿著份三明治。一旁,牧童堯饒有興致的,盯著下樓的喬疏狂,壞笑著咬了口手中的蘋果,揚眉道:「小子,你動作可夠快的,我就下樓吃頓飯的功夫,你就把咱家小魔女給拐跑了。得,你今兒賺到了,她在這兒生活過一年,足夠給你當導遊……」
不等牧童堯調侃完,程愛瑜就站了起來,將盤子裡的三明治用餐巾包起,遞給喬疏狂說:「先吃點墊著,出去再給你介紹幾家老字號。」
在牧童堯的戲謔聲中,程愛瑜率先出門,喬疏狂回頭朝牧童堯睨了眼,跟著離開。
車子一路奔馳,駛向了偏遠的地方。
半路上,程愛瑜讓司機在一家花店門前停下,她下去買了兩束白色的小雛菊。
喬疏狂看著那兩束雛菊,問她是不是特別喜歡這種話,她卻答非所問的說:「雛菊的花語有三種,傳說森林中的妖精貝爾蒂絲,就是雛菊的化身,她是個活潑快樂的淘氣鬼,所以第一種話語,是永遠的快樂。第二種則是表達愛戀的『你愛不愛我』。至於第三種……」程愛瑜的目光微微沉了下,很快她就斂起那一瞬的落寞,笑著說:「第三種是,離別!」說著,她抬頭,看向喬疏狂,淡淡的問:「你說,我相對有人表達的,是哪一種。」
「我希望你對我說第一種,或第二種,但千萬別是第三種。」喬疏狂瞇著眼睛,玩味的笑著,眼底的認真卻被他素來的痞態給掩蓋去了。話音落下,兩人的談話,似乎又在這裡戛然而止。
一路無言。
等到了目的地時,喬疏狂驚愕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要來的地方,竟然是——墓地!
「就是他,他叫廖城。」
走到一塊潔淨的墓碑前,程愛瑜將手中的花束放下,轉臉看向喬疏狂,平靜的開口,「八年前,他死於車禍,因為我、繁華,還有景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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