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旅途總是太寂寞,對大多數人來說只怕皆是如此,風塵僕僕的感覺並不好受,但總有人是例外的,比如端木羽。
也許是從前沉默了太久的緣故,他更喜歡這種孤身一人,獨行在這天地間的感覺,看著大地在腳下緩緩流逝,看著周圍的景色不斷變幻,看著日出日落,斗轉星移!寒暑交替!
無悲無喜,無憂無懼!不需要什麼絢麗的言語,不需要華美的恭維,不需要去想要將這多姿多彩的世界化為自己的後花園,不需要去想要讓億萬生靈,滿天仙神,臣服於自己的腳下!
他,只剩下他自己!
很奇怪的體會,當一個人沒有了索求,沒有了執念之後,非但不會覺得失去什麼,反而會覺得整個天地的精彩,就藏在心中!如此的貼近,如此的唾手而得!
兩相比較,從前擁有一切的時候,如今看來竟是空虛了很多。
「我叫蘇暮弦,屠蘇酒的蘇,日暮青山的暮,上弦月的弦,我是散修,我師父是個酒鬼,不知道叫什麼,他平生最喜屠蘇酒,傳授給我修煉的功法叫日暮青山家萬里,至於留給我的劍器,名字就叫上弦月!所以我估計,我的名字就是這麼湊來的,那絕對是一個我見過的最不負責任的師父!」
夜色闌珊裡,篝火熊熊,端木羽仰首望天,天空中星辰點點,火堆的對面,便是那個假的魔郎君,哦,是叫蘇暮弦,自從ri間一戰後,他就死皮賴臉地跟在端木羽後面,此刻,他懷裡抱著那上弦月,一邊給自己灌著香氣撲鼻的美酒,一邊很不客氣地介紹著自己。
「喂!老兄,要不要來一壺?我這酒比我那師父釀製的更高明一些,名字叫醉屠蘇,一醉解千愁,看你的樣子,似乎是頗有感慨,喝一壺,保證你忘卻一切煩惱!」
收回目光,端木羽在蘇暮弦對面坐下,仔細地看了一眼這個已經恢復真容,始終帶著一副玩世不恭笑容的傢伙,然後點了點頭。
「哈!我還以為你會拒絕,老實說,本公子一向自信,平生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些自謂清高的傢伙打成豬頭一樣,但是,我看不透你!」蘇暮弦搖搖頭,自嘲道,隨手將手中那製作精美,繪著一彎上弦月的酒壺扔過來。
端木羽卻是不語,接過酒壺,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大一口,抹去唇邊的酒漬,這才輕聲念著那酒壺上的題詞,「上弦月,月上弦,明月何時歸故園?流風醉,醉風流,一醉不解三千愁!白髮笑浮生!嗯,你師父莫非是域外之人?」
「咦?你怎麼知道?」
聽到端木羽此話,那蘇暮弦不由瞪大了眼睛,他也只是聽他師父偶然說起過,但關於域外卻是一點都不清楚,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才不過藏鋒之境的小子,居然只從題在酒壺上的詞句,就能夠判斷出來,此人,當真好古怪!
端木羽微微笑了一下,又把那酒壺扔給蘇暮弦,也不說話,許久之後,他才回憶著道,「這世間有一種美酒,叫流風醉,比你那什麼醉屠蘇好多了,喝一口,醉上三千年是誇張了,但是醉上數月,卻是不難,此酒只域外才有,我們所在的域內,卻是罕見!」
「真的啊!這流風醉如此神奇?不過你怎麼懂得這麼多?還有,你知道域外怎麼走麼?我要去找我師父!」蘇暮弦眼巴巴地問道。
這一次,端木羽瞧了蘇暮弦一眼,緩緩搖頭,便不再言語,他當然知道域外在哪裡,只是,蘇暮弦這等實力,還是去不得的。
那蘇暮弦也只當端木羽同樣不曉得,而這才算是正常,這麼多年來,他詢問過很多自詡博學多才的修行者,卻也不知那域外如何前往,所以此時便也沉默下來。
一夜無事,第二日繼續上路,那蘇暮弦卻是依舊笑嘻嘻地跟在端木羽身後,他自己的解釋,是他也要前往七寶凌樓,所以正好同路,這借口很蹩腳,因為他已經是能夠御劍飛行,比端木羽行進的速度要快許多。
但端木羽對此並不在意,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只要不礙著他,他基本都不會放在心上,不管是男是女,是好人還是壞人,都是一視同仁。
那蘇暮弦最初還能夠喋喋不休,說個不停,各種奇聞軼事,都被他賣弄出來,但端木羽只是充耳不聞,最後他只能悲哀地閉上嘴巴,自信心大受打擊!
如此這般連續奔行,轉眼已經是兗州境界,一日,途經一繁華小鎮,看似人煙稠密,精美的牌坊房舍樓閣連綿數里,但不知為何,本該極為熱鬧之市集,卻是行人稀少,偶爾有出現,也是行色匆匆,滿臉惶恐,寬闊的青石大街上散落著各種垃圾,道路兩旁的商舖十家有八九家全部關門歇業,一陣風吹來,那種殯葬時揮灑的紙錢尤其紛亂。
見此情形,蘇暮弦大力地抽了抽鼻子,眉頭頓時緊皺,沉聲道:「端木兄,此地不對勁,原本如此人煙稠密之地,本該生氣旺盛,但是如今,竟是死氣沉沉,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尚且如此濃烈,可想而知,到了子夜,該是如何可怖,這般死氣纏繞,只怕這鎮上人家百姓,不出半年,就得死絕一半啊!」
蘇暮弦這般說話,端木羽是依舊沉默不語,但是遠處一座客棧裡卻是傳來一聲輕笑,就聽有人道:「好靈敏的鼻子啊!阿黃,你得努力啊!再不用心,看我不殺了你燉狗肉吃!」
說話之間,那客棧中就魚貫走出五個身穿華服的年輕人,這五人氣度軒昂,英氣勃發,背後皆是背著一柄一看便非同小可的劍器,這竟是五個修行者,而且應該是名門大派中的出色弟子。
見到這五人,一向自傲的蘇暮弦居然面色謹慎,甚至於被比喻成黃狗,也不見做怒,只是低聲對端木羽道:「端木兄,他們都是三大宗門之一九陽山的門下弟子,一向目中無人慣了,不必理會他們狂吠。」
而遠處那九陽山五人明顯是認得蘇暮弦的,為首一人懶洋洋地對著這邊拱了拱手,瞇著眼睛道:「對不起,此間之事,我九陽山攬下了,你們不必插手,以免誤了爾等性命。」
此話說完,那五人轉身就朝著小鎮以北行去,在那個方向,死氣卻是最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