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七進了門,看見郁襄,不由得怔了。
由於傷口在頭頂,她的頭髮被剃了一大片,剩下的頭髮也剪得短短的,看上去有些怪異。她臉上的血色很淡,嘴唇有些發白,看上去一副被折磨壞了的樣子,怪可憐。這形象,和離開a市時那個長髮如瀑的嫵媚女子大相逕庭。
回想起手下報告郁襄險些遇害時的細節,宋七心就像被針給刺了一樣,痛楚蔓延開來,讓他全身肌肉都繃緊了。
郁襄柔聲道:「宋七,站著幹嘛?快坐下。怎麼呆呆的一句話也不說?」
宋七回過神,輕咳一聲,道:「你換了髮型……不習慣。棼」
郁襄抬手摸頭,接觸到的卻是紗布,心煩意亂的歎了口氣,道:「我也不想這樣,你別笑話。」
「我沒笑話你。」
郭景辰端著茶盤走了過來,問候道:「宋經理。村」
宋七看見他就心裡發堵,本想冷冷淡淡隨便回應下,可又不想傷了郁襄的面子。況且,他也知道,這次郁襄能死裡逃生,全是郭景辰的功勞,他心中不是不佩服和感念的。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你好。」說罷懷著複雜的心情,拿起了杯子,想喝口水緩一緩。
郭景辰在郁襄身邊坐下,順手給她調整了一下靠墊位置,她對他笑了笑,神態十分親密。
兩人雖然沒說話,可目光交匯之時,透出默契和脈脈溫情,落入宋七眼中,讓他心裡一陣發酸,大口喝了茶水,卻差點吐了出來:「這……這是什麼怪玩意?」
郭景辰道:「這是薏米茶。」
宋七眉頭皺成一團:「給這個幹什麼?這味道,簡直……」
郭景辰解釋道:「這裡氣候比a市潮濕許多,這個度假村又處在水網裡,濕氣更重。你是北方人,習慣乾燥環境,怕你不適應,所以給你上的薏米茶,祛濕的效果很好,可以避免水土不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對這味兒不習慣。」
宋七舌頭在嘴裡轉了下,一回想,覺得那味道其實沒那麼難忍,與其說對薏米茶有意見,不如說是對面前的男人有意見。8
可他又有什麼資格對人有意見?
他吸了口氣,悶悶道:「沒事,我就當藥喝了吧。多謝你細心。」
「要不,我換個方子,也許別的配方,你喝著會舒服些。」
「不必麻煩了。」宋七看向郁襄,換了話題,「你對外宣稱只是皮外傷和輕微腦震盪,一個多月就能恢復,不過,實際情況到底怎樣?」
郁襄道:「確實只有這些狀況,只是,腦震盪的恢復,肯定需要更久的時間。醫生說,沒什麼大事,但是需要靜養。」
宋七眉頭皺了起來:「靜養?」郁襄處在那樣的位置,她不找事,是非也會找上她,靜養根本是個奢望。
郁襄抿了抿嘴,道:「你心裡有數就好。我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透支身體了,一是怕拖出別的大毛病,弄得連拋頭露面都成問題,二是怕頭腦不清醒的時候做出錯誤決定。所以,我只能把手上的事情托付給你們一部分,要辛苦你們了。」
宋七道:「我知道了,為你分憂解勞是分內的事,你不要這麼客氣。還有……」他看向安然坐在一旁的郭景辰,「你確定,要讓小郭插手組織事務了?這不是違背你的初衷嗎?」
郁襄沉默片刻:「我狀況不好,無法和王鎮安直接打交道,唯一有能力替我辦事的,也只有他了。()經過這件事,他的鋒芒已經遮掩不住,沒法子再在我身邊當透明人。況且,這次我能死裡逃生,全靠景辰機敏,大家都知道了這事,如果我沒有表示,就顯得賞罰不分。再遮掩下去,更顯得可疑。與其讓他處在風口浪尖認人質疑,不如順勢讓他慢慢的接觸實權。他的資質很好,再鍛煉一下,肯定能委以重任,再說,這樣的話他自己就能自保,我也能放心一些。」
宋七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想得周全,我無異議。多個人來幫忙也好,你不必這麼累,好好養病是正經。」
「嗯,我會注意的,盡量不讓你們的擔子太重。組織那邊的人,還請你去解釋一下,我目前有些經不起顛簸,不適合坐飛機也不適合坐火車,等下個星期傷口拆了線再看情況。」
「好,你放心。」宋七頓了頓,道,「阿襄,你精神不大好,我就不呆在這兒了。我去研究下歐陽靖的相關資料,早點制定出行動計劃。」郁襄遇襲,幕後主使正是歐陽靖,王鎮安的死對頭。
郁襄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你了。」
「能不能請小郭一起來談談?我想具體瞭解下這次襲擊的過程。」
郁襄點了點頭:「好。」
郭景辰扶著她去貴妃榻上靠著,道:「你休息下吧,如果無聊,看看輕鬆的電視劇,聽聽歌,不要做費腦筋的事。有事立刻找我,別自作主張的亂動。」
「知道了,囉嗦,和老婆婆一樣。」
郭景辰笑了,親暱的捏了捏她鼻尖,轉身跟著宋七去了外面,引著他走向湖心亭:「這裡視野開闊,離岸邊又有距離,來了什麼人,都看得清,別人也聽不見我們說什麼。放心,這裡的山石什麼的已經清理過,沒有任何竊聽裝置。」
宋七坐下,道:「你的確很細緻。」
「謝謝。」
兩人細談了許久,宋七心裡有了譜,拿筆刷刷的寫了一陣,思忖片刻,道:「初步計劃是要給阿襄看了再進行細化的,只是,她現在精力不足,肯定會讓你也看看。你就先斟酌一下吧,到時候再去和她說,可以省一些功夫。」
郭景辰垂下眼,道:「她還沒明說,況且,你就這麼信我?」
宋七道:「我認識她這麼久,她的心思,我就算猜不中,也差不了多遠。至於信任……阿襄肯信你,那我也信你。」
郭景辰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謝謝。」
宋七凝視著他:「怎麼了?你臉色很沉重。」
郭景辰很快緩過氣,淡淡一笑:「是有些不適應,畢竟,我像個米蟲一樣閒適的時間太久了點。最重要的是,權力越大,責任越大,我畢竟是以尷尬的身份進來的,做得好也罷了,萬一做得不夠好,引來的質疑肯定更多,也會給郁襄很大壓力。」宋七看著他的雙眼,一個字一個字道:「只要你擺正你的態度,萬事為阿襄考慮,那麼,即使有些差池,我也會力挺你的,我在繁華里,還是有幾分面子。但是,如果你有什麼異心的話……」
郭景辰的手放在桌下,暗暗的握緊,臉上卻不露出絲毫破綻:「我想照顧她,而不是壓制她。」
「這就好。你明白你的身份就好——在繁華,誰也不能越過郁夫人的頭頂。還有,你沒必要顧忌這麼多,她再喜歡你,也不可能一股腦把什麼事都丟給你處理,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讓你慢慢適應。」宋七沉默了許久,道,「就這樣。你看看這個計劃吧,讓我體會下你的能耐。」
☆
過了數日,郁襄傷口拆了線,頭暈的症狀也稍稍緩解了一些。手下聯繫了鐵路局的熟人,秘密安排了一節豪華車廂,一眾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座山清水秀,卻風雲詭譎的小城。
回到宅邸,自然又引起一陣忙亂。唐嬸見她一頭秀髮剪得極短,益發襯得臉瘦,心疼得很,又是命人做藥膳,又是噓寒問暖。
留在a市的一眾下屬也在次日前來問候,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有人真切的擔心,也有人想藉機為自己撈點好處,至於紀巖一夥人,更是心情愉快,雖然他們前來探訪時,做出的表情簡直是擔憂之極。
郭景辰的存在感更是達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高度。曾經他進入郁襄宅邸的時候,雖然大家紛紛討論,不過也僅限於香艷的八卦,但是,掌握實權,比八卦刺激人得多。
郭景辰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郁襄身邊,適時的給她遞上茶水,除非必要,一句話也不會說。
眾人想藉機生事也沒找到機會,看看時間,差不多該走人了,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問:「郁夫人,聽說這次小郭立了大功。真沒想到他如此機警,而且,能圓滿的替你完成交易,真是讓人意外。您一向賞罰分明,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