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醫生道:「再過兩小時就有人來和我換班,出去之後我馬上聯繫上峰。」
小趙道:「哎,行動千萬要順利,總在這裡呆著,根本沒自由可言,成天提心吊膽的,早點完事早點休假。」
郭景辰站起來,道:「我先去休息了,折騰這麼久,實在是有些累。」
「郭隊,你真的沒受別的傷吧?臉色那麼差。」
郭景辰道:「肩膀挨了一拳,不過沒有傷筋動骨,小王你給我一點治跌打損傷的膏藥就好。辶」
王醫生找來藥,他收好,離開了診所。
他回到房間洗了個澡,低頭看了看自己肩頭的淤青,打開藥瓶,把藥膏挖出來抹上去。塗藥必須稍稍用力,青腫的皮膚按著有些疼,宋七的拳頭,果然很硬。
耳邊又響起宋七嘶啞的聲音:「你也配嫌她髒!澌」
「她熬了這麼多年,那些罪簡直不是人受的,她以前也是個讀書人,又愛面子,又自尊,又清高,卻都忍了下來,你以為她是為了誰?」
「你得讓她覺得,至少這麼多年的忍辱負重,不是付出給了一個白眼狼!」
郭景辰用力的按住淤青,劇烈的痛楚如閃電一樣迅速傳遍全身,連腳趾也疼得蜷縮了起來。他倒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裡,過了許久,他抬起頭,眼睛紅腫,臉頰濕濕的,枕頭上一大片濕漬,可是眼神依然平靜。
宋七說他冷血,他承認,可是,如果他不讓自己的血冷下來,會有更多的人流血。
郁襄沒有回頭路,他這樣的掃黑特警,也沒有回頭路,稍稍感情用事,小趙,小丁,王醫生,還有其他在組織內部臥底的人,都會死得苦不堪言,他們的家人,甚至也會上了黑幫的追殺名錄。
過了幾日,郭景辰的傷口結了疤,由於頭髮的遮擋,沒人看出他受過傷。他銷了假,繼續出來上班,只是往日和他還能說笑兩句的同事,都不再和他主動搭話了。他惹了宋七,誰知道什麼時候會遭殃,沒有人願意受連累。
被忽視,倒是給了他更多的私人空間,方便他和其他內線聯絡,也讓他有更多的時間思考下一步的佈局。某日,他深夜才下班,回到宿舍,把兜裡那一疊小費隨意的塞進抽屜,便筋疲力盡的倒在了床上。
還未來得及閉眼,電話鈴聲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他接起,聽見了郁襄的聲音:「郭景辰,過來一趟。c區門口,有車接你。」
她沒有等他回答就掛了電話。
他沉默的拿了大衣往外走,叫他過去,想來是為了交給他身份證明。他心裡有些發沉,郁襄的聲音聽著沒有多少活氣,軟軟的,弱弱的,這不該是這個年齡的人的聲音。
她這是怎麼了?
c區門口果然有輛車等著,他打開車門坐上去,司機迅速發動引擎,往郁襄的宅邸開過去。
傭人帶著他一路走向屋宇深處,這傭人明明是個年輕的女人,卻板著臉,一絲不苟的模樣,讓她看起來生生老了十歲。路上偶爾遇見別的傭人,也是一臉嚴肅,沉默的做著自己的事。宅中有那麼多人,可是氣氛是死氣沉沉的,連桌上擺著的裝飾品,也透出一種行將就木的衰敗感。
到了一扇門前,女傭敲敲門,須臾,唐嬸開了門,淡淡看了郭景辰一眼,道:「請進。郁夫人在裡面等你。」
郭景辰迅速的把唐嬸全身打量了一遍。這是很典型的善良中年婦女,勤奮,老實,又有些固執,她提起郁襄的時候,語氣不由自主的放緩,繃得緊緊的臉也鬆動了少許,看來是真心疼惜郁襄的。
他走進去,唐嬸站在門口,把門關好。
郁襄坐在寫字檯後,頭髮披散著,漆黑如墨,襯得一張臉出奇的白,明明化了妝,打了腮紅,可是鮮艷的脂粉彷彿一層霧氣,浮在臉頰上,並未與膚色交融,看上去更顯得憔悴。
她眼睛半睜半閉,顯得很沒精神,紅唇動了動,低低道:「你的身份證明在寫字檯右邊第二個抽屜裡,自己過來拿一下。」
郭景辰微微皺眉:「郁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郁襄淡淡道:「我很累,不想動,也不想說話。拿了東西,然後走吧,把證明收好,到了離開繁華的時機,會有人通知你的。」
郭景辰慢慢走過去,頓時怔住。
房間的暖氣十分充足,甚至讓穿著單衣進來的他覺得發熱,可是郁襄的腿上居然蓋著一大塊狐裘。她身體周圍縈繞的也不是香水味,而是發苦的中藥味。他知道這是什麼藥,自己的母親有風濕,每到天寒的時候骨頭就疼,得貼上一些活血的藥膏才會好受點。
她還這麼年輕,怎麼會用上老人常用的膏藥?
「你的腿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畏寒?」他盯著狐裘細密柔軟的毛,低聲問道。
郁襄道:「沒什麼。女人或多或少有些怕冷。好了,你趕緊把東西拿了,然後離開這兒,我想休息了。」
郭景辰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牛皮紙包,打開看了看,有個假身份證,名字是景晨,還有護照一本,港澳通行證一本,房產證一本,駕照一本,以及一張銀行卡,一張信用卡,一大疊文件。
郁襄緩緩道:「給你落戶在濱海市,四季分明,但是天氣還算溫和。那裡的經濟發達,治安也好,生活很方便,但是沒有北上廣那樣燈紅酒綠,受到的關注相對小很多,最適合隱姓埋名了。」
郭景辰盯著房產證,濱海他去出過半年差,對地形算是瞭解,郁襄給他購置的房產位置極佳,毗鄰公園,一個街區外就是cbd,還有一家三甲醫院。
「給你準備的車,會在你離開的時候給你。好了,還有沒有別的需要?沒意見的話,就走吧。」
「沒有,多謝你,準備得很周密。」
郁襄沒有說話,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這虛弱的樣子實在是讓他懸心。他想起宋七的話,走到她面前,在她側面蹲下,道:「郁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