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景辰咬緊牙的模樣不停在眼前晃,讓郁襄心情十分的沉重,唐嬸精心烹製的晚餐吃到嘴裡,居然嘗不出滋味。她不想讓唐嬸懷疑,沉著的往嘴裡塞了很多東西,梗著脖子嚥下去。
飯後不久,便有人來尋她:「郭景辰已經帶到了房間,郁夫人想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郁襄喝了點安神的飲料,便離開了宅院,乘車去了繁華。夜總會頂層,便是她的私人辦公室,得不到允許,誰也不能接近。
郭景辰坐在沙發上,背挺得筆直,明明室內溫度只有二十五度,他額頭卻隱約有一層細汗,顯得亮亮的。聽到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他肩膀一顫,回頭看了她一眼,嘴唇抿緊,過了好幾秒,才慢慢站起,垂下眼,低聲道:「郁夫人。」
這生硬的態度讓跟在郁襄身後的人都皺起眉頭,小趙不悅的說:「郭景辰,培訓的時候你做得那麼標準,怎麼隔了幾小時就忘了?是不是我對你太溫和,所以你記性就好不了?梏」
郭景辰喉頭上下動了動,眉梢輕輕一跳,終究是慢慢把臉上的不甘之色壓制住了,緩緩道:「我都記得。」
「那你剛才是什麼態度?既然記得,還那麼失禮?」
郭景辰吸了口氣,道:「我……下午,郁夫人說我下海去陪客……可能會紅,我……我擔心……潼」
小趙冷冷道:「郁夫人言出必行,她說過,只要你乖乖的,就不會逼你下海,可是你這態度,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又或者,你質疑郁夫人,認為她說話不算話?」
郭景辰抿了抿嘴,道:「對不住……」
小趙轉向郁襄:「屬下監管不力,自請責罰。」
郁襄搖搖頭:「算了。這樣也好,幾天就被你們調教得規規矩矩的,我玩兒什麼呢?出去吧,我和他談談。」
身後的心腹道:「可是,可是他已經好了,如果動粗的話……」
郁襄微微一笑,瞄著郭景辰:「小郭,你是不是準備在沒人的時候,把我給解決掉?」
「不……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郭景辰咬了咬牙,道:「我很清楚,得罪了郁夫人,沒有好果子吃,我……還不想破罐子破摔,所以,基本的分寸,我知道。」
郁襄道:「你很坦誠,我欣賞這點兒。不錯,短時間讓你從內心馴服於我,的確不容易,但是,你知道顧忌,這就足夠了。別再讓我失望了,我脾氣不算好,女人嘛,多少有些喜怒無常,不是每次都有心情放過你,你自己掂量著辦。」
「……是。」
郁襄轉身看著手下:「好了,各忙各的去,保鏢們留下,站門口,非請勿入。」
手下們恭謹的應了聲,又用警告的目光看了看郭景辰,陸陸續續的退出房間,關好了門。
郁襄徑直走到沙發坐下,身子往後一仰,從意大利遠遠跋涉而來的手工定制沙發軟得和一團雲,靠上去,人就自然的往下陷,彷彿被擁抱住了一樣,說不出的愜意。她坐在上面放鬆了片刻,淡淡看向他:「還是覺得很不甘心,是嗎?」
郭景辰吸了口氣,目光閃爍了一會兒,道:「郁襄,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到底想讓我怎樣?」
「我說得不是很清楚嗎?親自調教你,讓你成為繁華的合格員工。這可是個美差,雖然服務生的收入不能和陪客的小姐小哥們比,但是,來這兒的客人都很大方,打賞是不會少的,基本工資,也不會讓你失望。我不知道,你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做出來有什麼意義?」郁襄頓了頓,悠然問,「難不成,做這份活兒,比在姓吳的手下當個隨時挨鞭子的僕役還糟?」
郭景辰攥緊拳,片刻之後,道:「當然是……這裡好。只是……只是……傳出去並不乾淨……」
郁襄笑了:「不乾淨?在吳家那地方做事,難道又乾淨了?別看他現在人模狗樣的,在這城市裡但凡呆了十年以上,沒幾個不知道他是做什麼齷齪事起家的。再說,我也沒說要留你一輩子,萬一你很聽話,我一高興,就可以放你走,到時候你不說,誰知道你在繁華呆過?」
郭景辰臉色一變,眼中透出期冀:「你說的是真的?確定不會逼著我在這兒呆一輩子?」
「還是那句話,看你表現。」
郭景辰靜了下來,只是他目光閃爍不停,洩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郁襄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的喝了半杯,才道:「郭景辰,看你這樣子,這麼愛自尊,這麼瞧不起道上的人和事,那你為什麼會和姓吳的攪和到一起呢?不嫌虛偽了些?」
郭景辰臉有些發白,手背青筋鼓起,顯然是在忍耐著什麼。
「說吧,是男人,就彆扭捏。我去查過,你大學畢業之後,就杳無音信,到底做了什麼,嗯?」
郭景辰閉了閉眼,啞著嗓子道:「能不能不說。」
「當然不能。」
「我……簽的單位,是警方管轄的藥劑化驗所。」
「警方?」
郭景辰抬眼看著她:「我本來想當警察的。」
「為什麼?你……憑你的能力,保研,直博,最後進一流的實驗室是輕而易舉,甚至中科院,都不是大問題,你的夢想不是搞科研嗎?怎麼會……」
郭景辰深深的看了她好久,唇邊漾起一抹諷刺的笑:「我以為,進了這個系統,找人會很容易。」
郁襄心一咯登:「找人?」
「是的。」郭景辰的笑容看起來顯得十分不真實,彷彿輕輕一碰他的臉,他就會化作塵土飛散開來。
「你……想找誰?」
「郁襄,你裝蒜的本事挺不錯,看你這表情,真是天真無辜。如果能把你臉上的粉給洗掉,看著會更自然一些。裝純嘛,最好是淡妝或者素顏。」郭景辰眼中又透出諷刺之色,語調也變得輕蔑了。
郁襄咬了咬牙,道:「郭景辰,你又忘記了你的處境了嗎?」
郭景辰怔了怔,臉上的輕蔑僵住,漸漸消失。他垂下眼,做出平靜的模樣,只是紅得不正常的臉頰,讓人很清楚的看出,他心裡定然是憤懣的。他緩了緩情緒,道:「自然是找你。可是,你成了這副模樣,還不如不找,至少心裡還有個好的念想,現在,呵……算了……」郁襄心亂如麻:「你……你當警察,是來找我?你……」她忍不住伸手去拉他,「景辰,你……」
纖白的手指搭上了他的手,十指上嫣紅的蔻丹色澤明艷,他被這濃烈的顏色刺得眼睛微微一疼,猛然揮手把她推開:「你別碰我!」
郁襄一顆心本來彷彿置於火上,熾熱得快爆了,他的舉動卻瞬間把她的心置於冰水之中,從滾熱到冰涼,心臟猛的一縮,疼得她臉色一白,隔了好一陣才緩過氣。她努力使語氣顯得平靜,道:「景辰,我,我不是……」
郭景辰冷冷道:「不必解釋。你殺了很多人,也陪過許多男人睡覺,這是事實。我不是什麼能包容一切的男人,接受不了劊子手和婊`子。」
郁襄把手收回,緊緊的攥在一起,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繃得發白。她輕輕道:「我也沒想過重修舊好。」
郭景辰移開視線,道:「這樣最好。」
本就沒奢望過再次得到他的溫柔,因此,雖然他說得直白又尖銳,她心裡難受,也不至於痛苦到失態,靜默片刻,調整了一下情緒,問:「那你繼續說,為什麼後來又去了吳家當小嘍囉?」
郭景辰諷刺的一笑:「拜你所賜。」
郁襄一怔:「我?這又和我……」
郭景辰淡淡道:「郁夫人做過的事情太多,也許不記得了,你的組織需要某種違禁藥,但是,那種藥管制實在太嚴格,只有警方的實驗室才有少數儲備,於是,你憑繁華無孔不入的情報網,還有美人計等等招數,成功讓我們實驗室的主管監守自盜。領導怎麼可能有錯?我這個初來乍到的,自然得背這個黑鍋!這可是重罪,幸好我發現得早,跑得快,否則……」
郁襄臉色煞白:「我……那時候祁仲秋還沒死,這是他定下的任務,我……」
「是嗎?怎麼聽說是你這個軍師神機妙算,經過分析,決定對我們實驗室下手?好了,這事太丟人,傳出去影響是恐怖的,所以,我這個人的檔案直接被銷毀了,沒人查得到,就像我沒存在過,連我爸媽,也不再認我。郁襄,是你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