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彥出神的想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勉強一笑:「對不起,有點暈,連茶水都忘記給你倒了。舒殢殩獍瑤瑤,把新到的普洱拿來。」
池銘道:「彥哥又有好茶了?」
何彥道:「嗯,上午才送到我手上的,十年熟普洱。本來準備下午讓人送去你那兒的,正好你來了。」
池銘笑了,在他身邊坐下,道:「這樣的結果出來,你心裡的壓力應該輕了不少吧。」
何彥輕輕一歎:「是,我這條命,和他毫無關聯了。他創立的錦繡倒是便宜了我。驊」
池銘道:「話不能這麼說。他毀了伯母一生,又差點折磨死你,難道你和伯母就白白的受這些罪?這是他欠你的。況且,錦繡是你做大的,在你接手之前,不過是個洗錢的皮包公司罷了。」
何彥道:「總的來說,這是個不錯的消息。我真的不想身上流著一半來自何念儒的血。只是,我不知道我的來歷,實在是……」
「可以慢慢查訪吧。坯」
何彥看了關瑤瑤一眼,眼神黯然:「以前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可見我媽媽瞞得多深。能知道內情的,恐怕只有瑤瑤的父母,他們夫妻兩人一直在我家做事,可是……唉,媽沒有告訴我,難道我的來歷,是她的痛苦?」
池銘道:「你別想那麼多。當時的風氣不一樣,學校從上到下作風都非常正直,不會有什麼潛規則之類的事。也許是因為你當時年少,容易衝動,她認為還沒到告訴你的時候。」
何彥怔然看著前方:「可是等我能沉住氣的時候,她早走了。也好,這樣噁心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個可笑的空殼,她為什麼要守身如玉?如果是她甘願的,憑她的心氣,找的人一定不是什麼猥瑣之徒。」
池銘又開解了幾句,道:「我得走了,背著人來的,呆久了怕有人注意到,又說我們在謀劃什麼。」
何彥道:「好,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我們再聚。對了,我的身份不要對外公開,免得有人做文章。我不想那些無聊的人拿我媽媽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編出些無中生有的噁心往事。」
「你放心,我會慎重。告訴何念儒的時候,我會保證他沒法說給第二個人聽。」
「好。」何彥送他出了門。
何彥的鑒定報告做得很精密,醫生非常遺憾的告訴何念儒這個消息,換來何念儒的暴怒,直接砸了一台儀器。
受了氣的醫生當場甩袖子走了,出去之後憤憤的告訴了好友這個消息,旁邊的護士聽到了這個八卦,開始到處傳播。當日醫院裡有個在社會上頗有影響力的名流看病,聽護士說完之後,歎惋不已,回去之後和老友吃夜宵的時候又把此事說了出去。
何彥被人刻意詆毀的名聲漸漸的恢復,那些人沒法再拿何念儒的事做文章了。很多以前受到了誤導的人轉而說這樣的老東西活著簡直是浪費空氣,如果他們是何彥,一定不會那麼客氣。
過了幾日,何念儒亂發脾氣的時候,一個醫生終於忍不住了,怒道:「說何少是不孝子?就你這樣當爸,還想讓人孝順?依我看,何彥簡直是孝順得有些愚昧了,換成我,每天讓護士給你送幾碗稀飯。不喝?撬開嘴往裡灌!或者直接讓你體驗一下鼻飼,時不時讓你去做個采血檢驗,讓最沒經驗的人來,刺得你滿身都是淤青!您潑水在床上是吧?我可不會讓人來給你換,小李,你覺得呢?」
護士在旁邊冷笑道:「我也沒看到。我們大家都不知道你潑了水。到時候你去告狀,我們也說你是故意挑事,潑了水不告訴我們,卻向上級反映我們不盡責。我想,到時候誰都會信我們的話。」
池銘走了進來,正好聽到醫生護士憤怒的對話,拍拍手:「有意思。」
醫生吃了一驚,見是他,撫了撫胸口,道:「原來是池少,無聲無息的,嚇我們一跳。」
池銘笑道:「何必這麼緊張?我很嚇人?」
「我們還以為主任來查房。」
池銘鄙夷的看著在病床上呼哧喘氣,鼓著眼睛瞪人的何念儒,道:「你們主任也被他得罪過吧?我估計主任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耐煩給他出頭。」
醫生道:「也對。這就叫人憎狗嫌。真是有點想不通了,何少那麼溫和灑脫的人會是這傢伙的兒子,老鴰窩裡飛出金鳳凰了!」
池銘眼神變得意味深長,慢吞吞道:「是啊,根本不像,是不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池銘!你個小狗崽子,你……」
池銘淡淡瞟了他一眼,笑道:「何先生,發脾氣想潑水,幹嘛潑自己床上呢?」
何念儒指著他,手顫抖得厲害,他想下床,可是他關節酸得就像被強酸給泡著一樣,略略一動就針刺一樣的痛。這樣的風濕也是他自作自受整出來的。他越來越暴躁,把室內的供暖設施給弄壞了,一時修不好,也沒有別的單間病房給他換。和別的病人共用?那是虐待別人。
結果冬日下大雪,空氣濕寒,他一把老骨頭受不住,立刻出了毛病,陰天的時候挪動起來難受得讓他想打滾。
就像現在,他恨不得撲過去把池銘的脖子掐斷,可是只能在床上抖抖索索。
池銘嘖嘖兩聲,道:「何先生這手抖得……看來剛才是想潑人家醫生,結果手不穩,全部倒床上了?哎,我奉勸一句啊,都變成這樣了,還折騰個什麼勁呢?你看你,風濕搞出來了,血壓也升高了。您入院的原因是肝癌,中醫的說法是,怒傷肝,你是個一流的中醫,那麼會開方子,難道不知道?」
「你,你……」
池銘淡淡道:「好了,我來這裡,就是想看看你成了什麼樣,你這個狀態不死不活的,我覺得挺痛快。不過,一個瘋顛顛的老頭子沒什麼看頭,我走了,哦,還要提醒你一下,檢察院給你安排了辯護律師,他估計明後天就會來找你。你可別再折騰了,嗯?」
他轉身往外走,何念儒在後面顫聲嘶吼:「池銘!你老婆這輩子都是植物人!你兒子撞傻了,一輩子是白癡!」池銘緩緩回頭,對他露出一個笑:「很可惜,讓你失望了。我家樂樂的手術很成功,現在已經能下床走兩步了,沒有留下後遺症,再好好的休養一下,就還是我那個聰明可愛的小男孩。至於映月,她已經有了醒轉的跡象。現在不是你囂張,我受罪的時候,是清算你的時候,明白嗎?」
何念儒往後一栽,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池銘走後沒多久,就接到了電話。何念儒腦動脈瘤破裂,昏迷不醒。
當時何彥正在德國出差,歐洲雪災,各大機場封停,根本沒法回國,他表示了一下好遺憾,憂心忡忡,便回到豪華酒店裡陪關瑤瑤玩。
何念儒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昏腦脹,醫生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白大褂閃得他眼睛疼。他想捶床,卻愕然發現自己只能勉強動動手指,再試試下肢,也不聽使喚。
他驚恐的張嘴想叫,可是喉嚨裡只能發出破風箱一樣的呼呼聲。
這個發現讓他幾乎暈過去——他沒法說話了!
腦動脈瘤破裂,造成顱內積血,傷了神經,負責語言的區域和負責四肢的區域都出了問題,讓他成了個廢人。
他連發洩都不能,僵直著四肢,張嘴呼呼的喘著,不一會兒又暈了過去。
恍惚中,他聽到了人在說話,話裡話外都是在說他廢了,他憤怒的張嘴想罵人,可是想法無法轉化成言語,噎得他徹底醒了過來,猛然睜開眼。
「醒了。」護士注意到了病床。
醫生的聲音響起:「池少,他的情況就這樣,病歷我擱這兒,你先看著,等會兒讓小李拿回來就好。我還要去別的病房查看。」
他最不想聽到的聲音響起:「好,你去忙吧,辛苦你了。」
何念儒圓睜著眼,努力的扭過頭,看著他恨極了的人步履優雅的走過來。
「所以,人不能做壞事,現世報說來就來。你弄得我老婆孩子做手術,現在你腦子裡也淤血了。」池銘在病床前站定,微笑,「還會瞪人啊,看來你雖然不能說,但是能看能聽。這實在是太好了。」
他俯身,何念儒眼前的俊顏放大了。他聽到池銘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有件事我憋了好久,終於可以告訴你了。」說著,從衣袋裡拿出一張紙,展開,放在他眼前。
何念儒看了十多秒,忽然呆住,然後開始瘋狂的喘氣,手指腳趾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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