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沒有看到歐陽月,當他走到面前坐在椅凳上時,楚若慣例將手伸過去,搭在那人的手腕上,溫聲問道:「請問你……你!」
「噌」的一聲,楚若便站了起來,指著歐陽月,他怎麼會來這裡了?
楚若仰起頭看向後面,現在已經快傍晚了,後面排隊的人稀稀疏疏的,可還是排到了大門之外。歐陽月顯然是跟著隊形一直排下來的,可見足足等候了多時妲。
她回過頭去看向一眾當官的親人們,埋怨地嗔了他們一眼,明明已經看到這個歐陽月排隊來了,卻沒有人提醒她一下禾。
眾人也表示很無奈,因為他們不敢說出來,陛下眼巴巴地就那麼盯著這邊的一舉一動呢,誰敢輕易說些什麼?
歐陽月拿著扇子輕輕扇了幾扇,挑眉說道:「怎麼?七小姐,你不是說給所有排隊的人看病嗎?見到我卻不願意給看病了,這又是什麼道理?」
楚若提防地看向他,快速擦了擦剛才按向他脈搏的手,鄙夷地說道:「先說好了,你今天是依照尋常百姓的身份來此的嗎?若是我看診後有治療的方式,你會不會在來日公報私仇?」
「當然是以尋常百姓的身份了。為何要公報私仇?本公子乃是慕名而來,想要讓七小姐給治治病。誠心地在後面跟著排了三個時辰的隊,四肢都有些發軟了呢。」歐陽月狀似認真地說道。
話說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歐陽月負氣而走,本想找宮裡的女人快活快活,無奈根本就提不起任何興趣來。
後來氣不過就想方設法到丞相府裡去了一趟,左等右等見到了所有的小姐,也沒有見到七小姐項純。旁敲側擊之下,才知道她早已跟著邱然來到了大學士府。
今天好不容易出來,卻趕上眾人都等著她給人看診。歐陽月左思右想下,怕楚若不搭理自己,便喬裝成普通大戶人家的公子,在後面像模像樣的排隊等待。誰知椅凳就是三個時辰以上,剛剛碰到美人,就被她給認出來了。
歐陽月不禁負氣地想,哼,孤主動來見你是給你極大的面子,你可不要不識抬舉……
無賴!別人不知道歐陽月是誰,但楚若可忘不了他。就在她前世死之前,她還被他那可惡的大手給拉扯過腳裸呢。
「好,這可是公子自己說的,一會兒可不許反悔。」說完,楚若便又故作輕鬆地坐了回去。她嫌惡地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請問公子有什麼病要治呢?」
「心病。本公子看上一位姑娘,偏偏那姑娘不肯領情,總是對我若即若離的。所以我想請七小姐給我開一副藥方,如何將那姑娘手到擒來?」
歐陽月意味深長地看了楚若一眼,又把胳膊伸了出去,挑眉說道,「難道七小姐不應該繼續為我診脈了嗎?」
「你的脈象奇特,剛才已經診斷過了,何必多此一舉。」楚若淡漠地說道。
她心裡鄙夷地唾罵道:若即若離?老娘壓根就沒有對你靠近過好嗎?天下的賤男人並不多啊,怎麼都被她全都趕上了呢。
「哦?那該如何醫治?」歐陽月好奇地問道。
「公子,您說的話真是有些自相矛盾,是您前來望聞問切,我又不是算卦幫您占卜姻緣的,所以無法為您診斷關於那位姑娘的事情。不過,您這心病,我有一劑藥物,保管藥到病除。」
楚若嫣然淺笑,眼角眉梢都帶著柔情似水的笑意。
歐陽月迷戀地看著楚若半遮半露的美麗容顏,被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迷惑得有些忘我。
他喃喃地說道:「好。既然姑娘這樣說,不妨把藥方給我開一下吧,我命人前去抓藥。」
「公子不必再派人去煎藥了,正好我這裡也有這些藥物,這就讓下人給你去煎來。只是要委屈公子在旁邊陪著家父與外祖父等上一等,不知公子願不願意等候?」楚若認真地問道。
聞言,歐陽月狐疑地看了楚若一眼,下意識地就開始懷疑她的動機不純,不會那麼容易就樂意讓自己在她身後等下去的。
但是,後來他又一想,萬一她是忽然反應過來終於肯接受自己的愛意了呢?那要是就此走掉,豈不是太不給她面子了?
再說了,當著眾人的面,她還敢讓自己吃癟不成?
所以,歐陽月含笑站起身來,拱手客氣地說道:「在下願意等候七小姐所說的醫治心病的藥物,但願七小姐不要令人失望。」
「自然不會讓公子失望,定會讓您終生難忘。若是公子屆時心情轉好的話,小女子還願意代表一眾長輩邀請公子共聚晚膳呢。」楚若誘惑地說道,字裡行間似乎摻雜著絲絲溫情。
這樣一來,歐陽月便更是心花怒放。
他不禁就在想:就算是你要折磨孤,總不能把孤給折磨成什麼樣子。就算是為了這頓晚膳,孤也在所不惜。
他深深地看了楚若一眼,轉身走向項銘嘯和邱鼎天。
二人見狀,連忙就要站起來,歐陽月立即拿眼色示意他們不要驚動百姓。
於是邱鼎天吩咐管家去取一張椅子過來,故作不知聖駕來臨的樣子。
但是,本來相談甚歡的兩個人一下子拘謹起來,也不知要不要跟歐陽月說話了。
歐陽月反倒不以為然地扇著扇子,小聲地與他們談著話:「二位大人似乎很有雅興,有這樣一個聰明伶俐的晚輩,是不是感到很榮幸?」
「額……這個……」
「微臣……」
「都什麼態度跟我在講話?難道你們要被外人看出來嗎?」
歐陽月見他們都神色恭謹,頓時有些惱火,不耐煩地說道,「算了算了,還是不要說話了,我看著你們家七小姐就行了。」
說完,歐陽月扭過頭去看向楚若,覺得她舉手投足間都魅力無限。
這樣一個聰明幹練的女人要是一直能夠守在他的身邊,該有多好啊?
除了曾經的那個楚若以外,這個叫項純的還是第一個叫他如此上心的女人呢……
只見楚若把白月叫了過來,對她低聲耳語了幾句。
他們都聽不清楚她究竟說了些什麼,但是可以看到白月地臉色變了幾變,最後面帶尷尬地離開了。
歐陽月緊緊地皺著眉頭,這項純到底在搞什麼名堂?該不會給他吃什麼巴豆的藥吧?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一定會跟她沒完的。
就在這時,楚若忽然回過頭來看了歐陽月一眼,還送給他一抹甜甜的微笑,頓時把歐陽月的思緒全部都打亂了。
他迷戀地看著楚若窈窕的背影,聽著她柔婉卻又不失大氣的聲音,就像漂浮在雲裡霧裡一般享受。
原來,得不到的女人是這樣充滿魅力。
她越是抗拒,他就越是要努力追逐,就不信她不會屈服在他的龍威之下……
楚若刻意忽略掉歐陽月射過來的灼灼目光,只是專心地為剩餘的人治病。
歐陽月瞇起眼睛欣賞著楚若認真為人看診時渾身散發出來的魅力,他忽然發覺她也有安靜的一面,那樣雍容大氣,那樣氣質如蘭……
約摸兩刻鐘之後,白月端著托盤出來了。
從老遠人們便聞到一股濃濃的奶香和異常香的味道,只是那種味道裡似乎隱藏著什麼特殊的氣味,一時之間也聞不出來。
楚若見白月來了,唇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意,站起身來,親自從她手裡端過那一碗藥,緩緩走到歐陽月面前,溫聲說道:「這位公子,小女子親自給您端過來了,還希望公子能夠一仰而盡哦。」
「這裡面都是什麼東西?」歐陽月狐疑地看著楚若端著白裡又摻雜著些許黃色的東西,睨向她不解地問道。
楚若挑眉看了看,快速答道:「只是命丫鬟放了一些陳皮、山藥、新鮮的牛奶、蔗糖還有些許天然純正的食物,公子自己也可以看到,東西都擺在這裡呢。」
「這個能喝?」歐陽月蹙眉看著她,總覺得她的笑容裡有些太假的表情,讓他不敢去相信。
見狀,楚若立即耷拉下臉來,淡漠地說道:「本以為公子是性情中人,還想與公子共進晚膳呢。您看那麼多患者,小女子只吩咐婢女給您專門熬了一份,您怎麼也不領情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喝了,我也不勉強公子。二哥,三哥,送公子出去……」
「我喝,誰說我不喝了?」歐陽月唯恐她轟自己走,連忙將那碗湯藥端了起來,遲疑地問道,「你確定這湯藥裡面絕對沒有巴豆之類的東西?」
「巴豆?我可不是那樣無聊的人。放心吧,絕對不會讓您腹瀉的,只是醫治您的心病而已。」楚若十分鄭重地說道。
她可沒說假話,不會讓他腹瀉,只會讓他嘔吐不止而已……
白月臉色都變綠了,乖乖,七小姐給陛下服用糞便,還說是純天然的食物,真是服了她了……
「好,但願七小姐不要忘了你的承諾,若是我將這碗藥喝光了,晚膳我們一起食用。」歐陽月意味深長地說道。
楚若敏銳地察覺到他話裡的意思,快速攔截道:「那可不行,不管公子有沒有成婚,小女子都是未嫁之身。剛才我就說過了,是與我的長輩們一同用膳。而且,公子得全部喝光才夠誠意,萬一不小心吐出來一滴,那我可會不樂意的哦。」
「那便依你所言。」歐陽月說完,輕抿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微苦,但還是有許多甘甜的成分在,便一仰而盡。
這回輪到楚若詫異了,他怎麼也不覺得難喝呢?莫非是那些蔗糖和酸甜的東西都起了作用,把糞便的成分都給遮蓋下去了?
「味道還算不錯。」歐陽月全數喝下肚之後,淡淡地說道。
但是很快,他忽然發現碗底有一點點碎渣。
他瞇起眼睛看過去,越看越覺得不太對勁,指著那些殘羹問道:「這是什麼成分?你不要告訴我說這是陳皮和山藥之類的,明顯便不是。」
「當然不是,這些是剛才小女子跟您說過的純天然食物。」楚若聳了聳肩,有些無辜地說道。
她臉上分明寫著「你是白癡嗎?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的表情,把歐陽月從上到下都鄙視了一遍。
「何為純天然食物?」
「呀,我剛才忘記跟公子說了,就是我們人體排泄出去的分泌物,俗稱『分辨』,鄉野裡管它叫做『屎』。」楚若好心地解釋道。
「噗……哈哈……」繼續排隊的人群中忍不住爆發出噴笑的聲音,他們都看出來這位公子是有心要調戲七小姐了,真是不知死的鬼,這些被七小姐給戲弄了吧?
項藍憋得實在不行了,轉過身去,肩膀一直在聳動著。
好傢伙,陛下被七妹餵著吃了分辨,還說挺不錯的呢。
他就知道陛下不會輕鬆過關,七妹好像很厭煩陛下似的,陛下還偏偏總是要往七妹這裡來自找麻煩。
「你!項、純!胡鬧!那怎麼是純天然的食物呢?」歐陽月惱羞成怒,只覺得腸胃裡有一股怪異的味道在翻滾著,噁心得他都要吐出來了。
楚若故作訝異地提醒道:「公子,您要是在小女子面前全數吐出來,那晚上我可就不陪您用膳了哦。而且您的心病也無法在今天藥到病除。」
「再說了,那蛆蟲和屎殼郎都以這個為食物。還有地裡的莊稼,若是用這種天然的糞便來施肥,長出來的莊稼會很茁壯呢!」
「是呀,是呀,這位公子,七小姐說的話不假,我們可以作證!」
「惡有惡報啊,竟敢調戲我們偉大的七小姐,真是不知所謂啊!」
「快點兒離去吧,免得把我們熏死!」
一時間,眾說紛紜,歐陽月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他緊緊地瞪著楚若,不怒反笑:「好,很好!那晚上請七小姐給在下安排一個好座位,在下得回去一下處理好所有事情後,馬上趕回來赴約!」
說完,便氣沖沖地拂袖離去。
剛一走出門,歐陽月便扶著牆邊劇烈地嘔吐出來,恨不得把昨天晚上吃的東西也全都吐出來才好呢。
楚若掩唇輕笑,回過頭去看向項銘嘯和邱鼎天,衝他們俏皮的擠了擠右眼,示意他們不用擔心,歐陽月不會打擊報復的。二老惡寒陣陣,擦了擦額頭的汗,對視一眼後,都忍不住失笑出聲。
邱然總算是輸了一口氣,剛才真是有驚無險。她的女兒固然很優秀,可她不願意純兒深入皇宮。
從剛才看起來,純兒似乎不喜歡陛下,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厭煩,那就好辦得多。
可是……只怕陛下會越挫越勇,越發對她的女兒上心,那該怎麼辦?邱然不無擔心地想道,無奈地輕歎一聲。
但願純兒自己能夠處理好,看樣子陛下似乎拿純兒很沒有辦法,他也找不出任何破綻指責純兒……
忙碌到天色剛擦黑,楚若總算是察覺到肚子咕咕叫了,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再不吃飯就死了。
她站起身來,對一些還在排隊的人客氣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沒有用膳,這倒是無關緊要的,重要的是我的長輩和兄長們都陪著我一起挨餓,小女子實在是過意不去。」「這樣吧,剩下的百姓們請在我的婢女那裡記錄一下,明日一早我先給諸位看診,如何?」
「七小姐是大好人!我們也不打擾您了!」
楚若回過頭去看向還等在原地的邱然,走上前握著她微涼的手,關切地問道:「娘,您怎麼還在這裡等著?外祖母的情況可好?」
「都好,都好,你累壞了吧?趕緊進去歇一會兒吧,一會兒用膳時我再讓人去叫你。」
「好,謝謝您。」楚若略帶疲倦地說道。
「七小姐是好人!」
眾人紛紛笑著說道,湊上前在早已準備好紙墨的白容面前一一做了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