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當……
下一秒鐘,樹幹被雷劈斷的那一截便狠狠的砸在了沈宏的後背上!他的人倒在了盤山道上,而雙手還緊緊的摟著懷裡的懷北!
「懷北……」看到兒子被砸倒了,君宜的腿一軟,便癱坐在了地面上,任憑雨水澆灌著她。這一刻,她的心緊縮著,眼眸也傻了!
「懷北!」陸正南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
幾分鐘後,陽明山的風雨中響起了緊迫的救護車的聲音…檉…
急救室門上的燈一直亮著,裡面的醫生們正在盡力的搶救著被樹幹砸傷的沈宏。
樓道裡的長椅上,君宜愣愣的抱著懷裡的懷北,她的眼前不斷重複著在風雨中的那一幕。她看到沈宏——她的父親不顧一切的把懷北抱在懷裡,而自己卻被樹幹砸傷。現在都在搶救室裡生死未卜!
「媽咪,外公……什麼時候出來啊?」受了驚嚇的懷北說話都磕磕巴巴的垢。
君宜現在根本就聽不到兒子的話,她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一旁的陸正南看到兒子的小臉蒼白,而且身上又濕又髒,知道這樣下去孩子會生病的,所以便從君宜的懷裡抱過兒子,交給一旁的彼得道:「你帶他回去,把他交給張媽!」
「是。」懷北應聲把懷北抱了過來。
「回來的時候替少奶奶帶換洗的衣服過來!」陸正南加了一句。其實,他現在幾乎渾身也都是濕透了的。
「是。」彼得抱著懷北走了。
陸正南坐在君宜的跟前,默默的守護著她。
她哀傷的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幽幽的道:「正南,為什麼?為什麼要出這樣的事情?他為什麼要這樣……」
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君宜的心裡此刻最矛盾的是:沈宏救了自己的兒子,可是她卻仍然記掛著母親這麼多年的痛苦和委屈!她到底要怎麼做?讓她認下沈宏這個父親,她現在還做不到,但是讓她對他不聞不問,她現在也做不到了!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捉弄人?為什麼要讓她進行這樣痛苦的抉擇?
「如果不是他在關鍵時刻抱緊了懷北的話,那麼現在躺在裡面的就是懷北了!」陸正南用紙巾幫她擦拭著眼淚。
奪過陸正南手裡的紙巾,君宜激動的道:「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讓我對他有愧疚,所以他才這樣做,奮不顧身的救下懷北,為的就是我因為愧疚而認他!」
聽到君宜的話,陸正南伸手把激動的站起來的君宜拉回位置上坐下來,柔聲道:「君宜,那你想沒想過那個雷劈在樹幹上是沈宏的蓄謀嗎?」
「那個……當然不是了!」君宜支吾的回答。
陸正南點頭。「是的,雷劈倒樹幹是自然現象,沈宏左右不了。而沈宏和懷北正好走到那棵被雷劈的樹下,他也左右不了,而且那棵樹被雷劈倒只是幾秒鐘的時間,我想就算沈宏再老謀深算,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幾秒鐘內就產生這麼深的計謀吧?如果他再多考慮一秒鐘的話,估計懷北就已經被那棵砸到了!」
聽了陸正南的話,君宜死死的瞪著他足足有五秒鐘!心裡卻是受著百倍的衝擊。是啊!他不可能一切都算得這麼準的。而且按照當時的情況,他也沒有時間去想這麼多!
這時候,陸正南又說了一句。「再說現在沈宏生死未卜,你說他連命都沒有了,他讓你再認他還有什麼用啊?」
這一句話徹底的打消了君宜心中所有的那些疑問。其實也不是疑問,也是因為在她心中對沈宏的誤解是根深蒂固的,她只是在找著不想認他的理由罷了!看到君宜怔怔的表情,陸正南握住了君宜的手。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在勸我認他?」君宜垂著眼瞼問。
聽到這話,陸正南卻是歎了一口氣。「哎,我現在連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又何來說勸你呢?我只是想把事實講給你聽而已!」
說完,陸正南便起身走到窗子前,伸手從衣袋裡掏出金屬煙盒,抽出一支煙想放在嘴裡,卻又想起這裡是醫院,是不允許抽煙的,所以他又把煙放回了煙盒裡!
君宜輕輕的來到陸正南的身後,回頭看了一眼搶救室的燈光,六神無主的問:「正南,你說他……會不會有事?」
「說實話,不知道!」陸正南歎了一口氣回答。
聽到這話,君宜似乎更緊張了,整個人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眼眸瞪著天花板。都不敢想後果會怎麼樣!
這時候,陸正南的聲音又傳來了。「所以萬一有什麼事的話,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聽到這話,君宜的腦袋不斷的旋轉著:萬一沈宏要是有個萬一,她該怎麼辦?如果他沒事,那她又該怎麼辦?她到底應該不應該認他?媽咪,你給我一個答案好不好?君宜在心中呼喚著。
光當……
正在這時候,搶救室的門被打開了!
君宜第一時間的衝上前去,急切的問著走出來的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醫生,怎麼樣?」
「你和病人是什麼關係?」那醫生的手裡拿著紙和筆。
君宜一看,腳立刻一軟,好在陸正南在身後扶住了她!
「我……」回答的時候,君宜明顯的支吾了。
「我們現在需要病人的直系親屬簽字!」那名醫生的語速很快,看得出應該很著急。
「我們是……父女關係!」君宜在下一刻便衝口而出。
聽到這話,那名醫生把一張紙遞給君宜道:「這是病危通知書,請你在上面簽字!」
「病危?」聽到這兩個字,君宜的腦袋嗡的一聲響。只感覺天旋地轉,她的身子都靠在了陸正南的身上。
「是的,我們正在給病人做最後的搶救,不過應該希望不大!」那名很抱歉的回答。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君宜搖著頭,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請您趕緊簽字吧!」醫生催促著。
「君宜,把字簽了,好讓醫生們搶救!」陸正南接過醫生遞過來的筆塞到了君宜的手裡。
「嗯。」強忍住淚水,君宜點了點頭,然後拿過筆,感覺這支筆現在有千斤重,隨後便潦草的在病危通知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下一刻,醫生拿走了病危通知單,而君宜的腳一軟,陸正南趕緊把她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安慰道:「君宜,你要堅強一點!」
君宜卻是早已經泣不成聲。「你知道嗎?我曾經……有多麼恨他?我發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可是……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正南……我……我到底要怎麼辦?我……」說到這裡,君宜說不下去了。
陸正南把她輕輕的摟著懷裡,撫著她的後背,道:「君宜,可能他……馬上就要不在人世了,所以你最好盡快的做一個決定……到底……認不認他!」
「我……」聽了陸正南的話,君宜迷惘了。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想起母親,她死也不想認這個父親。可是今天的事情,於情於理,他用命換回了自己兒子的命,她又怎麼能不認他?
光當!
就在這時候,搶救室的門被猛得打開了!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急匆匆得走了出來。「沈君宜小姐!沈君宜小姐在哪裡?」
君宜早已經慌慌張張的跑了過去。「醫生,我在!」
那名醫生望了君宜一眼,皺著眉頭道:「病人快不行了,你們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什麼?」君宜一聽這話,身子一晃!
「君宜!」好在陸正南在後面抱住了她。
最後一面?馬上就不行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倏地,君宜眼眶中的淚水便不受控制的湧了出來。她全身都在發抖,不受控制的抖,雙手攥成拳頭仍然在不停的抖!
「你們抓緊時間吧!」說完,那名醫生便轉身走進了搶救室。
「君宜,你怎麼抖得這麼厲害?你沒事吧?」抱著君宜的陸正南感覺她的身子都抖成了一團,他從來沒有看過她這樣子,他緊張的眉宇都皺在了一起!
「我……沒事!」君宜咬了下下唇,然後眉頭一擰,便推開了陸正南。她知道:這個時候她需要堅強!她需要面對!再晚一分鐘,不,幾秒鐘,也許所有的一切將變成遺憾。雖然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做,但是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去見他的最後一面!
「君宜……」被推開的陸正南皺著眉頭望著她。
只見,她站直了身子,深呼吸了一下,然後便邁步走進了搶救室!陸正南見狀,趕緊跟了進去。
這時候君宜的腳步似乎有千斤重,她的腿還在輕微的發抖,怕自己再發抖,她的兩隻手都攥成了拳頭!
雖然有些心理準備,但是當她邁進搶救室的那一刻,她還是有些意外!只見白髮蒼蒼的沈宏躺在搶救床上,周圍堆著一大堆的呼吸機,心臟檢測儀等儀器,而他的眼眸卻是睜開的,怔怔的望著走進來的君宜!
「君……君宜……」他衝著女兒伸出了顫抖的手。
望著那只顫抖的大手,君宜停頓了腳步,久久沒有走上前去!
「孩……孩子,聽我說……幾句話……可……可以……嗎?」這時候,沈宏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
愣了一下後,君宜便拋開了腦海中所有的想法,緩緩的走到病床前,含著淚光點了點頭!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媽咪!然後……就是你……」沈宏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了這兩句話。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把最好的青春,責任,精力都給了……別人!」君宜伸手抹著臉頰的淚水。
聽到這話,沈宏的眼睛裡帶著一抹傷感,隨後才努力的說:「所……所以我決定了,我……死後,把我和你……母親……埋在一起!」
沈宏的話讓君宜一怔!愣愣的看著他。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有這樣的決定。
「生前……我辜負了……你母親,我只能……是死後……再補償她……了!」說完這話,沈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和媽咪埋在一起?沈宏的這個決定讓拘泥愣了半天。不過她並沒有提反對的意見。因為她知道媽咪到臨終前都還愛著沈宏,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再愛上過別人,包括陸伯伯!也許……也許媽咪同意他的這個決定。
過了一刻,沈宏轉頭對著陸正南道:「正……正南!」
「有話請你說吧!」陸正南雖然對沈宏沒有任何的好感,甚至還有些恨他,畢竟如果沒有這個人,那麼他們一家人也許現在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不過這個人畢竟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而且這個人還是他最心愛的人的父親!所以他最少可以挺他把話說完。
「我和你母親……已經決定了,她百年之後……把她……埋在你父親的……身邊!」沈宏斷斷續續的道。
聽到這話,陸正南的眉宇緊蹙了起來!把她埋在父親的身邊?他打心眼裡不想認這個母親。可是沈宏已經安排了自己的後事。沈宏到最後是回歸到君宜的母親身邊,如果不讓素珍回到父親身邊,那麼她注定就是孤魂野鬼了!可是父親願意嗎?此刻,他真是無語問蒼天了!
「你母親……其實一直都很……愧疚,我……不行了,希望你……能在最後的日子裡……照……照顧她……」沈宏的眼眸中帶著深深的期盼和祈求。
「……」對於沈宏的話,陸正南無法回答他。因為把她埋不埋在父親的身邊,他真的不能做決定,可是現在父親不在了,他又不能去問父親。至於親自照顧她,他也不能保證,不過他唯一能保證的就是讓她不至於沒有人去中照顧。但是對於這個即將過世的老人,他又不忍心去完全的拒絕,所以只好說:「你放心,她……不會沒人照顧的!」
聽到這個答案,雖然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個答案,但是沈宏還是面露了微笑。他轉眼望著在一旁泣不成聲的女兒,微微笑道:「別……別哭!我要死了,要……去找你媽咪了。我會告訴她……你過得很好,她也會……含笑九泉的……」
「嗚嗚……」聽到這話,君宜已經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陶陶大哭了起來。「君宜!」陸正南摟住了她顫抖的雙肩。他明白:此刻她心裡也在掙扎,而他又何嘗不是?
這時候,沈宏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向君宜伸出了手,聲音已經極其微弱。「孩子,能……叫我一聲……嗎?」
淚眼婆娑中,君宜看著那個一臉皺紋,向自己伸出顫抖的手的老人,她的心立刻就軟了!他的生命是為自己的兒子和終結的,而他這麼多年來對自己的母親也一直心存愧疚,他決定死後去陪伴她。她也感受到了這麼多年來遺失的父愛,他應該是愛自己的,只是在當時所有的愛必須有所取捨,不能完全的得到。而這麼多年來的親情缺失,他也受到了懲罰!
「爸……」下一刻,君宜用沙啞的聲音喊了一聲。
聽到這一聲爸,沈宏的眼眸透出一抹興奮,嘴角勾了勾,露出了最後一絲笑容,算是得到了最圓滿的結局!這時候,他的手慢慢的垂下,眼眸也慢慢的失去了光彩!
「爸……」君宜在沈宏的手垂下的最後一刻握住了他的手,並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可是,他卻是已經聽不到了,不過他是帶著笑容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