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城裡正在到處搜查鄭家的族人和黨羽,街上一時氣氛緊張,官兵橫衝,商家的買賣也清淡了許多。
這天亭荷買完了東西回府裡,一邊走一邊抱怨道:「二兩銀子就只能買這點東西?虧大了!」
「亭荷你剛出門了嗎?」羅杉正好迎上來問道。
亭荷看了他一眼,停下腳步,表情有點尷尬地說:「是,出去買了些菜回來,總得吃飯吧。」
「下回不要一個人出去了,街上這兩天到處都是抓人的官兵,不安全。」
「哦……沒啥,我又不是鄭家的人,他們不會抓我的,先走了!」
「亭荷!」羅杉叫住了她,走近她身邊問道,「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你說哪兒去了?」她低下頭略有些緊張地說道,「談不上啥……啥原諒不原諒的,你言重了。」
「可你現下跟我說話像寒暄似的……」「我們本來就已經不熟悉了,自然說話沒那麼自在了。你想多了,我先走了!」「亭荷……」亭荷匆匆繞過了羅杉,埋頭往香草的院子走去。香草在二樓上叫了她一聲,她跑上樓問道:「少奶奶有啥吩咐嗎?」
香草轉頭瞟了一眼她的菜籃子,笑問道:「灶屋在我院子裡嗎?你提著一籃子菜往這院子裡來幹啥呀?打算野炊嗎?」
「哦,走錯方向了……」亭荷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慌啥呢?不就是跟羅杉說幾句話嗎?倒把你嚇得連去灶屋的路都不認得了。可憐的姑娘,你到底要躲他躲到啥時候呢?」
「您都看見呢?」「嗯,我上回跟你說要好好地想想,你想好了嗎?有沒有打算了?」
「沒想……」
「啥叫沒想吶?」。
「想不出個結果,就只好擱在旁邊,不去想了。」亭荷一臉為難地說道。
「那就是心裡還掛著咯!要不然,咋會擱在旁邊呢?你還是不能接受他是個殺手嗎?」亭荷老實地點點頭道:「這事在我心裡一直是個過不去的坎兒。我想找的相公,簡簡單單就好,是個木匠也行,是個種田的也行,不需要太有本事,能過日子就行。」
「那好啊,我把你配給季三叔的兒子咋樣?」
「少奶奶……」
「行了,跟你開玩笑的。我也沒有催你,養著你到老,我也沒意見。可終歸是女大不中留,對吧?這句話是有點不順耳,可理兒一點都不假。你始終是要找個男人嫁的。」
「再說吧!」
「我問你亭荷,你是不是覺得你配不上一個武功高強,比我們家蒙時還厲害的殺手呢?你心裡是不是有點自卑呢?」
「我……」亭荷一時答不上話了。
「罷了,再想想吧!替我搬張椅子出來,站都站乏了!」
「少奶奶,您看的是啥書啊?」亭荷搬了椅子後,靠在旁邊問道。
香草坐下後,晃了晃手裡的書笑道:「這是我獨家秘製,親自動手撰寫的書,是介紹如何人工授粉的。」
「人工授粉?是啥東西?」
「上回我表哥來,不是說果園裡有些樹掛果率不高嗎?我就想到了人工授粉的法子。通常呢,都是靠蜜蜂飛來飛去授粉,難免有遺漏的。除了蜜蜂之外,還得靠人力,這就叫人工授粉。」
「還有這法子呀?少奶奶您可真能想。」
「不是我想的,我還沒那麼聰明呢!那都是別人智慧的結晶,我拿來用一下罷了。等你家少爺的事完了之後,我們就回去實施我這個人工授粉。說起來,我真想小布谷了,很久沒看見了他了,有時候半夜醒來,會忽然想起原來自己還有個那麼可愛那麼帥氣的兒子,感覺日子真是很美好!」
「您說起小少爺,我也想了,真想早點回去!」
「快了吧!」香草滿帶憧憬地望著樓外那幾片般的白雲說道,「你家少爺說了,很快就能帶我們回去了,很快……」
兩人正在樓上聊著,季三娘忽然在樓下喊道:「少奶奶,勞煩您下來一趟,有個要緊的事!」香草趴在欄杆上問道:「啥要緊的事?」季三娘一臉著急地說:「後門口上,倒著一個人呢!您得去瞧一眼,看能不能弄進來。」「誰啊?」
「就是鄭端的娘,鄭家的那位三夫人。」
「孟大姐?」香草放下了書後,匆匆下了樓,吩咐季三娘道,「既然倒在我們家後門口,就該挪了進來,放在外面有些不太近情理了。」
「奴婢也明白,可您是曉得的,這兩天外面抓鄭家的人抓得緊呢!萬一要收留了她……」「先抬進來再說吧!擱在外面,反倒會引人注意,到時候更不好救了!」季三娘點點頭,忙去叫人抬孟氏了。孟氏像是受了驚嚇,被抬進來時,整個人像焉了的翠柳枝,髮髻散亂,渾身污泥。香草忙吩咐亭荷去取熱水來,給孟氏清洗一下,換身衣裳。
孟氏剛剛沐完浴,換上了衣裳,大門外就傳來了季老三和官兵爭吵的聲音。香草起身走到欄杆邊往外瞧了一眼,果真是官兵要往裡面衝!
你時氛就。孟氏一聽到官兵的聲音,就全身顫抖了起來,嗚咽道:「要是給他們抓回去,我必死無疑的!我死到無所謂,我只是想再見見我們家端兒!」
香草猛然想起,鄭端投奔軍營後,一直追隨於唐廉。這回押送糧草,鄭端跟著唐廉離開了城裡。怪不得孟氏拚死都要躲避官兵,就為了再見鄭端一面。她轉身對孟氏說道:「現下不是哭的時候,要躲過這些官兵的搜查才是!」孟氏含淚說道:「要實在不行,我也就不連累你們了!」
「這是啥話呢?」香草的正義感蹭蹭蹭地往上升了,「你都已經進了我們家的門,再出去,沒事都能說成有事呢!孟大姐,你莫再哭了,聽我的……」
「少奶奶!少奶奶!」季老三在樓下大喊道,「這些人硬要闖進來搜啊!」香草對亭荷和孟氏耳語了幾句,然後走出去高聲說道:「讓他們搜吧!瞧著點,打壞東西可是要賠的!壞了多少我都得照數問外公描賠,問問他老人家,他手底下的究竟是匪類還是山賊!」
下面那群原本氣勢洶洶的官兵聽到這話稍微有點收斂了。領首的仰頭拱手對香草說道:「王妃娘娘請贖罪,我們職責所在!陛下有令,要抓拿住鄭家每一個人……」
「少拿這冠冕堂皇的理由說事了,」香草冷笑道,「橫豎我一句話,弄壞了我的東西可沒那麼容易走出這門的!莫以為你們打著陛下的名義就可以擾得家宅不寧,信不信我叫我們家蒙時遞個折子上去,說你們藉故滋擾良民,惹得城中人心不安呢?要搜你們搜便是,我不攔著你們,你們自己掂量著就行了!季三叔,讓他們搜,哪間房要是鎖著的,就開了讓他們搜,不過您得拿支筆在後面跟著,打壞了我啥東西,數量幾個,都得記清楚了,回頭我指定找陛下描賠去!」她說完掃袖回屋了。
季老三這下有點底氣兒了,抄著手吆喝他兒子道:「老二,拿紙筆來,沒聽見我們家王妃咋說嗎?」然後他回頭笑了笑說道:「各位軍爺,我們家王妃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哎喲,這有啥法子呢?買賣人就矯情這點,你們可得擔待著呢!要是真把她惹急了,那可不好辦了,橫豎我這做奴才的是勸不住的!你們請吧,要搜那兒我領著你們去?」
領首的武將沉吟了片刻後,吩咐手下官兵道:「搜歸搜,別碰壞了這府裡的東西,聽見沒?」
「是!」
「搜!」官兵們小心翼翼地搜查完了這院子的其他地方,隨後來到了香草所在的書房裡。領首的武將客氣地向香草行了個禮道:「王妃娘娘,得罪了!」
「沒啥,搜吧!」香草一邊翻看自己的「著作」一邊喝著茶說道,「慢慢搜,不急,搜累了我讓季三叔給你們備壺茶,你們歇歇再搜?要不然,吃了午飯再走也成!」
「王妃娘娘客氣了,卑職職責所在……」
「行了,搜吧,我又沒攔著你們,不過——」香草抬起頭來笑米米地說道,「我得提醒你們一句,這屋子裡的東西幾乎都是陛下御賜的,弄壞一樣,會有啥後果,我不太清楚,你們清楚嗎?特別是我們家蒙時的鎮紙石,唉,十有**都是珍品,陛下和皇后都曉得他喜歡那些東西,賞了不少給他呢!你們得小心點喲!」
「是,王妃娘娘!」領首的武將一聽這話,語氣都弱了三分下去。誰都知道,歷來摔壞御賜物品都會受到嚴厲懲處的。他招手叫了三五個人進來,開始慢條斯理小心翼翼地搜查。
忽然,「啪」地一聲碎響,把這幾人都嚇了一大跳。他們轉身一看,只見地上躺著一個已經被摔壞的紫玉鎮紙石。
「哎喲!」香草立刻站起來驚叫道,「你們把我們家蒙時最喜歡的鎮紙石給摔壞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們要小心點嗎?這東西可金貴了,拿你們的命來賠都賠不起呢!這下可咋辦好呀?要是給陛下曉得了,我和蒙時都有麻煩呢!我說你們,搜人歸搜人,袖子跟網似的掃來掃去,也不當心點!」領首的武將臉色都白了,忙說道:「真……真是對不住了,王妃娘娘,您看……」
「罷了,我可不敢攔著你們,省得你們說我們家藏了啥鄭家的人呢!季三叔,拿筆記下了……」
「王妃娘娘,」那武將忙說道,「我們已經搜過了,這屋子沒有任何可疑的人,這就離開!」
「不搜啦?」香草忍著好笑,一臉為難地說道,「你們剛剛還說瞧著一個鄭家人打我們這兒來呢!這下又不搜了,那我豈不是有嘴說不清楚了?」
「沒有這回事!王妃娘娘,我們已經徹底搜查過了,府上沒有可疑的人,卑職這就帶著人離開,打擾了!還請王妃娘娘高抬貴手,饒了卑職等!」
「唉,行吧,你們也難做,職責所在嘛!」香草笑道,「這事我就瞞下來了,橫豎陛下不問,我們就不說,這總歸行了吧?要不各位喝口茶再走?」
那武將忙擺手道:「不了不了,王妃娘娘,不叨擾您了,我們這就走!」他說完揮手帶上人匆匆下了樓,離開了府裡。
香草和亭荷對視一笑,擊掌以示慶賀。季三娘好奇地問道:「那鄭家三夫人藏在哪兒呢?」亭荷把打開的門一關,孟氏就出現在季三娘眼前。季三娘大吃一驚說道:「竟然……竟然就藏在了門背後?少奶奶,您未免太大膽兒了吧?」
香草笑道:「這也是險中求勝,沒法子的法子。我暗中叫亭荷把那紫玉鎮紙石摔在地上,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擔心繼續搜查會繼續弄壞其他御賜物品,所以不會再搜查了的。雖說我沒有全勝的把握,可好歹還是瞞了過去。」
孟氏忙向香草跪了下來,香草扶起她說道:「不過幫個忙,舉手之勞,你何必這麼折煞我呢?你想見兒子的心情我能理解,放心在這兒留下來吧。等蒙時回來,我再讓他想個法子送你出城。鄭國公造反罷了,跟你們這些婦人有啥干係呢?」
孟氏掩面低聲哭道:「可不是嗎?原本好端端的一個府邸卻弄得人去樓空,還被查封了。想鄭家在成都也是數年來的大戶,卻落得如此慘淡的下場。幸虧我不住在府裡,單住在華園,要不然早給抓了!對了,王妃娘娘,您可知道我們家鄭端什麼時候能回來啊?千萬不能讓他進城呢!他進了城也是會沒命的!」
「那倒是啊,」香草點點頭道,「回頭我問問蒙時,看能不能傳個話兒給鄭端,讓他莫回來了,該逃哪兒逃哪兒去吧!」
「多謝您了!」
「不必客氣,難不成我能看著你送死去嗎?」孟氏一臉心酸地搖頭道:「我死都沒什麼,就擔心我那端兒。他也是個命苦的,早先沒了親娘,縱然有我收養著,在鄭家卻處處受排擠,眼下還要落得個被通緝的罪名!想想,我要早先沒收養他,只怕他還攤不上這份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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