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心裡有些慌亂,卻也有疑惑。這郡主一進門就要燕沖,似乎就是為了燕沖而來的,分明是幫著蒙府來要人的。她若交了出去,一會兒元府的人來要,該怎麼辦呢?她心想,至少要拖著等元府的人來才行!
於是燕氏堆起一臉笑容說道:「郡主息怒,燕沖衝撞了您,那自然是該受罰的,民婦可不該遮著掩著。不過,您好歹來一趟,請許民婦奉上一杯粗茶,也是一份心意……」
「這是想拖延時間嗎?」水蘭也跟著千合來了。
燕氏一眼就認出了水蘭,知道這丫頭說話有些厲害,便慌忙對千合說道:「民婦哪裡敢拖延時間,不過是想盡些本分而已。」
「只怕你是在等元府的人來吧!」水蘭又說道,「誰都曉得你弟弟給元府的少爺誤食了金丹,害他送了命,元府的人正到處找你弟弟呢!一旦給元府的人找到,你弟弟還有活命兒嗎?天下竟有你這等心狠的姐姐!」
「沒有!沒有!」燕氏矢口否認道。
「那好,」千合抄起手問道,「我來問你,你是願意巴結討好著元府還是巴結討好著本郡主,你自己選吧!別磨磨蹭蹭的,趕緊回答!」
「民婦……」燕氏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轉,一心想拖延時間等元府的人來了,跟這郡主碰上,就讓他們兩虎相爭去,自己在旁邊看著就行了!所以她那嘴裡一直民婦民婦地念著,就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錦芝開口道:「郡主,您何必跟她廢話呢?她只當天高皇帝遠,您這個長安的郡主管治不了她這州府裡的一個小婦人。還是照著我們王府的法子有用,先賞她二十巴掌,打得她服了再說!」
「行!動手吧!」千合揮揮衣袖下令道,「本郡主與她初次見面,得有個見面禮兒不是?賞她二十巴掌,要不夠,再添!」錦芝果然挽起袖子,走到燕氏跟前說道:「我可先跟你把規矩說清楚了,你頂撞了郡主,挨罰二十巴掌算小事了,可你膽敢反抗或者還手,那就是對郡主大不敬,那大不敬的罪名可就比挨巴掌言重多了,你自己斟酌著吧!」燕氏嚇得不輕,忙捧著臉叫饒道:「郡主請息怒!民婦不懂規矩,請您多多擔待才是……」
「還廢話呢?錦芝,動手!」
「別別別!」燕氏見錦芝果真要打,忙捧著臉躲開了叫喚道,「民婦這就叫人去把燕沖帶來,這就去!」
「要是腿腳慢了,連那個去叫的人的腿腳也都給砍了!」千合打量了一眼燕氏身邊的白靈道,「我瞧著你像是她身邊的人,就你去吧!要想保住自己的腿兒,就得跑快些,動作麻溜些!」白靈此刻哪裡顧得上燕氏心裡那副盤算,就算知道,也明白得罪了元府是次要,得罪了眼前這位郡主才是最要命的,所以她拔腿就往關燕沖的院子跑去。燕氏氣得心裡直罵道,這小短命的跑那麼快做什麼?真是膽小如鼠,不中用的東西!
這時,箏兒開了門跑出來,跪在了千合面前喊道:「請郡主救我們家姨娘一命!」燕氏回頭罵了她一句:「不知禮數的東西!你算個什麼玩意兒,竟敢跑出來衝撞了郡主,趕緊滾回去!」
「做什麼?」千合瞪了燕氏一眼道,「本郡主還沒開口,你就罵上了?」燕氏忙俯身跪在地上說道:「不敢不敢,民婦不敢!」千合白了她一眼,對箏兒說道:「有什麼事只管跟本郡主說!但凡香草能給你們做的主兒,我也能替你們做,說來聽聽吧!」
水蘭忙朝箏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有什麼話都可以說出來。於是箏兒大著膽兒地說道:「我家姨娘久病在床,少爺又外出辦差幾月未歸,家裡一切事宜都賴少夫人照料。可少夫人容不得我們家姨娘,處處為難,害得姨娘的身子始終好不了,剛剛還逼著姨娘服食金丹呢!說什麼可以保平安,得道升仙的話。」
「得道升仙?哼!」千合郡主不屑地說道,「那些破道士拿個銅鈴兒亂搖一通,嘴裡念幾句天人合一的話你就信了?要真能升仙,他怎麼不先自己升一回叫人看看?要是人人都升仙了,那仙界住得下嗎?你居然相信那些邪教外念,而棄宏大的佛法於不顧,真是罪該萬死呢!金丹呢?」
箏兒忙攤開雙手,把那兩半兒金丹遞了上去說道:「在這兒呢!這就是剛剛少夫人非要我們家姨娘和奴婢吃下去的!」
「嗯,那行,」千合對燕氏說道,「那你自己先吃一半兒給本郡主瞧瞧,是不是真能飛仙?」燕氏的臉色霎時白了,慌忙擺手說道:「民婦……民婦只是一時好心,瞧著銀兒妹妹的病許久不好,著急得很,所以才拿了金丹給她吃,都是那道士跟民婦說,金丹有保命延壽的效用,多多服食,身子就能好了。」
「那你服食給我瞧瞧,到底能不能保命延壽呢?」千合一臉傲氣地盯著燕氏問道。「這……郡主饒命!」燕氏忙往地上磕頭道,「郡主饒命!民婦往後不敢在拿金丹給銀兒妹妹服食了。民婦也是受了那道士的哄騙,這才一時鬼迷了心竅,花了大價買了這金丹,民婦自己是不吃的。」
「你自己不試試,萬一金丹裡有毒,像毒死了元斌一樣把你家這位姨娘毒死了,那她豈不是冤得慌?」容乎為行。
「是是是,是民婦一時失慮了,求郡主恕罪!民婦……民婦立刻就叫人把金丹全都燒埋了,再尋了那道士出來,送到衙門官辦了,您覺著如何?」這時,白靈已經帶了燕衝來了。燕沖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就聽見千合對自己姐姐說了一句:「那位姨娘今天是好好活著的,明天也得好好活著,萬一哪天本郡主逛花園又逛到你們家,發現她死了,那本郡主可不依的,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白白了!」燕氏聲音顫抖,趴在地上老老實實地回答著。燕沖瞧著不禁覺得好笑。
等出了趙府大門之後,燕沖才知道剛才把自己姐姐嚇得半死的人居然是韓府裡那位千合郡主。他忙行了個大禮,連聲道謝。千合擺擺手,一臉滿足地笑道:「不必多禮了,舉手之勞而已。本郡主來了這州府這麼久,還沒做過一兩件鋤強扶弱的事呢!今天算頭一回吧!你可得記住了,能幫你的不止那香草,還有本郡主呢!往後你姐姐和元府的人敢為難你,你只管來找本郡主吧!」
燕沖大喜,忙彎腰作揖道:「多謝郡主大恩典!」千合開心地笑了笑,說道:「行了,都說了不必言謝了,趕緊跟蒙易和水蘭回蒙府吧!要是有人敢再闖蒙府,那本郡主是不饒的!好賴也是錄事大人的府邸,能叫人隨便闖了就闖了?」
蒙易和穆兒季添早在趙府外備了馬車等燕沖了。燕沖和水蘭跳上馬車後,蒙易跟千合道了一聲謝,然後駕馬飛奔離去。錦芝扶著千合一邊上轎一邊問道:「郡主今天難得這麼開心呢!」千合抿嘴一笑,撫著心口道:「那是自然!原來幫了別人的心情是這麼地好,太過癮了!回頭再替我尋兩件來!」
「是,郡主!」
「對了,回去的時候從陸判司府那條街的街口過。」
「您去了也進不了街,聽說刺史大人早派人封了街口,連只蒼蠅都不許放進去呢!您莫不是在替蒙少奶奶擔心?」
「我替她擔心什麼呀?我只是想她活著,然後把今天這事告訴她,讓她知道她能做的事我也能做,還不會輸給她呢!萬一她要是死了,那多無趣呀!別說了,就打陸判司府那條街口過吧!我得去瞧一眼呢!」
錦芝吩咐了轎夫後,便往回走了。路過那個街口時,千合吩咐轎子停下,打起簾子時,正好看見七八個士兵在往街裡面搬抬一籮筐一籮筐的果蔬和豬牛肉。她吃了一驚說道:「那些人真是乞丐呀!上輩子怕也是乞丐吧?劫持了一個陸判司府就要這點東西?腦子給門夾了吧?」錦芝搖頭道:「興許是餓慌了吧!要是能好好活著,誰願意做乞丐呢!」
「真可憐!但願他們吃飽了就能把香草她們給放出來吧,我還要跟香草一決高下呢!她可不能就這麼死了。」
「走吧,郡主,這兒可不能久待,回府去吧!」
千合意猶未盡地朝街裡面望了一眼,除了來回的士兵外,看不到其他的人,只好失望地離開了……
直到這晚三更時分,蒙時才一臉疲倦地回了蒙府。蒙易等人還沒有睡,都在等著信兒呢,可惜等來的只是按兵不動的消息。蒙時剛剛在書房裡坐下歇了口氣,就聽見小布谷在樓下哇哇地哭了起來,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聽見小布谷的哭聲,他很容易想起了香草。一想香草,他心裡就覺得空蕩蕩的,很難受。今天在刺史府上,他費了一番力氣才說服刺史大人先按兵不動。若是照韓銘愈的意思,只怕是要派人夜襲了陸判司府,強攻了那群乞丐,以保全刺史大人管治一方得當的體面。幸而,蒙時聯合了那些也有家眷被困其內的官員,一同說服了刺史大人。
聽著小布谷的哭聲,蒙時心亂如麻,一種莫名的寂落感油然而生,就像母親去世那晚,他一個人坐母親床邊,默默流著眼淚時,心裡湧起的那種孤獨和恐慌。他忽然起了身,朝樓下走去。尋梅捧著宵夜送來,見了他忙問道:「少爺,這都啥時辰了,您還要出門嗎?吃些東西,明天再去吧!」
蒙時搖搖頭道:「沒那心情,你端回去吧,我出去走走就回來。莫叫寶兒跟著了,他今天也跑得夠累了。」他說完後徑直朝門外走去。
夜幕下的街道異常地安靜,蒙時一個人從自家大門走了出來,順著門前那條巷子,反背著手默默地往前走著。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陸判司府那條街的街口,站在那兒往不遠處府裡的樓閣凝視良久。
「唉……」旁邊一聲歎息打斷了蒙時的沉思,他轉頭一看,不由地嚇了一跳,原來是韓銘念。韓銘念衝他笑笑說:「怎麼了?想媳婦想得睡不著覺了?」
「那你呢?你媳婦也沒被困在這裡頭,你咋來了?」
韓銘念伸了個懶腰,往街裡面張望了兩眼說道:「我想我嫂子了唄!這還不許啊?要不然說我想亭荷也行!橫豎她們倆在裡面,我也睡不著啊!罷了,我們守在這兒也沒用,走吧,去找個小破酒攤子喝兩杯,這一夜就打發過去了。」
「行!」蒙易正愁沒處打發時間,又不想回去聽著小布谷的哭聲難受,便跟韓銘念一塊兒去了很久之前他們經常去的那家路邊小酒館。
韓銘念一邊倒酒一邊笑道:「從前來這兒喝酒,得拿了自己的私房錢,非得半夜三更來才行,否則叫爺爺發現了,准又挨罰了!沒想到吧,我們今天倒重溫了一回。」
蒙時勉強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悶悶地喝了一口。韓銘念又說道:「最初是你和我,後來遠明哥哥和唐廉哥哥也來湊熱鬧了。那時候,我們個人玩得真開心呢!遠明哥哥酒量最差,每回都把酒錢交給他,讓他付賬,再拖著我們三個酒鬼回雋香樓去,有一回差點沒把他壓死!」
「我記得,他每次都是付賬,和送我們回去的那個。」
「不過短短七八年時間,好像所有的事都變了似的。」韓銘念望著滿天星空感觸道。
「是你人沒變,所以才覺著事情變了。人是物非就是你這種感覺。」韓銘念看了蒙時一眼,彷彿有什麼話不好說來的。但蒙時已經看出來了,放下酒杯說道:「想說啥就說吧,是不是韓銘愈回去說了啥?」
「那傢伙!」韓銘念垂了垂桌面氣憤地說道,「一回家就跟爺爺說什麼要捨小保大的話。我要不顧念著臉上的傷還沒好,指不定又揍他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