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兒忙從亭荷手裡接過了那人參盒子,感激地道了謝,然後叫上丫頭們一起把陳銀兒挪進了另外一間屋子裡。香草往陳銀兒原先那屋子裡走了進去,亭荷忙拉了她一下,說道:「少奶奶,您還是莫進去了!別說是身子弱成陳姨娘那樣的人,就算是身子好的人也禁不住這麼煙熏火燎的!這不是要活活地把陳姨娘給熏死嗎?實在是太過分了!」
香草往旁邊看了一眼問道:「那邊亮著燭火,是個小禪室嗎?」旁邊一個丫頭答道:「自打姨娘滑了胎,心裡總是難過傷心著。頭回少夫人請了個道士來,那道士說想讓未出世的少爺升仙,就得修個小香室,供奉了真君在裡頭。」
「原來是個小香室。」香草正打算往小香室裡看一眼,剛走到門口,燕氏的聲音就在她背後響起了:「蒙少奶奶來了,怎麼不打聲招呼呢?」
「那可由不得你!萬一你身子照舊這麼不好,相公回來怪責起我,我找誰哭去!」燕氏一臉假意的笑容說道,「你放心,沒了箏兒,白靈照舊伺候得你好好的。」她說完回頭沖箏兒喝了一句道:「還不滾出去!一會兒牙婆子來了,你自己收拾東西跟著去!姨娘這回出事你脫不干係,沒準是你自己想當姨娘,變著法子害她呢!我斷不能留了你這樣的人在身邊!白靈,帶了這死丫頭出去!」
「不必了……」陳銀兒使出渾身的勁兒從燕氏手裡抽回了自己的手,用厭惡的目光盯著燕氏說道,「我就要箏兒在身邊,別的……別的都不要!」
白靈陰陰地一笑,沖箏兒說道:「走吧!沒聽見少夫人的話嗎?現下家裡還是少夫人做主呢!別杵在這兒跟竹竿似的,打擾了姨娘歇息!趕緊跟著我出去吧!」
「姨娘就算愛點香,也不會叫人點了一屋子的香,熏得她連氣兒都喘不過來,那不得活活熏死嗎?」
「那也未嘗不可能啊!」燕氏接過話說道,「她一直傷心著她那沒出世的兒子,尋了短見也說不定呢!」
香草接過話說道:「是這樣的。昨晚蒙時回來時,說趙大人寄回來的公文中有封私信,是托蒙時代為照顧家中的妻妾,特別是陳姨娘的。趙大人記掛著陳姨娘的病,在外都不安心呢,所以我才叫了箏兒到府裡,把那信的事告訴她,讓她轉告陳姨娘,也叫陳姨娘安心養病。要是為了這事,你責罰了箏兒,那豈不是我的罪過?早知道就不替趙大人轉這個話了!」
「人參水?你哪兒來的人參……」燕氏說到這兒時,忽然發覺自己失言了,忙轉了話鋒道,「趕緊去吧!陳姨娘有什麼事,我准唯你是問!」她說完又對香草道:「這兒煙霧繚繞的,你別待在這兒,隨我去我院子裡坐坐吧!」
陳銀兒立刻點了點頭。香草轉頭對燕氏笑道:「陳姨娘是捨不得箏兒呢!箏兒在她身邊伺候最久,最瞭解她的喜好習慣,要是忽然換了人,她準會不適應的。她是個病人,急不得氣不得傷不得,你就依了她吧!趙大人都說了,你是最善解人意,通情達理的。」
「你莫急,聽我把話說完。」
香草知道燕氏是在推卸責任,若沒有她的吩咐,誰敢把這院子弄得跟庵堂裡燒香似的?
「我們也莫在禮數上矯情了,橫豎今天陳姨娘能緩過氣兒就算是好事了。這院子總是這麼煙霧繚繞嗎?」
「沒錯!」白靈趕緊添補了一句道,「就該打發了她給牙婆子,省得在府裡興風作浪!」
燕氏看了香草一眼,起身道:「蒙少奶奶的心意我替銀兒領了。可這府上總歸還是我做主,你就不必多管了。銀兒現下身子虛得慌,得多歇息著,你還是請回吧!等銀兒身子好了,我再領著她去府上拜謝你。」
陳銀兒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一是沒力氣,二是喉嚨熏了正痛著呢!她心裡也急,眼淚花兒都出來了,生怕箏兒被趕走了,剩下自己一個人,那真是死路一條了!
「莫說話了,那煙熏過的嗓子最是疼了!」香草忙說道,「你安心養著,有什麼要我幫襯的我一定幫襯。你捨不得箏兒,那就叫箏兒繼續伺候你,將功折罪,行不行?要是行的話,你就點點頭,要是不行的話,就搖搖頭,明白了嗎?」
這幾個丫頭嚇得忙跪了下來求饒。燕氏又發怒道:「說幾句軟和話就能了事了?少爺臨走前是怎麼囑咐的,要以姨娘的身子為先,好生伺候著!你們就是這麼敷衍少爺,敷衍我的?實在是可氣!白靈——」她吆喝了一聲道,「拉了出去每人打二十板子,再叫了牙婆子來領去,打發了算了!」
燕氏一聽這話,也不好跟香草多做計較了,敷衍地笑了笑說道:「我可不是那意思,就怕府裡的人不懂規矩,衝撞了你,回頭我家相公得怪我不知禮數呢!」
燕氏命令道:「滾出去!別在這兒假惺惺地抹淚珠子博同情,我不吃你這套!你要真對姨娘有心,今天就不該離了她,明知道她身邊缺不了人……」「少夫人這麼做,真是在打我嘴巴子呢!」香草忽然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燕氏被問住了,想了想後說道:「興許……興許是她想冤枉我害她呢?她想著自己都病入膏肓了,往後不能伺候相公了,便臨死都要拉上我墊背!」
燕氏從鼻腔了噴出一股子熱氣,表情顯得十分不高興。旁邊白靈見狀,冷冷地譏諷了一句道:「我們府上的事不敢勞煩蒙少奶奶操心呢,我們家少夫人自有主張!姨娘現下身子正虛著,要多歇息,您還是請回吧!」
香草道:「不必了,我來就是為了探望陳姨娘的。你也不必跟我客氣,我們兩家的相公本是同窗,又在一處辦差,交情甚好,不去計較那些繁瑣禮節了,你說是不是?」燕氏只好點了點頭,臉上卻寫著不情願。這時,屋子裡傳來了陳銀兒咳嗽的聲音。燕氏搶先走了進去,站在床邊對陳銀兒假意地笑了笑說道:「銀兒,你覺著怎麼樣啊?能喘得上氣兒嗎?要是不想說話,就好好歇著吧!我說你也真是的,點那麼多香做什麼呢?那求仙也心急不得呀!瞧把你自己給折騰了一回,叫人多心疼呢!」
白靈急忙辯解道:「是姨娘吩咐我點香的!你自己伺候不周到還賴上我了?」
燕氏不悅地說道:「既然是我家相公帶回來的信,你大可以送來給我就行了。」香草笑道:「趙大人信裡單提了你一句,剩下的全是問候陳姨娘病情咋樣的話。看來趙大人真是很思念陳姨娘,可不得叫她先看一眼,安個心嗎?知道自己相公在外忙碌都記掛著自己,那心情好了,養病不是更容易嗎?」
「可不是嗎?」香草走到床邊低頭對陳銀兒說道,「趙大人就算身在外,心卻還是記掛著你呢!你要再不好好將養著身子,咋對得住他一片情深呢!」陳銀兒聽了香草的話早已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點了點頭,從嗓子眼裡忍痛發出了一聲:「是……」
香草點了點頭說道:「嗯!你這樣辯解也不錯!」箏兒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問道:「蒙少奶奶,奴婢沒聽錯吧?您覺著少夫人這話說得不錯嗎?」
這時,箏兒捧了煮好的人參水快步地往屋子裡去。燕氏叫住了她,喝道:「死丫頭,滾過來!你今天是怎麼伺候姨娘的?」箏兒用憤怒的目光看了看燕氏說道:「少夫人要責打,也得奴婢給姨娘灌下這口人參水再說吧!」
「我看等不到那天的吧!」香草冷冷笑道。
「她真想尋短見的話,為啥要找你貼身伺候的丫頭幫忙點香?」香草笑問道。
「我說你也真是的!」燕氏上前故作親暱地拉著陳銀兒的手說道,「護著這麼一個不中用的丫頭做什麼呢?我知道你心底好,見不得人受苦,可不中用就不中用,留在身邊也沒用呀!過兩天我准替你找個靈巧能幹的,先暫時讓白靈伺候著你吧!」
白靈臉色訕訕,低著頭躲到了燕氏身後。燕氏勉強笑了笑說道:「你是不知道的。銀兒為了她那沒出世的孩子能升仙,總是點著香。我也勸過她,那香點多了對身子不好,可她一心為了自己的孩子,就是不聽。我要不給她點,別人還以為我這做姐姐的刻薄她,連根香都捨不得呢!」
箏兒忽然開口道:「你趕著讓蒙少奶奶走,莫不是心虛吧?」沒等白靈說話,香草便問道:「為啥這麼說她?莫不是今天這煙熏陳姨娘一事跟她有關吧?」箏兒連連點頭道:「可不是嗎?我剛才問了她們幾個,都說是白靈帶了少夫人院子裡的兩個小丫頭來點香的!姨娘說不用點了,可她非要點上,這不是存心害姨娘嗎?」箏兒見香草在這兒,膽子也大了些。
燕氏奇怪地問道:「你這話從何說起呢?我教訓我自家的奴婢,怎麼還打上你的嘴巴子了?」香草笑道:「今天箏兒是去了我那兒。」燕氏愣了一下,警惕地盯著箏兒問道:「你去蒙府做什麼?誰派你去的?」
香草停下腳步,轉身笑道:「本想著該先來你招呼一聲的,可聽說陳姨娘身子不痛快了,就趕著來瞧一眼。好在我們趕得及時,這會兒子才緩過一口氣來。禮數有所不周,請你莫見怪,等往後趙大人回來了,我再親自賠個罪,你看咋樣?」
「姨娘!」箏兒著急地向陳銀兒喊了一聲,甩開了白靈拉她的手。
燕氏的臉色分外難看,盯著箏兒說道:「我看你是越發沒個樣兒了!正經主子坐在這兒,你還敢大呼小叫地說話,沒半點規矩了嗎?就算你家姨娘再喜歡你,再心疼你,可我也不能叫你亂了這府裡的規矩!」
床上的陳銀兒重喘了兩口氣,抬手說道:「不行!不能打發了……」另身成屋。
她說完對旁邊幾個丫頭呵斥道:「你們腦子都給漿糊塞住了嗎?姨娘叫你們點香,你們真點呢?也不顧著姨娘這身子?她向來愛用香,我是不攔著,都緊著她用,可這點多了會熏死人了,你們不知道嗎?一群沒用東西!留在府裡做什麼呢?全都打發給牙婆子算了!」
箏兒忙想開口替這幾個丫頭說兩句話,卻被燕氏搶了個先。她指著箏兒責罵道:「你還好意思替她們說話?先顧著你自己吧!我頭一個該罰的就是你!你在姨娘身邊伺候了這麼久,她的病都沒半點起色,只怕就是你克著姨娘,八字跟她相沖呢!現下也不叫你伺候了,滾出去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燕氏微微皺眉問道。香草看了一眼床上的陳銀兒說道:「就算陳姨娘再笨,也不會叫人點了滿屋子的香,把自己活活熏死,除非她是想自尋短見。」
「是嗎?」燕氏聽了這話心裡真不是滋味兒,帶著譏諷的口吻說道,「是呀!誰不知道我家相公最寵著銀兒了,天上的月亮都要摘下來給她呢!」
「姨娘的吩咐我不敢不聽吶!要不然,你問問少夫人,是不是姨娘叫點的香?府裡每月買那麼多香都是給姨娘點了的,這事誰不知道呀!」
香草轉身對燕氏笑了笑說道:「倘若今天陳姨娘真的被熏死了,我給你想了三種可以對趙大人說的理由。其一就是剛才你自己說的那種,陳姨娘恨死你了,臨死都要冤枉你這無辜的少夫人一回,叫趙大人以為是你吩咐白靈點香熏死她的。其實你是相當無辜的!」
箏兒和亭荷幾個丫頭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香草又說道:「其二就是陳姨娘受不住這些日子的病痛和煎熬,求著你念在往日姐妹情深的份上給自己一個痛快,於是你不忍心陳姨娘再受折磨,便痛下狠心,讓白靈點了一屋子的香送了陳姨娘一程!當然,說這個理由,你會冒著被丈夫痛恨一生的危險。」
箏兒好奇地問道:「還有其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