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啥呢!」熊氏跺腳嚷道,「你是老糊塗了吧!咋能跟著劉好月那女人一塊兒瘋呢?沒你這麼說自家兒子的!」吳良仁已無臉面待在這兒,迅速地走出了公義堂的大門,消得無影無蹤!熊氏狠狠地瞪了吳善果一眼,轉身去追她的兒子了。吳善才感覺這事算得上家醜,便拍了拍吳善果的肩頭說道:「大哥,有啥話,回去再說吧!」
吳善果一臉憂傷地搖搖頭道:「真是家門不幸吶!我早想逐了那個逆子出家門了!」「大哥,莫生氣了,回去再說吧!先聽鎮長說說咋處置劉好月。」大家的目光又聚回到了劉好月身上。鎮長問她:「剛才吳良仁拿出來的那份認罪書是你寫的嗎?」
好月勉強支撐起身子,跪坐在地上,無力地晃了晃散亂的髮髻說道:「那是我照著吳良仁所寫的認罪書抄的,手印是吳良仁在我睡熟後偷偷摁上去的。」
一轉眼,年關到了。香草領著亭荷她們在許氏家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年。大年初三那天,寶兒和蒙易回來了一趟。寶兒是回來給香草報平安的,說蒙時從渝州回來了,事情辦得很順利,只是還記掛香草和她肚子的孩子。蒙易是跑來玩的。到了蒙香樓沒多久,就找小鹿去了。
「你把他當成蒙時了?」
寶兒道:「已經置備妥當了,少奶奶要去,隨時都可以住進去。不過,我聽太夫人那口氣像是要接了您進韓府住著,說啥方便照顧之類的。」香草搖頭道:「韓府我是不打算住進去的,人多事多規矩還一抹多!我住進去,太夫人少不得要拿那些規矩來管治我,想把我管治得服服帖帖,可沒那麼容易。你這趟回去就跟你家少爺說,我不會進韓府,州府裡的宅子提前準備好,等我坐完月子就去。」
「那你認罪嗎?」
「廟祝跟吳良仁是一夥兒的,他不會輕易讓你拿到吳良仁的那副字,你是咋拿到了?莫非他也背叛吳良仁了?」
好月掩面搖頭道:「我想……我想已無面目再見她了!」
「像蒙少爺……我記得第一見到蒙少爺時,是在巧兒家的堂屋裡。雖只是個側臉,但我卻認為那是個極好看的側臉,乾乾淨淨,帶著一雙透著聰明的眼睛。當我第二次看見他時,我便覺得那是我想嫁的人!盧興比不上,他不過是個只會埋頭做傘具,木頭腦袋的傢伙;吳良生更比不上,除了走偏門,就是滿嘴的粗話和打人的拳頭;吳良仁稍微不同,有功名,會寫字畫畫,最緊要的是他肯教我讀書寫字。在廟裡偷偷見面的那些日子,他會握著我的手,教我一筆一筆地寫字,還會耐心地教我讀薛姑姑寫給鎮長的那封信,我當時真的誤以為他會真心對我。」
「你不該恨我,」香草緊了緊身上的衣裳起身說道,「你心裡喜歡的或許不是蒙時,而是任何一個可以帶你離開眼前困境,脫離貧苦日子的男人!若吳良仁真是個良人的話,我想你會跟著他的!可無論咋樣,這些都不是你可以傷害巧兒和那些懷兒婆的借口。去了牢裡,好好反省吧,祈禱巧兒可以再次懷上,否則你這輩子都不會好過的!」
「我認字雖不多,但當我抄寫吳良仁給我的那張字貼時,我認出了巧兒的名字。說實話,我從未完全相信過吳良仁,所以那一刻我起了疑心,拿著字貼來找你。」「可你為啥會送到我這兒來?」
「好看!有個手巧的嫂子就是好,我可羨慕你了!」
亭荷為香草搬來一把椅子,讓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坐著跟好月說話。香草坐下後,看著窗戶裡面斜靠著的好月問道:「聽說你還有話要對我說,那就說吧,我聽著呢!」「看來我最後為自己做了一個很明智的決定。」好月呼吸著冷冷的空氣苦澀地笑了笑說道。
「怪不得呢!」亭荷接過話說道,「他這做過官的人還想回來再過過鎮長癮兒呢!原來是功名沒了,連候補的機會也沒了,可不得找著下家嗎?對了,吳良生找著他那些傢俬沒有?」
後來香草聽雨吳良生去衙門裡告了廟祝,但廟祝早已逃得不知所蹤,衙門也沒心思去理會這樣的小案子,所以案子就一直拖著了。好月被押往衙門後,鎮長的懷兒婆都鬆了一口氣兒,過了沒幾天,香草也看見劉桑兒陪著巧兒出來轉悠了。
「對,我故意請了吳良仁去蒙香樓說麥兒的事,沒想到他當晚真的就是給你報信了。你連夜逃走後,還能去哪兒呢?菩薩廟是你們常常碰面的地方,若是他要藏,應該會把你藏在那兒。」
「何必杞人憂天呢?去了之後再說吧!」再鎮長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鎮長點點頭道:「既然你認,那麼無須再重新寫一份了。」然後他抬起頭對眾人說道:「酒席下藥的事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大家都回去吧,明天把劉好月送到衙門後,縣大老爺自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回去吧!」吳良生指著劉好月追問道:「你帶走的東西呢?你偷了我的那些東西呢?」「應該在廟裡,不過,我給吳良仁抓起來之後,那些東西去了那兒我就不敢說了……」
「太夫人還有沒有給你家少爺說娶小的事?」「倒是提過那麼一兩回,少爺都說公事繁忙,沒那空閒,所以太夫人就只讓她身邊那叫如意的丫頭照顧少爺的起居。」
「有個十七八歲了吧,我也沒問過,橫豎太夫人那些丫頭裡就她長得最好看了。太夫人也很喜歡她,所以才派來給了少爺,伺候得很周到,啥事都能想得著,不愧是太夫人身邊的丫頭。」
香草笑道:「你放心,我可不會去討那個苦頭吃,在自己宅子裡住著多自在,不好嗎?」
「對了,大表姐,蒙易說隨後要跟你去州府,是真的嗎?」
吳良生沒等好月說完,轉身就往土地菩薩廟裡跑去了。吳氏擔心他又會衝動,忙叫良坤跟著他去了。
「我問你,這認罪書上的東西,你認嗎?」長喘了一口氣後,好月彷彿下了好大決心似的,微微點頭道:「我認……我認!」
香草把寶兒叫到了二樓上,問道:「州府裡的宅子都打掃好了嗎?東西都齊全嗎?」
正說著,小鹿的聲音在樓下響起。只聽見一陣如尋梅般的登登登上樓聲,小鹿提著裙邊跑上了樓,笑嘻嘻地對香草說:「大表姐,小表姐和表姐夫來拜年了!姨娘叫你過去呢!」
「是,少奶奶!少爺曉得了,一定很高興呢!」
「哼!」好月雙手撐在地上,從眼眶裡落下了幾滴眼淚,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喲!小鹿,這裙子真好看呀!幾個折子的?」香草笑問道。
「聽說良仁先前是做了兩任官,混得還不錯。可他後來犯了事,曉得是咋回事,大哥也沒明說。橫豎是給罷了官,割了功名,然後金家就翻臉了,媳婦跟他和離了,一腳踹出了金家,啥也沒得到,就這麼灰溜溜地回來了。」
眾人對著劉好月又痛斥了一番,直到她被押回了西邊院子,這才漸漸散去。香草正要走時,鎮長對她說道:「劉好月剛剛跟我兒子說,想見見你,似乎有話對你說。你看,要不要去一趟?」香草點頭道:「去吧,我想聽聽她到底還有啥話要說的。」
「那丫頭多大了?伺候得咋樣?」
「啥決定?」
亭荷擔心道:「萬一太夫人非要您去韓府住呢?她到底是少爺的外婆,您咋回她的話呀?」
胡氏擺擺頭道:「找著啥呀?這會兒子良生還在我三嫂院子裡氣得砸缸子呢!那廟祝也不是啥好東西,他去的時候早沒人影了,估摸著該是捲了東西跑了!他往我大嫂家裡去問,我大嫂抵死不開門,也沒問到啥話。我覺著還不如就這麼算了,那盜墓的東西本來就不吉利,丟了就丟了,折財免災嘛!」
「呵!」好月將後腦勺往牆上磕了一下,彷彿是在緩解自己內心的痛苦。她閉上眼睛,輕聲說道:「我是在廟裡遇見他的。我看見他寫經文的樣子,很像很像一個人。」
「莫太苛責吳良仁了,你待他原本就沒有真心,又咋能要求他待你全心全意呢?不過我很好奇,當初你為啥會跟他混在一起?你明曉得他是吳良生的堂哥,不管你有沒有做過下藥的事,你們都不會有好結果。」
從公義堂裡出來後,香草居然在門口遇見了巧兒。吳氏和胡氏一路勸著她不要來,可她還是掙扎著走來了。香草看了看她那憔悴傷心的模樣,對吳氏說道:「得叫她解開了這個心結,才能繼續往後的日子,讓她去見劉好月吧!就算是哭鬧,好歹也叫她發洩一口氣呢!」巧兒跌跌撞撞地進去了,吳氏忙跟在後面。胡氏對香草說道:「你也趕緊回去吧,夜裡寒涼,當心身子呢!」
「原來如此……看來沒有吳良仁,你還是不會放過我,怪不得那天叫我去自首呢……我沒有啥話好說的了,你走吧!去過你的好日子,做你的少奶奶去!」好月說完就連哭帶笑地嗚咽了起來。
「現下說這些話有用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一早就曉得我在廟裡,是不是?」
「我從前就想,要是蒙少爺喜歡的人是我,那該多好呢!」好月望著漆黑的屋子幻想道,「他可以教我讀書寫字,吟詩作畫,還能帶我離開這鎮上,去外面過更好的生活!我不再是個鄉下丫頭,我會變成一個能寫能畫,賢惠聰明的少奶奶……可惜,他娶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說實話,到此刻我心裡仍舊是恨你的!」
香草問道:「吳良仁到底出了啥事?我聽吳大叔剛才說,他好像沒了功名了。」胡氏使勁擺了擺頭道:「大哥要不說,誰曉得那些事呀!他們一家子早幾年就出去,一直沒個准音信,只當在外面過得多風光呢!剛才大哥說起,我們才曉得當初良仁背著他入贅了州府一戶金家,連生的娃兒都跟著姓金呢!他氣得要死,又拿著沒法子,不好意思回老家,所以就在金府外面賃了間屋子住,沒少受金家的氣兒,所以說過得窩囊。」zVXC。
「像誰?」
「我在廟裡供了香油燈,讓尋梅和雨竹借口進了廟裡,一個讓廟祝去長明燈室看我供奉的油燈是否還亮著,另一個則去取下了吳良仁的畫帶了回來。」
「那是咋沒功名的?」
小鹿舞了舞裙邊,笑道:「我嫂子說是百褶裙,沒數過到底有幾個褶,她親手做的,好看吧?」子得蹤良。
西邊院子那間屋子裡關過很多人,都是在鎮上犯過事,即將被送去縣衙的。劉好月之前就是南青。當她自己身處這間冰冷的屋子時,心情卻異常地平靜。
「聽你這口氣好像你也喜歡她似的?」尋梅忍不住插了一句笑道。
「說哪兒去了呀?那丫頭不愛說話,做事倒是挺能幹的,我跟她攏共沒說上幾句話呢!在那韓府,丫頭和小廝私下話說多了,要給訓斥的,重的還打板子呢!」雨竹吐了吐舌頭道:「好在少奶奶不住韓府,要不然我去了不得把我憋死嗎?我只當蒙府的規矩夠多了,沒想到韓府的規矩還更多呢!少奶奶,您可千萬莫去韓府住呢!我聽聽都覺得滲人!」
「哼,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那時太急於想曉得上面寫的是啥,腦子一下子糊塗了,又或許我太痛恨吳良仁了,認為你可以對付他,所以才把那張紙送到你那兒去了。」
「是嗎?」香草轉頭問寶兒,「你家少爺要接了蒙易去州府?城裡不是有學館嗎?這還要轉學呢?」寶兒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少爺認識州府裡一所學館的館主,便打算讓四少爺稍後就去投奔那家學館,等秋闈的時候也方便些。」
小鹿接過話笑道:「蒙易叫我也一塊兒去州府玩。」
「那你想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