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時,她看見了香草等人,走過來兩步笑道:「要去公義堂看熱鬧嗎?趕緊去吧,正熱鬧著呢!這個節骨眼上,你香草不到場,那咋行呢?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倒要瞧瞧你這回有個咋斷法!」香縷氣得嘴唇都在顫抖,指著好月道:「你落井下石嗎?」
好月掩嘴笑了笑說道:「香縷,你哪只眼睛瞧著我落井下石了?喲,自家男人挨打了,沒處可尋人了,便來求你這堂姐了?趕緊求了去,我等著看戲呢!」
「你……」香草吩咐亭荷道:「帶了香縷去找小滿和小盤,叫幾個夥計上公義堂去瞧一眼,我有話跟她說。」
「幹啥呢?」吳良生忽然快步地走進院子裡,一把奪了好月手裡的木棍喝道,「你閒得慌呀?該你做正事的時候你跑哪兒去了?我叫了你隨後來公義堂,你咋沒去?」
麥兒只好從灶膛前鑽了出來,畏懼地看著好月說道:「是我,東家大娘……」
曹東憤怒地指著錢八姑,爬起來說道:「你那臭嘴再敢罵一句試試!瞧我不把你腦袋打開花了,我就不姓曹!」旁邊的香縷和薛姑姑忙使勁地拉著曹東,勸他消消氣兒。
「你沒有證據!」
「這會兒子提桑兒做啥呢?該你上場了你不去,是給我拆台呢?」好月攏了攏剛才鬆動的髮髻,輕蔑地對著院子裡那叢扁蘭花笑了笑說道:「誰敢跟你拆台呀?我收拾收拾就去,省得給你丟臉了,這總行吧?」吳良生不耐煩地說:「你趕緊,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
這些話像利刃似的刮過好月那原本千瘡百孔的心,笑容像一朵妖冶的蝴蝶花緩緩收攏了所有的光色,僅僅留下頹敗和不肯凋謝不肯甘心的憤怒!她的下嘴唇微微在顫抖,下巴揚起,像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吳良生指著曹東喝道:「還想挨揍嗎?這麼大個男人了還揍錢八姑一個長輩,你有臉在這兒說話嗎?我都替你臊得慌呢!」香草冷冷地插了一句道:「這是替別人出怨氣,倒整出一身正氣凜然來了?要論起來,你們也站不住理兒,紅不說白不說先揍了人家曹東一頓,仗著你們人多呢?」
「哼,我想這做啥呢?」好月不屑地說道。「你不想嗎?」香草輕蔑地看著好月說道,「當你偶爾轉頭看見身邊睡著的男人是吳良生的時候,你心裡不會抱怨他為啥不是蒙時呢?為啥那個做少奶奶的人是你呢?你是全鎮最美的姑娘呢,老天爺為啥對你這麼不公平呢?還賜給你一個無法生養的身子,你心裡服氣嗎?有沒有躲在房間裡,死命地剪著漂亮的布料?有沒有躲在房間裡無聊地撥著燭花玩兒,看著一滴一滴的燭油滑落,慢慢地打發那難熬淒冷的長夜!」
「南青還記得吧?她被送去衙門時,找過我,說巧兒肚子的娃兒可能不是她害的。我猜你報復她的法子,就是往那鴨湯裡再加點『作料』吧?」
「是……」麥兒聲音輕微地在灶屋裡答道。
好月迎著香草挑釁的目光,瞪大了那雙美麗而又兇惡的大眼睛說道:「輸不起的人是你吧?瞧瞧你這肚子,還敢跟我鬥狠嗎?」
麥兒就在灶屋裡,看著好月這般發怒,她嚇得躲在了灶膛前,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來。過了好一陣子,好月才從疼痛中緩過神來。她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忽然耳邊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像香草說的那小孩兒半夜來找她的聲音,嚇得渾身發抖,轉身喝道:「誰?誰在哪兒?」
亭荷和香縷先去了。好月瞥了香草一眼,滿臉無所事事的表情說道:「我正好沒事可做,你就說吧,替我打發打發這無聊的功夫。」
剛進公義堂門口,好月就聽見了錢八姑亢奮的聲音:「你有個屁用!做了這麼久鎮長,連這點小事都管不好,有啥用啊?」鎮長正反背著手,一臉黑沉地站在案桌前。錢八姑口吐飛沫地指著他數落個不停,又跟旁邊的人說她的額頭如何如何慘烈。曹東給送了綁,一身肥肉地坐在地上,臉上嘴上都帶著血,可見剛才吳良生他們出手有多重。
香草上前一步說道:「男人叫人分享了,所以有大把大把無聊的時間空著嗎?」「這人盡皆知的事,你說來譏諷我,有趣嗎?」好月輕笑了一聲說道,「聽說你都是官家夫人了,還跟我這樣的鄉下婦人計較,倒有失你的身份了!」
好月笑道:「這話就是氣話了!沒準您前腳剛死,後腳鎮長又娶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您就虧得慌了!沒事不能商量的,曹東打了您,自然該讓鎮長給您做主才是。」
「不,」香草沖好月淡淡一笑道,「我就要招惹你,招惹到你忍無可忍的地步!」
吳良生叉腰沖香草說道:「我不跟你白話,省得說我欺負懷兒婆!」
「對,當時的東西都已經壞了,我無處查找證據來指證你。可是,你還會動手害人的,對吧?下一回,你或許沒那麼好運了!你跟南青說,做不了一個徹底的壞人,就去做一個慫人。其實我覺得你也是個慫人,要不然咋會每晚和吳良生趟在一張床上,與劉桑兒共享一個男人呢!我等你再做壞事!」
「是嗎?」好月氣得說不出話,勉強吐出這兩個字來湊合一下場面。
「你越是這麼陰腔陽調,我越是覺得你可憐!正因為日子太難熬了,你非得用這些法子才能刺激著你過完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好月翻了個白眼,說道:「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唉……看來無聊的人不止我,還有你呢!一個人留在鎮上滋味不好受吧?也不曉得蒙少爺此刻在州府裡跟哪位紅顏知己把酒言歡呢?」「我沒這麼想過,但恐怕你每天都在這樣想吧!」
錢八姑哼了一聲道:「給他薄面?橫豎今天不還我一個公道,是不行的!他要放了曹東,不了了之,我今天就……就……就死給他看!」
「你一定能聽見,晚上半夜三更的時候,試著去聽聽吧?有個小娃兒在你窗前邁著細碎而緩慢的步伐,就像寒風拂過院子裡的落葉的聲音,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只聽見匡噹一聲,她掀了那鏡子,狠狠地踩了兩腳,這才收整起衣裳,攏了攏髮髻喊了一聲:「麥兒,來收拾東西!要收拾不乾淨,回頭再罰你!」
「曉得了,你先去吧!」吳良生先走了,好月回到房間裡對著梳妝鏡瞧著自己,耳邊忽然又迴響起了香草那句話:「全鎮最美的姑娘!」她從前也是這樣認為的,可再瞧瞧鏡子裡的自己,那張美麗的臉像是在嘲笑她似的!美麗又有何用,倒頭來共枕的那個人也只是令人厭惡的吳良生而已!
好月氣不打一處來,舉起棍子就衝了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麥兒身上抽打過去。麥兒又疼又驚,在院子裡到處蹦跳了起來,慘叫聲不斷。
鎮長道:「你傷了一個口子,瞧人家曹東傷了幾個口子?給你兒子他們打成了啥樣子?你心裡還不舒坦,非得把人家揍死不可?」「我不就是想讓他給我道個謙嗎?他硬著脖子充啥好漢呀?」曹東坐在地上冷冷地瞥了錢八姑一眼道:「要我道歉,得給我娘道歉才行!」
香草抬眼時看見了好月,笑道:「又來一角兒,這真是無聊的人往無聊的地方鑽呢!劉好月,你是來瞧熱鬧的嗎?咋不說兩句公道話給大家聽聽呢?」好月厭惡地瞥了香草一眼,快步走到錢八姑身邊,勸道:「八姑,您稍稍消氣兒,沒您這樣罵自家男人的,多少給我們鎮長一些薄面呀!」
好月隨後就出了門去,往公義堂走去。一路上,不少人還在往公義堂走呢,看來真是有好戲上演了。
好月冷笑道:「我只當你單單會關心你那個劉桑兒呢?我有沒有火氣,跟你啥干係呢?你來這兒,不就是想讓我去給錢八姑添點油醋,讓她跟鎮長鬧翻臉,把鎮長從前那些事鬧騰出來,趁機把鎮長踢下去嗎?」
「劉好月,你不會罷休的,劉桑兒已經懷上娃兒了,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現下對付她,要麼等她生完娃兒對付她。可無論你啥時候對付她,我都會盯著你!你千萬莫落了任何把柄在我手裡,這是我給你的忠告!」
「我聽不見!」
「急啥呀?我去就是了!」好月瞪了麥兒一眼喝道,「滾進去,一會兒再回來收拾你!」麥兒忙跑進了屋子裡。吳良生這才問道:「你今天咋了?平白無故地,為啥這麼大火氣?」
「你除了欺負欺負懷兒婆之外,你還能有別的出息嗎?每回你見到巧兒的時候,你會不會聽見鬼在哭呢?」骨回法你。
「他心疼我!」錢八姑指著鎮長罵道,「他就心疼他那些啥字畫啊,釣魚竿呀,還有那些不值一文的石頭!啥時候心疼過我呢?今天曹東打了我這麼一個大口子,縫了幾十針呢,他連瞧都不瞧一眼!」
好月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真沒事可做了?」香草點頭道:「對,我也無聊,不就得找些無聊的事打發時間嗎?咋樣?想陪我打發時間嗎?我很樂意,就怕你輸不起!」
「滾過來!不然的話,往後沒你好日子過!」「求求您……」
麥兒躲在院子裡那樹後面,膽怯地露了個臉,求道:「東家大娘,您莫生氣了,我真的不敢了!」
好月甩開吳良生的手,此時再看見這個男人,立刻想起了香草那些話,噁心至極!她轉過臉去說道:「沒見我在教訓麥兒嗎?你買的丫頭真是沒用!」
鎮長不耐煩地瞟了好月一眼,問道:「你上這兒湊啥熱鬧呢?嫌這兒不夠亂是不是?」
香草輕蔑地朝好月笑了笑,帶著許氏和尋梅往公義堂那邊走去。好月一頭衝進了自家院子裡,衝進了灶屋裡,順手拿起那菜刀朝菜墩子上狠狠地連砍了數刀!直到木屑飛起來,濺到她眼睛時才丟開了菜刀,捂著眼睛蹲了下去。
「現下不說這個時候,趕緊去公義堂裡,錢八姑正在跟鎮長鬧騰呢!你不去,這火就點不起來,曉得不?」
「行了!」好月心生畏懼地打斷了香草的話,「真是夠無聊的!」zVXC。
許氏有些害怕,擋在香草面前說道:「你莫招惹她了,跟她有啥好說的!」
「喲,」香草輕輕搖頭道,「你抬舉你自己了!你欺負得了我嗎?說一兩件事來聽聽?莫說啥好男不跟女鬥,你是鬥不過,躲被窩裡哭了一場,才出來跟人家說這話的。吳良生,我就瞧不起你那樣兒。靠發盜墓財為生,有啥本事呀?」
「找死呀!」好月上前就甩了麥兒一個耳光罵道,「你沒事多那兒幹啥呀?嚇死我你償命嗎?」麥兒忙抬起手擋住好月拍打的手,哀求道:「東家大娘,我不是故意躲在這兒的!是您出門前吩咐我熬好湯,等您回來喝的。」「有種跑出去餓死莫回來!」好月拿著枝條青筋暴漲地喝道,「誰給你飯吃?誰給你衣裳穿的?過來!老老實實地站在這兒給我打!」
「咋了?公義堂我不能來嗎?」好月反問道,「我瞧著八姑受了這麼大委屈,您這自家男人都不顧惜一點,我這外人勸慰兩句又咋了?您還不許旁人勸兩句不成?婆娘是您自己的,您真是一點都不心疼呢!」
「你就是嚇我了!就是嚇我了!」好月撿起了一根柴棍子就朝麥兒打去。麥兒嚇得往院子裡奔跑,一邊跑一邊喊道:「東家大娘,您饒了我吧!我下次不敢躲那兒了!」
「哪兒有給個biao子道歉的理兒呀?」
「你滿嘴噴糞!」吳良生有些急了,因為鎮上還沒人敢當面對他這樣說,雖然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鎮上誰不曉得這事呀?你裝啥蒜呢?」
好月忽然岔開話題道:「真是越扯越遠了!八姑這麼委屈的一個人兒還坐這兒呢,你們到底是為啥事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