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從晉氏小院回來時,聽見了許真花教訓小鹿的聲音。殢殩獍曉原來一大早,許氏等人便去大牢裡看了香附父子三人了。因為香草懷孕,所以沒有去。
院子裡,許真花正從樹枝上折下一根樹條,揚起來嚇唬小鹿道:「這真學怪樣兒了!好好的規矩不學,倒學著當賭鬼了!尋梅姐姐他們的銀子呢?」
小鹿躲在一顆梨樹後面,探出個腦袋笑道:「我一早就把銀子連錢袋都給了水蘭姐姐!」許真花好不奇怪,跟小鹿圍著樹轉,一邊轉一邊問:「為啥都給了水蘭?哄你娘的吧!」
小鹿見香草回來了,趕緊躲在香草身後,笑道:「真給了水蘭姐姐!您瞧,她還給我寫了一張借條呢!」她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張借條,香草接過來一看,還果真是水蘭寫的借條。
香草問她:「水蘭借銀子來做啥呢?」
「不曉得,我瞧著她在為銀子發愁呢,所以就把昨晚贏的錢全部給了她。她死活不肯收下,後來就給了我一張借條,說將來用月銀還的。」
許真花要上前拽住小鹿,香草忙攔下道:「姨娘,消消氣兒,不過是學了一樣新鮮玩意兒。小鹿又不傻,曉得那賭錢不是啥好事,隨便玩玩的,是不是,小鹿?」
小鹿忙從香草胳膊下伸出腦袋,沖許真花笑笑說:「娘,我保準往後不碰那東西了!玩著可沒勁兒呢,坐了一夜就贏了十兩銀子,還沒跟蒙易踢蹴鞠掙錢來得快!」
「真的?」許真花拿著樹條威嚇道,「要是再敢碰那葉子戲,娘可抽你的手了!沒個樣兒,啥東西都那麼好奇,回家非得叫你爹好好收拾你!」
「行了,姨娘,剛剛從大牢裡回來歇口氣吧!」香草說完回頭朝小鹿眨眨眼,小鹿飛快地跑出院子說了一聲:「我找蒙易去了!」
許真花哭笑不得,拉著香草說道:「這娃兒就是愛跟蒙易玩兒,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再大些了,也就不敢放著她這麼玩兒了。男女倒該有個忌諱才是。」
香草說道:「姨娘擔心早了,小鹿才十二歲呢,要論這男女有別的事,也得再等兩三年,就讓她敞開玩兒吧。要真嫁了人,您捨不得,她也沒那麼好玩了。」她隨後問起大牢裡父兄的情況,許氏說起這事倒有些生氣。她忙拉了許氏到起坐間裡問是怎麼回事。
許氏還沒開口,香辛就先說了:「香實叫人給揍了兩拳,我們去瞧他的時候,他還不敢出來見我們呢!娘一見著就心疼了,著急問他是誰打的,他還不肯說,後來還是張大叔跟我們說了實話。你猜是咋回事?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那香縷呢!」
香草問道:「香縷咋了?她不是在衙門後院裡做丫頭嗎?」許氏歎了一口氣道:「就是托了她的福,前些日子,縣大老爺的小妾懷娃兒了,老夫人趕著叫大老爺跟香縷圓房。圓房當晚,香縷死活不肯,從房裡跑出來躲到你二哥煎藥的灶屋裡。大老爺喝了酒,跑進灶屋啥也不問就給了你二哥兩拳,那眼哦……哎喲,都青腫的,沒法看了!後來,你二哥回頭才發現,香縷不見了!」
「啥?」香草驚訝道,「香縷不見了?」許氏點點頭道:「縣大老爺氣得不行了,正到處去找呢!你說好笑不好笑,當官的小妾掉了自己還找不到,可不是給縣大老爺自己臉上抽了個耳光嗎?」
「當天晚上跑了嗎?」
「你二哥說,縣大老爺揍了他兩拳後就倒地上昏睡了。他叫香縷在灶屋裡待著,自己出去叫了兩個人來搬大老爺,可回來的時候,香縷就不在灶屋裡。第二天,衙差們把衙門前後院找了個遍,也沒見人影。你大伯和大伯娘只怕也得了信兒了!」
「真是造孽呢!」許真花搖頭歎氣道,「好好的一個閨女掐死都不送那地方去呀?要我把小鹿嫁給人家做小妾,我寧願帶著她往深山裡做野人去,倒還自由點!」
「呵呵呵……」屋裡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屋裡笑聲剛停下來,屋外也響起了尋梅幾個丫頭的笑聲。亭荷走到門邊探頭問道:「啥事這麼好笑呢?」尋梅走到門邊說道:「少爺喊寶兒呢,喊了半天才想起,寶兒這會兒子在床上喊哎喲呢!」
香草和亭荷都笑了起來。許氏奇怪地問道:「寶兒咋了?給人打了?」香草道:「就是為了昨晚打葉子戲的事,罰了尋梅寶兒他們。」
許真花道:「早曉得,該連小鹿一塊兒打了板子!你這少奶奶可真下得去手,連自己身邊心疼的人也捨得罰,倒真有些掌家***樣兒了!」許氏搖搖頭說道:「好好養著身子才是,身子沒了,啥掌家奶奶都是空的。」
香草點了點頭,起身走到屋裡,問正在看賬本的蒙時:「叫你的寶兒了?心疼了?這才離跟你多久呢?」
「沒了寶兒還真不習慣呢!」蒙時笑笑說,「叫我打了板子,心裡該怨我了,箱子裡有傷藥,取瓶貼了紅簽的給他送去,那是我從雲南帶回來的,治傷最好了。」
香草從書架裡鑲嵌的一個百寶櫥上取了個小藥箱下來。打開要箱子,裡面有那些紅紅綠綠的小窄口瓶子。她瞧了幾眼,問道:「這麼多紅簽的,到底是哪一個呢?」蒙時道:「寫著白藥那一瓶兒。」
「這字兒不是你寫的吧?」
「是綠兒從前寫了貼上去的。」
「綠兒倒細心呢,這藥是從哪兒來的都寫得一清二楚。她跟著你游了不少地方吧?」
「四五年吧,咋了?」蒙時抬起頭笑問道,「我剛才聽你在院子裡說嫁了人就不好玩了,像是在跟我抱怨呢!」「是抱怨,又咋了?」香草取了藥瓶子走過去靠在他身邊笑道,「要不是懷著娃兒,我倒真想出去走走。從前有個叫徐霞客的,跟你差不多,山川河流地油走,挺逍遙的。」
草從起音時。「徐霞客?我倒沒聽過呢!」蒙時伸手攬了她的腰問道,「你上哪兒看了這些事,上次說啥漫畫,這次又說徐霞客,為啥我都沒聽過呢?」「哼哼,討好我吧,討好我就告訴你,我曉得可多了!」
「還拿大了?」蒙時往她胳肢窩裡一伸手,她就咯咯咯地笑得跳開了。蒙時忙拉回她說道:「當心點,咋跟小鹿似的喜歡跳呢?」「誰叫我們是表姐妹呢?」
香草說著往外叫了聽雨進來。她把藥瓶兒給了聽雨吩咐道:「給寶兒爺拿去,叫他好好地養傷,他少爺離了半會兒都念著了,趕緊養好了回來伺候著。」聽雨接過藥瓶子飛快地往後門長巷子去了。到了寶兒屋子門口,聽雨往裡伸了個頭,聽見寶兒正在叫喚:「莫翻我,我疼呢!你挨二十板子試試!」
「還叫喚呢?再叫喚我可不給你上藥了!」是同福的聲音。
「輕點不行嗎?又不是叫你抹灰牆,使那麼大的勁兒做啥呢?」
「咳!給你小子擦光屁股還那麼多廢話?要不我往柳花巷子找個姐兒給你抹,只要銀子擱那兒,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兩人咯咯地笑了起來。聽雨皺了皺眉頭,走進院子喊了一聲:「同福,出來!」
門吱的一聲開了,同福忙從裡面跑了出來,笑米米地問道:「聽雨,來看寶兒呀?」「給!」聽雨把藥瓶子塞在他手裡說道,「是少奶奶賞的,叫他好生養著,少爺念著他呢!」聽雨轉身要走,同福忙慇勤地說道:「聽雨,等等,我放了藥去送你。」
「不必了,又不遠。」
「你好歹來一趟,我咋能不送你呢?萬一路上遇著個不知好歹的,傷了你咋辦呢?」
「這兒是長巷子,又不是柳花巷子,哪兒去找那麼多不知好歹的?」聽雨不滿地說了一句
「等等!」寶兒在屋裡喊了一聲後,立刻發出了一聲哎喲的交換聲。他只要一動,屁股就火辣辣地疼著。聽雨停下腳步轉身問道:「咋了?還有啥話要帶給少爺嗎?」
「進來一下唄,聽雨。」寶兒帶著央求的口吻說道。
聽雨猶豫了一下,跟著同福進了寶兒房間裡。寶兒正抱著個枕頭,趴在床上,側著頭沖聽雨笑了笑,然後對同福說:「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跟聽雨說呢!」
「啥事呀?還不能當著我的面兒說?」
「橫豎你出去就是了!」
「不行,你要欺負聽雨咋辦?」寶兒心裡一陣惱火,忍痛說道:「瞧我都這樣了,還能欺負她嗎?她給我兩拳差不多!」
同福看了一眼聽雨,把藥瓶子放在桌上囑咐聽雨道:「那小子變著法兒叫你給他上藥倒茶可千萬莫信,叫我一聲,我在院子裡呢!」
寶兒氣死了,揮揮手道:「出去吧出去吧!」15461879
同福依依不捨地出去了。聽雨往床前走了兩步,忍不住瞟了寶兒屁股那兒一眼問道:「啥事呢?」寶兒在床裡邊摸了一陣子,掏出那對耳墜子遞給聽雨道:「拿著吧!」「我說了我不要。」
「那你可憐可憐我,都傷成這樣兒了,伸胳膊可累了,扯著屁股一塊兒疼呢,你好歹收著吧!」寶兒可憐巴巴地說道。
聽雨想了想,接過了耳墜子,說道:「我不能平白地收你東西,往後再還你。」「給我做個荷包唄!」寶兒眨巴眨巴眼睛說道,「我荷包爛了個洞,銅板都掉出來了,可不方便了!」
「原來是想跟我討東西呢!」
「誰叫你做的荷包好看呢?你非說不能平白受了我東西,那就還我個荷包,行吧?」
聽雨轉動了一下她那明亮的眼珠子,說道:「候著吧,我等我空閒了再給你做。這幾天,我跟亭荷姐姐她們忙著給少奶奶做娃兒肚兜和小鞋呢!你先買個荷包使使吧。」12sl9。
「我等著你做了再換。」寶兒一臉賴皮地說道。
聽雨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可這絲笑容很快被她掩蓋了。她說道:「隨你了,少奶奶叫你好生養著呢……」
「你就不想我好生養著了?」
「越說越油滑了,我先走了!」聽雨把耳墜子往隨身小包裡一放,轉身就出去了。
同福在院子裡迎著聽雨,送了聽雨出門,然後回到房間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問道:「寶兒,你真當過和尚?」
「咋了?」
「沒看出你有半點慧根呢?」
「可不是因為沒慧根才跟了少爺出來了嗎?你問這做啥?」
「回去做和尚唄!」
「為啥?」寶兒警惕地看著同福問道。
同福嘿嘿一笑道:「少奶奶跟前還有雨竹呢,你為啥不跟雨竹要荷包呢?」
「那小好吃鬼……等等,我跟聽雨要荷包你聽見了?」「哎喲,你那貓爪似的聲音誰愛聽啊?你往常不是不喜歡聽雨的嗎?」
「跟你有啥干係?」同福敲了敲桌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橫豎把話擺這兒了,雨竹歸你,聽雨歸我。」
「啥?當玩辦家家呢!誰跟你分了?去你的柳花巷子找你的潘姐兒去吧!」
「那你自己擦藥吧!」
「喂……啥人呢?」
再說聽雨出了寶兒家,從小包摸出耳墜子一邊看一邊往前走。走著走著,她就撞上了一個人。她抬頭一看,原來是水蘭呢!她忙笑道:「水蘭姐姐,出門呢?」
「嗯,出去買些東西,正要回去嗎?」水蘭說話的聲音永遠像一抹棉花。
「嗯,不過……」聽雨想了想改口道,「橫豎不忙,我也要去巷口張媽媽那兒買些絨線呢,一塊兒走吧。」兩人一邊聊一邊巷子口走去。巷子口住著一個府裡的老媽媽,開了側門,用圓簸箕擺了些絨線零賣,價錢公道,丫頭們都喜歡上這兒來買。
兩人一道來了絨線攤位前,各自挑揀了一番。聽雨挑揀了幾個色,然後問道:「有那竹青色的沒有?上次您給我配了個柳黃色不好看呢!」
張媽媽一邊往腳邊的籃子裡找一遍笑道:「聽雨是給男人繡東西吧?瞧你手上一把顏色,不是青就是黃,倒單調了。要繡啥跟媽媽說說,媽媽給你配色?」聽雨不好意思地說道:「哪兒有呀?先前繡給我娘的圍裙還差了顏色,我來補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