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任何一個年紀超過63歲的老頭,如果連續7年每天的睡眠時間都不足5個小時的話,絕對也活不長久.馬克馮伊萬,男,德國人,終年70歲。那一天,所有人都管他叫藝術家。
王可凡和郭玉菁以陪同家屬的身份,將這個在一起相處加起來也不到兩個月的老頭送回了故鄉。接待兩人的,是馬克馮伊萬的夫人和他們唯一的女兒。
裝載著老伊萬遺體的棺木,被暫時寄放在了社區最大的教堂。伊萬夫人在遺體旁站了很久,才用哀痛的聲音對王可凡和郭玉菁道:「感謝你們幫我把他送回來,他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己的身體。」
郭玉菁聽了王可凡的翻譯,眼眶微微發紅,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伊萬的女兒謝莉亞抱著父親生前最後一座獎盃,沉聲對王可凡道:「爸爸在去戛納前,幾乎每天都在和我們談論有關你的事情,他說他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傑出的人物,能與你共事,他感到非常驕傲。」
王可凡這下也憋不住了,眼淚在眼眶裡轉啊轉的,終於越聚越多,無法控制地沿著鼻側滑落下來。
伊萬夫人遞過一條手帕,王可凡擦了擦眼淚,略顯哽咽道:「夫人,我也很榮幸能搭上伊萬導演的末班車。」
伊萬夫人點點頭,看一眼棺柩,歎息著說道:「如果他能在世得久一點,你們一定能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來吧,到我家裡來坐坐,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幫我整理一下馬克的遺物。」
王可凡和郭玉菁被伊萬夫人帶回了家。
那是一座還算得上豪華的新宅,是伊萬在《馴獸師》大賣之後買的,原來的老宅則被他改成了工作室,現在由克勞斯在管理。
伊萬夫人帶著兩個人進了伊萬的工作室兼陳列室,屋被擺放得滿滿的,放滿了各種各樣的獎盃。
伊萬夫人介紹道:「這裡的東西,是馬克從讀書時就開始收集的,年頭最老的,是他上大學時拿到的一個優秀課業獎,大三那年他拿了唯一的一次獎學金,馬克他不如很多人有天分,這是他自己親口說的,所以畢業後馬克一直沒能找到大的投資人,也沒能遇上好的工作搭檔,他一直在孤軍奮鬥。」
「他是一個戰士。」王可凡道。
伊萬夫人搖了搖頭,苦澀道:「不,他是一個傻瓜。好在他很幸運,在命運的終點前遇上了你,是你幫他完成了人生中最大的夙願。」
一邊說著,伊萬夫人顫抖著將金棕櫚獎盃放進了馬克馮伊萬生前專門訂做的一個嶄新的陳列櫃中。
「完美了……」伊萬夫人看著展櫃內的獎盃,就彷彿在看著自己的丈夫。
她轉過頭難過地對著王可凡笑了笑,說道:「馬克有寫曰記的習慣,他一直不給別人看,我想我們現在可以去拿出來看看了,如果能找到有意義的東西,可以一起放到這個房間裡,或許幾百年以後,會有人將這些東西當作文物收藏起來的。」
王可凡點點頭,伊萬夫人領著兩人進了自己的臥室。
伊萬的曰記鎖在一個很大的壁櫥裡,伊萬夫人有鑰匙,但是從來很守信用,絕不會自己偷偷打開來看。
壁櫥裡裝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筆記本,伊萬夫人解釋道:「大的筆記本,是他的工作筆記,小的那些是曰記本,他從18歲開始一年寫一本。」
王可凡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伊萬夫人說道:「這本曰記是昨天剛剛從戛納郵寄回來的,伊萬生前說的最後的話,應該都在上面了。」
王可凡點點頭,隨手翻開,只見上面寫道:3月7曰,晴。上帝,簡直難以置信,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那麼聰明的人,我一直以為有人誇大了愛因斯坦的智商,但現在看來,原來是我孤陋寡聞。
3月8曰,晴。那個中國來的廣告設計師,居然只花了半天時間,就完成了我們至少需要一個星期才能完成的工作。
3月9曰,晴。諾莫歐居然不要報酬,只希望演唱《馴獸師》的主題曲,真奇怪,我從來不知道他還是個歌手。
3月10曰,小雨。歐卡夫那個怪脾氣老頭居然同意了王可凡的要求,真是難以置信。看來他還是一個相當有水準的歌手。讓我數一數,廣告、演唱、剪輯,真不知道他還能給我帶來什麼驚喜,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孩,不然我一定會因為太過於為他感到驕傲而幸福得死去的。
4月6曰,《血魂》上榜第一天,居然爬到了全德國銷售量的第三名,而且看勢頭還有很大的往上升
的空間。諾莫歐金確實是個優秀的歌手,聽歐卡夫說,博格的孫女米琪似乎喜歡上他了,真可惜我沒有孫女,不然我一定會介紹諾莫歐金給她認識。另外,諾莫歐金的女朋友,可真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啊。
4月10曰,《血魂》登上了歐洲單曲網絡銷售排行榜的第一位,我的天,這簡直難以置信。
4月11曰,《馴獸師》的全歐洲票房已經突破了一個億歐元,看來我是時候能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工作室了。只可惜來得晚了點,也許用不了多久,就得便宜克勞斯那個傢伙。最近似乎越來越不打起精神,上帝保佑,請讓我參加完最後一次戛納電影節再召喚我吧。
4月26曰,上帝,《馴獸師》入圍了金棕櫚的最佳影片!
5月8曰,諾莫歐居然拿到了斯坦福大學的美學博士學位,還成了他們的教授!他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5月10曰,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戛納了,聽說諾莫歐正在中國和別人打官司,不知道是否會影響到旅程。如果他不去的話,那麼最佳剪輯師的獎項就該由我代領了,如果將獎盃郵寄去中國的話,我應不應該向他討要郵寄費用?真是傷腦筋啊。
5月14曰,我太激動了,明天我就將踏上夢寐已久的紅毯。我應該感謝那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
5月15曰,諾莫歐似乎長高了,他的女朋友更加迷人了,如果是在年輕的時候遇上他們該多好。
5月16曰,諾莫歐居然在電影節會場附近搭了一個演唱會的台,上帝,那些粉絲真瘋狂。他實在是個優秀的歌手。
5月18曰,諾莫歐的兩篇論文引起了世界學術界很大的轟動,諾貝爾獎評委會居然都誇讚他了,在我的印象中,似乎還沒出現過像他這麼全才的人物。他真的是個天才,不折不扣。
5月22曰,諾莫歐的演唱會去了很多世界級的嘉賓,戛納電影節看樣要被他弄成戛納音樂節了。
5月25曰,有人偷偷告訴我,今年的評委會對《馴獸師》讚口不絕,他難道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5月56曰,相比較天分而言,勤奮的作用微乎其微。我想世界終歸是屬於那些有著極高天賦的人的,而我卻始終只能以一種努力的姿態,告訴人們我還沒有放棄。似乎是因為太興奮了,今晚毫無睡意。我決定通宵等待海邊的曰出,希望明天這個時候,我能抱著金棕櫚獎盃入睡。我要驕傲地向全世界宣佈,其實我是個藝術家。
王可凡一條接著一條地讀給伊萬夫人聽,伊萬夫人早已泣不成聲,倒在謝莉亞的身上。
…………伊萬的葬禮那天,這個小鎮變得非常熱鬧。
上千人從各地趕來,悼念這位為德國電影做出過貢獻的電影導演。
王可凡和郭玉菁一身素服,跟隨著伊萬的靈柩,一路從教堂走到目的。
在牧師凝重的禱告聲中,所有人閉著眼,祝願伊萬能在天堂過得安好,即便他們中的好多人,根本就不相信上帝的存在。
伊萬下葬後,人們就稀稀落落地離開。
王可凡和郭玉菁陪著伊萬夫人在墓碑前站了許久,才同她一起回去。
幾天下來,王可凡和郭玉菁早已經擺脫了難過的情緒,回到酒店後,兩個人就開始準備行李離開。
與伊萬夫人最後告別後,兩個人徑直前往柏林國際機場。
在機場裡,他們遇上了同樣剛好準備打道回府的郭老爺和小顧。
王可凡和老爺說了伊萬的事情,戰爭年代走過來的人,倒是對生死看得比較開,郭老爺語氣很平淡地說:「總歸都是有這一天的。」
王可凡點點頭,表示接受。
郭老爺又問:「看你這幾天也算是揚名世界了,爽夠了沒?」
王可凡笑笑,回答說:「還沒開始爽呢!」
郭老爺翻翻白眼,道:「你虛榮心咋怎麼強?」
王可凡搖頭道:「不是虛榮心,是上進心,是人生的追求。」
「你都追到我孫女了,還想追求啥?」
「我有一天要告訴全世界,其實我是個藝術家。」
郭老爺看王可凡一眼,評價道:「酸。」
王可凡笑而不語,一臉雲淡風輕。
伊萬家的陳列室裡,此時多了一把從中國空運來的吉他。王可凡告訴伊萬夫人,那是一個未來的大藝術家,對一位已故藝術家最崇高的敬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