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沒有絲毫興趣昏昏欲睡的葉流塵,白穆青開始講課之後,整個課堂鴉雀無聲。不僅如此,無論男孩兒女孩兒,都聽得津津有味。
白穆青的聲音並不好聽,可是他講的東西是學子們未曾聽過的,也是實用並且有趣的。
東華人的骨子裡是不屈服,有追求的,而他口中的軍旅生活的細節和秘辛,對於這些熱血青年來說,無疑是極具吸引力的。
就連葉流塵也漸漸的被吸引了,坐直了身子,細緻的聽了起來。
自然,雖然天華學院的氛圍是極其自由的,可是白穆青對於軍中機密也是有所保留的,例如軍隊的後勤保障體系和軍情傳遞系統,他只是一句代過,語焉不詳,讓課堂下的學子們大呼不過癮。
葉流塵聽了許久,不停的點頭,他雖然只跟隨華蘭薇去過一次呼嘯戈壁,但是因為要參加戰鬥的緣故,對於東華的戰鬥編製和軍事系統也有很深的瞭解。而在此刻白穆青的口中,簡直就像是為他這個初級的小白,上了一次提高班。
「這個軍事老師,就是給你們佈置作業的那個人吧?」葉流塵忽有所覺,身子往後靠在課桌上,漫不經心的低聲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紫菱拚命的眨著眼睛,不相信的問道。
拓拔無雙和風遠揚也一臉不解的扭頭看看他,十分不解的樣子,風曉月眉頭微蹙,似乎不太喜歡他們這樣偷偷的低聲交談。
「感覺……而且這個傢伙確實挺有一套的!」葉流塵用手指敲敲額頭,微笑著說道,「不過,放在天華,實在可惜了了!」
「不吹牛會死嗎?」江臨兒瞟了一眼葉流塵,不屑的說道。
「戰爭,是人類最沒有用處而且危害最大的發明,不僅摧毀了無數文明和創造,而且帶走了難以計數的生靈,最重要的是,其實無論是對於勝利者還是失敗者來說,這都是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情。」
課堂上的學子們出現了一些嘩然,白穆青嘴角含笑,沉重的聲音裡添了一些活力。
「對於勝利者而言,這是犧牲了後方的資源和民生換來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利益罷了,而對於失敗者而言,這是恥辱與仇恨的開始,要不就是下次戰爭的開始,要不就是滅亡的開端。」
「大到國與國,小到人與人,戰爭主題卻永恆不斷,為什麼?」白穆青攤開雙手,正色問道。
這下子,整個課堂都沸騰起來了。白穆青無疑是個好老師,可是今天他的課講得有些讓學生們摸不著頭腦,因為他從來不會做這種論斷,他只是表述著一件又一件看似平淡無奇的故事,傳遞著一種又一種情懷罷了。
「老師今天好像有點兒奇怪啊……」風曉月一隻手撐著頭,低聲對著前面的凌霄說。
「說不定是被某人刺激了!」凌霄看了葉流塵一眼,有意無意呃說道。
「我們都不認識,我怎麼刺激他……」葉流塵忽然住了嘴,軍部之中有很多人都知道暗衛的存在,而曾經身為中級軍官的白穆青很可能知道這種事情,甚至還和暗衛有過合作也說不定。
可是這跟他在課堂上講的又有什麼關係呢,最重要的是,無論是以前的將軍身份,還是現在軍事老師的身份,白穆青這番有些懈怠的話,總顯得有些不是十分妥當。
「按照老師的意思,那我們還建立軍隊,發展武備幹什麼?乾脆讓軍士們就地解散,從事農耕,不是很幸福很有意義的事情嗎?」葉流塵雙手交叉,手指交錯在一起放在桌上,放在自己的鼻下甕聲甕氣的說道。
「這倒是個好主意,同學們認為呢?」白穆青不以為忤,一手輕輕撩起長衫的邊緣,坐在講桌之上含笑問道。
教室裡一下子炸開了鍋,因為白穆青的課堂上最有意思的環節通常就是在此時此刻他做這樣的動作之後,這意味著大辯論開始了。學子們可以暢所欲言,而且隨時出聲,前提是不能隨便打斷別人,而且必須言之有理,言之有據。
「真是糟糕,你這個傢伙就不應該坐這裡!」拓拔無雙無力的把頭埋在桌子上,歎了一口氣說道。
「呵呵,拓跋你不是一向喜歡和人家爭個高下嗎?」風曉月掩嘴輕笑。
拓跋無言對著葉流塵努努嘴,卻不說話。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果沒有軍隊保護,東華還能是東華嗎?」說話的是凌霄,一開口便只剩下一些低低的嗡嗡聲。
「說的好!」王志遠大叫一聲,鼓掌讚歎。
「軍隊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沒有軍隊保護,東華一樣還是東華,而且未必軍隊就能保證東華一直是東華!」風遠揚目光閃爍,寒生說道。
風曉月面露驚容,輕輕的拉了拉風遠揚的胳膊,極為不滿的等了他一眼。
葉流塵也不禁回頭望了一眼風遠揚,心底一絲明悟閃過,似乎明白了什麼。
「那也不能證明軍隊的存在沒有意義!如果沒有軍隊,東華早就亡國滅種了,而且,戰爭有意義與否,跟軍隊的強大,武備的完整,似乎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一個嬌俏的聲音從教室中間傳出,隱隱的透露著些憤怒。
學子們紛紛附和,轉瞬間,似乎只有葉流塵和風遠揚站在了一條戰線上,而他們的對立面,站著一群人。
「軍隊是為了保家衛國,如果老師能把這套戰爭無用論宣揚至整個星華,大家都認為這樣的事情無意義了,當然就不會打仗了。那麼,還費那麼多的人力物力建造這麼強大的軍隊作何用處?」葉流塵轉了轉眼珠,故意說道。
「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人和人之間尚且不可能相安無事,更何況國和國之間,沒有了戰爭和軍隊這樣解決爭端的正規途徑,只會引來更大範圍的損失和傷害!」王志遠猛地站了起來,指著葉流塵怒聲斥道。
「那也就是說,你認為老師講的錯了嘍!」葉流塵歪歪頭看著瞪著自己的凌霄,不緊不慢的說道。
「反正我是不大同意老師的說法的!」武立英慢悠悠的說道。
「就是,老師以前教我們的都是積極向上的東西,還總是講些大頭兵奮鬥的故事,怎麼今天都講些這麼消極沮喪的觀點!」
「是啊是啊,不說別的,我們東華還有那麼多血海深仇沒報呢,什麼叫戰爭沒有意義!?」
「落後就要挨打,這是必然的,弱肉強食才是這個世界的基本規律!」
「然而,也許,老師說的也是有道理的,戰爭過後,除了剩下災難和仇恨以外,到底還剩下什麼呢……」
「非戰之罪!」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無論在哪裡……
即便是在天華,也少有如此激烈的辯論,即便在白穆青的課堂上,也少有如此不相上下的各派爭鋒。
好戰者為戰爭找著各種理由和借口,和平者努力的抨擊和鞭笞著戰爭帶來的各種危害,中庸者竭盡全力證明著彼此的錯誤和偏激。
紫菱已經和旁邊的一個女孩兒爭得面紅耳赤,拓拔無雙乾脆已經離開了座位,和一群人正在高談闊論著什麼,風遠揚捏著拳頭坐在葉流塵的身後,臉色變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凌霄和風曉月因為教室的爭吵,面色越來越難看。
「抵抗侵略,是爭取獨立自主,不能說沒有意義!」風曉月用手指叩了叩桌子,朗聲說道,「解封和衛國,更是要發揮軍隊的作用,如果沒有如今東華強悍的武備力量,歷史不知道要重演多少次!」
「我們嚮往和平,但不代表我們放棄保衛和平的力量,何況,在一群虎狼面前,談夢想談有意義都是奢望!」凌霄點點頭,接口說道。
兩個女孩兒的聲音並不大,甚至就像兩個人在那裡竊竊私語,可是不知為何,所有人都停了下來,聲音也漸漸消失不見。
「好,不錯!」白穆青撫掌讚歎,感慨的說道,「戰爭有沒有意義這件事情,從來都是不能去隨便定義的,不然讓那些戰場上的將士們如何自處呢……」
「那老師故意發出那樣的喟歎,讓我們爭論,有什麼意義呢?」風遠揚強忍著怒氣問道。
「當你們有一天真正站到沙場,或騎在馬背上的時候,如果能想起意義和生命的區別時,大概就不會有這種疑問了!」葉流塵放下雙手,淡然的說道。
「快要冬天了,這次討論就當做是畢業考核前的一次預演吧,我可是說過,我的考核會很難的!」白穆青拍了拍雙手,似乎是十分滿意的樣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招呼一聲,施施然的夾著教案走出門外。
「你上過戰場嘍?」一個黑衣女孩兒抱著雙手,踢了踢葉流塵坐著的桌子腿兒,冷冷的問道。
「真是沒禮貌的傢伙!」江臨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紫菱從後面冒出來一把把她拉到了身邊,另一支手上,是拓拔無雙的衣角。
江臨兒皺著眉頭,探詢的望著拓跋無雙,拓拔無雙聳聳肩,一臉無奈,紫菱卻滿懷期待的看著那個女孩兒和葉流塵。
凌霄認得女孩兒,想要打招呼,風曉月從後面按住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女孩兒穿的衣服有些怪異,不是裙子卻一體成衣,而且和東華的武士勁衫很相似,卻有著短打的勁爽勁兒,趁著她長長的斜劉海和歪馬尾,颯爽英姿。
「小姐,我們可以走了嗎?」葉流塵站起身,並不理睬女孩兒,而是回頭問了一句。
凌霄看著女孩兒,又看看坐著不動的風遠揚,再看看風曉月和紫菱,張張嘴沒有說話。
「真是麻煩……」葉流塵嘀咕一聲,手中黑光乍現,千羽墨緊緊攥在手心,「首先聲明一點兒,我對血櫻那幫傢伙很沒有好感;其次,你真的很沒有禮貌;第三,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
黑衣女孩兒眨了眨眼睛,摸了摸鼻子,嘴角含笑的看著葉流塵身後的凌霄說道:「嘿嘿,凌霄,你這個侍衛挺有趣的!」
「千葉,別動手!」凌霄看到女孩兒化作一團青煙消失,急忙低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