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希望,哪個都不是!」西霜月落寞的搖搖頭,苦澀的小小,「不過看來是不可能了!」
緣深緣淺出,向來奈何路。
這條路,名叫黃泉不歸,人死之後,魂魄離體,身前萬事轉身成空,既無法重新為人,也因為此路沒辦法回頭。
薛信嵐不甘心的朝身後看去,淡黃籠罩著的只有灰霧,他們一路急掠過來的痕跡絲毫不存,唯一能看見的,不過是橋頭方圓幾尺的地方。
雖然沒有被束縛,但是他們真的沒辦法回頭了。
妖冶似火的血紅色花朵,是黃泉不歸路上唯一的風景。彼岸花,又名曼珠沙華,花香濃郁,據說可以讓人忘記前生回憶,引領死者不斷前行。花葉兩不相見,緣起緣滅皆是,莫問緣,花葉不知何起,若問緣,殘血勝似荼蘼。
「這些花,可真漂亮!」雪無痕站在龍靈秀身後,有些不敢直視葉流塵。
「漂亮是漂亮,可是從花朵到香味,都是劇毒之物!」西霜月譏誚的說道,渾然忘記了它們也是可以作為煉丹入藥的輔助的。
那塊巨石顯得很是普通,只是不斷有玉質的光澤閃過,那些光澤卻只能在三個被分隔開的石頭表面上閃現,路過縫隙處時,會突然消失不見,好久好久,才能在縫隙的另一邊出現。
三生石,前世今生未來;九轉命,生生世世不息。
「這就是三生石麼,不妨去看看如何?」西霜月忽然很懷著很大的好奇說道,挑釁的看著葉流塵和景子初。
在她看來,幾人之中,也只有這兩個人才可以和自己相提並論,景子初是因為實力,葉流塵是因為見識和機心。
血黃色的忘川河奔流不息,孤獨的奈何橋靜靜的懸在那裡,橋上的那位老嫗忽然轉過身,這才看清楚她的樣子。
她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眉眼都要被那些像是積水一樣的皺紋淹沒了,一縷純白色的頭髮從袍子的兜帽裡溢出,乾癟的嘴唇滿是裂口。咧嘴輕笑,她的嘴裡竟似空無一物的黑洞一般。
「你還要過去嗎?」鮫冷汗涔涔的緊握著倭刀,艱難的問了一句。
「試試也無妨!」葉流塵手中龍牙突現,直接朝著那塊巨石飛去。
「這小子瘋了麼……」薛信嵐看著葉流塵的身影,喃喃自語。
仇隼卻冷笑一聲,似有似無的瞟了雪無痕和龍靈秀一眼。
「別動!」龍靈秀反而拉住雪無痕,重重的搖了搖頭,咬著嘴唇說道,「那裡,死氣很重,我們小心的靠近沒有問題,但是要是催發真元,引動了下面那條小河之中的天地靈氣,就糟糕了!」
「你這小鬼頭,確實有幾分本事啊!」景子初驚異的看了龍靈秀一眼,由衷的誇獎了一聲。
「又有什麼用……」西霜月話音未落,就被一聲低低的笑聲和沉悶的破裂聲打斷。
葉流塵手中的龍牙刺在老嫗身上,老嫗身上一層厚重的土色光芒閃起,龍牙的槍身彎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葉流塵因此幾乎與老嫗面對面而立。
龍牙上瞬間出現各種裂紋,有的甚至直接貫通了整個槍身,葉流塵心神受損,一手拿著龍牙,一手輕觸橋面,萎頓的半跪在地。
「老哥他怎麼了,從來沒有見過他這般衝動過……」龍靈秀下意識的摸摸鼻子,嘶啞著聲音說道。
聽到龍靈秀的話,雪無痕眼中不自覺的泛出淚花,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葉流塵所受的痛楚,而且在老嫗審視的目光下,天魘圖騰形成的黑色花紋竟然在從葉流塵的身上慢慢的剝離出來。
老嫗枯瘦的手從衣袍下伸出,輕輕點在葉流塵額間,葉流塵如遭雷擊,七竅流血的低伏下頭,他的手仍然緊緊攥著龍牙。
白色的光點迅速籠罩住他的全身,死死的將天魘圖騰的幻化成的黑色花紋攔截下來。老嫗輕咦一聲,怪異的笑笑,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那些光點便蟄伏在葉流塵身上,不敢有絲毫動彈。
幸好,天魘圖騰並沒有脫困而出。
景子初和西霜月駭然變色,她們當然知道葉流塵身上有許多奇異的東西,但是這些東西並不是手段境界足夠就可以從一個已經修行有成的修士身上隨便剝離的。
這樣的手法,已經可以說是神術也不為過了。
「嘿嘿,有意思,你這小子運氣不錯,可惜這殘缺的法訣和古怪的本命真元是什麼情況,還有這隻小貓什麼時候也敢這樣耀武揚威了?」老嫗的聲音滄桑而不蒼老,相反,醇厚的聲音裡有種讓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這下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舉步欲走卻無路可走。
「真是難以置信,您真的是那位存在,小子有事想問……」葉流塵果斷的鬆了手,龍牙鏗然落地,在橋上滾了幾滾,卻躺在原地。
「哼,後生可畏啊,你就不怕死在我手裡?」老嫗收了手,全身又籠罩在寬大的衣袍下,冷漠的瞥了其他人一眼,頭頂懸著的油燈慢慢的漂浮到了巨石旁邊,「你們不是想看嗎,到了這裡也算是你們的緣法,看看也無妨!」
昏黃的燈光下,三生石上開始迅速出現各種各樣的畫面,只是畫面極快,讓站的稍遠的幾人應接不暇。
於是他們只能站得近些,站的更近些,站在油燈之下,站在巨石之前。
巨石上的兩道縫隙閃爍出兩道光芒,像是一個巨大的貝殼一樣,將靠近的眾人一口吞下。巨石表面開始出現關於每個人的光影圖畫,只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到自己,能不能找到自己。
葉流塵索性坐在了木橋之上,吱吱呀呀的聲響中,咳著血饒有興趣的看著巨石上的圖畫,時而皺眉不語,時而嘴角微揚。
「你好像有些擔心……連死都不怕,還擔心什麼呢?」
「我還沒有您這種境界,而且,不怕死不代表不想活,更不代表不想好好活著!」
「要嘗嘗嗎?」一個破舊的瓷碗漂浮在葉流塵眼前,碗中,是淺淺的混濁湯水,隱隱有些酒香從中傳出。
「我不敢……」葉流塵身子後傾,畏懼的說道。
「要是世間真的有能夠讓你忘記世間所有事情和愛恨情仇的東西,你也不願嘗試嗎?」
「傳說,每個人經過這座橋時,您都要遞一碗湯給他,恐怕我也不是第一個不敢喝的!」
「哈哈,但是你也是第一個敢直接攻擊我的!」
「我要確定,我遇見的是真的……」
老嫗忽然沉默了,將手中的湯倒在龍牙之上,嗤嗤的響聲不斷響起,龍牙一下子恢復如初,變成一串紫色飛回葉流塵手腕上。
「謝謝……」葉流塵拜謝,甚至顧不得自己身上嚴重的傷勢,「我實在不知道稱呼您什麼才好!」
「老婆婆怎麼樣,我覺著是個不錯的稱呼!」黃油燈飛回老嫗的頭頂,巨石之中光華一閃,幾個人重新出現在橋邊,表情不一,只有龍靈秀躍然而起,站在了橋頭。
龍靈秀捧著那本怪異的書,此刻,那本書鋒芒盡斂,如同一本尋常的書本一樣,可是龍靈秀身上不斷湧出的七彩光芒分明展示著它的不同。
「丫頭,你手裡的書,拿來我看看!」老嫗微微抬眼,和藹的對著龍靈秀說道。
龍靈秀恭敬的雙手捧著書彎腰行禮,卻不上前。
老嫗眼中炸出一團璀璨,龍靈秀手中的書泛出一個七彩的光罩,顫顫巍巍的從龍靈秀手中浮起。
書頁無風自動,迅速的被從頭翻到尾,然後輕輕的落在龍靈秀手中,龍靈秀鬆了一口氣,老嫗卻惻惻然的笑了笑。
「果然是人書啊!」老嫗攤開一隻手掌,一團泛著迷濛的土黃色包裹的書出現。
兩本書幾乎一模一樣,除了泛出的光澤和色彩截然不同以外。
「你在那裡看到了,明白了,知曉了嗎?」老嫗的話若有所指。
「嗯,謝謝婆婆!」龍靈秀眨眨眼睛,調皮的說道。
「丫頭,你懂了嗎?」老嫗的目光越過龍靈秀,落在雪無痕的身上。
「懂什麼呢,婆婆?」雪無痕淒然的一笑,很是迷惘的問道。
「唉,癡兒!」老嫗猛然抬手,一道耀眼的光華閃過,雪無痕頸間忽然多了一串古樸無華的鏈子。
輕撫著有些粗糙的項鏈,雪無痕亭亭下拜。
「敢問婆婆,我們怎麼才能出去?」景子初雙手抱拳,言情懇切。
「喝了這個,自然可以離開!」老嫗拉了拉頭上的兜帽,似乎是不想再多言了。
每個人身前都出現了一個破舊的瓷碗,瓷碗中依舊是有些渾濁的湯水,就連葉流塵面前也出現了似曾相識的一碗,葉流塵驚疑不定的看了一眼老嫗轉過身的背影,洒然的舉起碗喝下。
西霜月和龍靈秀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的低頭啜飲。
沒有想像中特別的味道,舌尖接觸到湯水的時候,一陣麻痺的感覺傳來,然後便是酸甜苦辣鹹的五味雜陳。
「這……」薛信嵐端起破碗,卻不敢下嘴。
鮫的嘴唇輕輕放在碗邊,死死的盯著葉流塵。
西霜月和景子初猶豫了好久,才捏著鼻子一臉厭惡的喝了下去。
薛信嵐也只得硬著頭皮灌了下來,喉嚨中「呵呵」聲不斷。
「你這丫頭心氣太高,小心剛硬易折!」老嫗一指點下,西霜月懵懂抬頭,已然消失不見。
「心思不錯,可惜終究做了棋子,棋子瞞過了自己,才能逃脫棋手的掌控,你是不是有和你依靠的人那般恐怖的能力和心志呢?」景子初還要再拜,剛剛行禮至一半,老嫗揮揮手,她便不見了。
「其心不正,上好的天賦和萬千努力也是枉費!」
「既然要以殺止心,你便將殺道進行到底吧!」
「老婆婆把我留在最後,有什麼指教嗎?」葉流塵長身而起,躬身至底。
「十絕封印,並不是你想像的那般簡單的,最好小心一些!」
「那老哥的寂滅心禪印呢?」
「你們何曾見過,會讓人修行至死的法訣術法呢?去吧!」
風過,老嫗依然站在橋上,她寂寞的站了無數個歲月,似乎還要繼續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