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4
孩子們在啟蒙學堂的日子似乎過得格外的快,因為快樂幸福的時光總是流逝的不知不覺的快,儘管成長中的孩子似乎不會太在意這些。
五年的時光裡,竹林還是安靜的竹林,古井還是古樸的古井,鍾還是沒有鐘錘的鐘,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甚至這片安靜的竹林竟好似沒有絲毫的增減,而不同的是灰黑色學舍中的孩子們。孩子們在充沛的靈氣和豐富的食物的滋養下,身子都健壯拔高了起來,成長為一個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短短五年,啟蒙學堂三十九人,達到築基巔峰者二十六人,築基中段者十二人,仍停留在築基初階的,唯有葉流塵一人。
今天是葉流塵的是十二歲生日,於是夜裡遲銜帆和展星魂為他擺了頓「豐盛」的生日宴:偷來的野果,挖的野菜和特訓時打到的野豬。三個人都喝了些酒,漸漸的有些醉了的時候,望著有些恍惚的遲銜帆和展星魂,葉流塵提著一壺酒,慢慢的走出房,仰頭看著滿天的繁星。看了許久,搖搖晃晃的朝學舍中行去。而今天,距離新的考核或者說暗衛的正式選拔只剩下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參加考核的資格修煉境界為築基巔峰。
「這傢伙,會不會出什麼問題?」剛才還醉醺醺神志不清的遲銜帆和展星魂此時正異常清醒的倚著房門的兩端,看著拎著酒壺搖搖晃晃逐漸遠去的葉流塵,罕見的有些擔心的神色。長大的遲銜帆已經出落的格外俊朗,沒有了肉嘟嘟的臉和凌亂的頭髮,少了幾分可愛,多了幾分沉穩。
展星魂收回目光,雙手抱胸,「他的心裡定是不痛快的,費了那麼大的勁,還是這樣的結果,新的考核也應該快了,他有心事是自然的…果然,我們還是太小了,不能成為彼此的依靠!」展星魂留著長長的流海,稍微遮擋住明亮的目光,薄薄的衣衫下隱約可見結實的肌肉與筋骨。
遲銜帆突然伸出指頭,指著展星魂充滿靈氣的雙眼和白皙的臉龐沉聲說:「不,也許正是因為我們已經開始長大,所以才更有些煩惱和痛苦不能和彼此訴說。」
「我們,長大了?!」
「我們,長大了!」
孩子們的世界,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快樂的,只是生活的殘酷總是過早的壓在這些可憐的孩子們,或者說,少年們,而或許,其實生活似乎從不會因為無憂無慮的和快樂的人而格外仁慈對待。
歐煉的煉器房中,葉流塵脫去了上衣,為歐煉做著打造毛坯,這是一項很重很枯燥的體力活兒,而葉流塵每次來到這裡,都會主動接過歐煉手上看似沒有多少份量的鐵錘。也因此,葉流塵的身體格外的強壯,雖然看起來他讓顯得有些瘦弱,那是因為修行寂滅心禪和整日打造毛坯而使肌肉筋骨緊致的結果。
歐煉喝著小壺裡的酒,看著已經汗流浹背的葉流塵,眼睛裡湧出一團團明亮,然後微歎一口氣,輕聲說:「今天就到這兒吧,披上衣衫,小心著涼。」然後背著手,慢慢踱出煉器房。
「有什麼事情,就說吧,老頭子我就討厭吞吞吐吐猶豫不決的軟蛋。」歐煉的手中已經不見了小酒壺,有些醉眼惺忪的樣子,感覺到葉流塵穿上衣服亦步亦趨的跟出了房門,沒有回頭的問道。
「老師,我修煉了五年,和大家一樣,為什麼…」葉流塵整理好衣衫,恭謹的站在歐煉身後,慢慢的說。
歐煉突然一擺手,打斷葉流塵的話,「怎麼,覺得不甘心不公平?」歐煉回頭,看著沉默不語的葉流塵,忽然笑了起來,「呵呵,果然和那個傢伙一樣,是個倔強的有些驕傲的人,坐下吧」說著就盤膝坐在房前的草地上。葉流塵安靜的坐在歐煉的對面,坐的很正,很筆直,很認真。
「哼,即便你每日是修煉場上最刻苦的,每天是學舍裡少有的用功的,那又怎麼樣?!你早就明白自己不適合修行,又得斤斤計較這些,這是修行者的大忌,小心成為你的心魔。還有,似你這般年紀,總該是橫行無忌的才對,不要總是太過規矩,以我來看,太守規矩的人的下場總是不好的。」歐煉的話有些重,神色卻是關切和鄭重。
葉流塵的臉色突然不再平靜了,露出痛苦黯然的苦臉,坐姿也因為肩膀的無力塌落而徹底走樣了,雙手也無意識的抓起,放開,最後無力的攤在膝頭,「師父,我是不是沒有希望了?」
「呵呵,這樣才對嘛…嗯,想知道為什麼不能突破境界嗎?」
「想,當然想,做夢都想!」葉流塵有些興奮的回答。
「唉,佛宗的修行者信奉些什麼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東西,所以釋梵那傢伙教你印法時採取的是『解夢法』,也就是說你的這場修行嚴格說來不過是場春秋大夢,又怎麼可能破境?」
葉流塵的臉色有些發白,「難道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夢中的徒勞…」
「不全然是,佛宗印法借鑒昔日道宗的陣法與印法,然而又自成一系,總有獨到之處的,昔日間,佛宗大德可以在講經時,舌燦金蓮,拈指成花,所用手段不過如是,幻境和夢境讓人覺得真實,但只不過是在現實的基礎上,操縱天地靈氣流動,動用自身真元糅合自己的感悟加諸於被施術之人而已。」
葉流塵眨了眨眼睛,只覺的腦子裡哄然打開了些什麼,只是一瞬間之後,覺得更加困惑不解起來,「師父,這似乎和我遇到的困難,沒什麼關係!」
歐煉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似沒有關係,實則關係極大,你能看破釋梵的『解夢法』之時,長久的修行所得自然回到你身上。」
「可是我…」
歐煉擺了擺手,似乎很明白葉流塵要說什麼,「沒有屬性的身體,雖說限制了修行,但也未嘗不是好事兒,天地間靈氣的屬性特性有千種萬種,既然如此,找到最純粹的某種屬性,切身體悟,如果有機緣,總能找到天地間不起眼的暗門和小徑。」
葉流塵陷入了沉思,似乎歐煉的話對於他這樣的少年來說,還是有些難以消化。
歐煉走了幾步,微微回頭看了看仍呆坐著的葉流塵,搖搖頭,歎了一口氣,「瀟湘亭旁邊的小湖中心有座島,島上刻有星圖,據說是以這滿天星斗為藍本所繪,你不妨去撞撞運氣!」歐煉的聲音在空氣中凝成一束,飄入葉流塵的耳中。
葉流塵聽到聲音驚醒時,歐煉已經回到了房中,煉器房中除了通紅的火光,再看不到絲毫燈火的樣子。
路過那片雨花石的時候,葉流塵停在那塊曾經坐著的石頭,發現它周圍散落著一些碎石,然而,他卻認出了石頭上刻著的陣法——聚靈陣,那是最基礎的陣法,也是應用最多的,可以幫助修行者聚集天地靈氣,提煉真元。撫著凹凸不平的石頭,將散落的石塊兒稍稍收拾,葉流塵心底流過一股暖流,他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更要下定決心去做些什麼事情。
瀟湘亭邊的小湖似乎沒有名字,大家都叫它小湖,雖然它沒有那麼小。湖中心的小島不過斗室大小,小島很荒蕪,寸草不生,滿是雜亂的石頭,因此很是不顯眼,如果站在湖邊,不仔細的觀察,往往容易忽略掉它。濕漉漉的葉流塵從小湖裡爬上來的時候,牙齒都有些打顫了,他跪伏在湖邊,望著小湖夜色下的一圈圈的黑色漣漪,眼中有些深深的驚懼。這座小湖看似平凡無奇,但是他下水之後才明白小湖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因為小湖的湖水很寒冷,那種寒冷深入骨髓,即便調動體內真元也無法抵禦。葉流塵待身上暖和了些,看了眼小湖,就逕自朝小島中心走去,相比這詭異的湖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島中心刻著一副九宮八卦圖,圖的周圍是一片片繁複的如花紋一樣的痕跡,想來就是歐煉口中的星華圖了。葉流塵在九宮八卦的下方盤膝坐下,靜靜的觀察著它和它周圍的星圖,以及看似雜亂的一塊塊鑲嵌在星圖上,似乎阻礙了整張星圖的順暢的石頭。
葉流塵不知道的是,這幅星圖和井壁上的周天陣原是一套的,只不過得到它們時已經各自殘缺,找不到了兩者的聯繫。他更不知道的是,一塊塊石頭上晦澀難明的刻痕,無形中組成了明/慧印,正是古鐘上所刻的啟蒙印的延展,而這些,都被指點葉流塵的歐煉給刻意遺忘了。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葉流塵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於是伸出一隻手臂支著下頜,睡眼朦朧的盯著小島上的一切,他覺得這島上的一切很熟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他覺得這種感覺理解起來很困難很複雜。葉流塵終於睡著了,小湖的深處突然起了一陣風,天空中的星光點點滴滴的匯聚在小島上,然後沿著星圖的花紋和石頭間的印跡不斷的流淌,最後微微點亮了中央的九宮八卦,淡淡的光華流轉中,這陣風就好似被拘束在了小島上,盤旋許久慢慢消失了。
光華很淡,盤旋而下的風很輕,葉流塵卻依然驚醒了,但他只來得及看到最後一絲光華的散去,葉流塵望了望滿天的繁星,又看了看島上的所有刻痕和印跡,皺起眉頭,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於是精神一震,重新聚精會神的打坐,注視著島上可以看見的一切。
後半夜的時候,天空中飄來了片片烏雲,遮擋了璀璨的星光,轉眼就下起雨來,雨水不大,卻綿延不絕,持續了一天一夜。葉流塵在雨中,依舊打著坐,依舊觀察著島上的一切。
第二天,第三天,或陰或晴,卻始終沒有風,所以葉流塵就一直待在那裡,紋絲不動。
學舍裡,修煉場上,沒有人會在意失蹤三天的葉流塵,也許沒有了拚命修行的葉流塵的身影,對於很多少年來說該是件好事兒。遲銜帆和展星魂卻沒有什麼反應,似乎對這些一點兒都不驚訝,只是比以前更加賣力的學習修行。
第三天的夜晚,又是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湖面上傳來一絲絲的微風,疲憊的葉流塵來了些精神,眼睛睜得溜圓,生怕錯過什麼。風漸漸的大了些,經過小島的時候,天空中的星光由虛凝實,快速的形成一道光線,注入星圖和石頭的刻印上。葉流塵很幸運,這次的風時間很長,所以他可以看很長很長時間,長的足夠他領悟到些什麼或者一定一無所獲。
整座小小的島都被淡淡的星華籠罩了,這些奇妙的光華散發著淡淡的紫色和藍色,好似給小島披上了一件斑斕的禮服。葉流塵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夢境,似乎他腳下的星圖和刻印都活了起來,同時一股股的熟悉感湧上心頭。他的目光追逐著那道星光形成的光線,腦海裡不斷勾勒出整片的星圖和九宮八卦的形狀,甚至還能捕捉到一些明/慧印的刻痕。但是,星圖太過龐大了,已經超出了葉流塵可以揣摩的極限,所以他不自覺的開始調動自身所有的真元,葉流塵沉浸在一種奇妙的狀態,已經渾然忘我,以至於他的眼睛開始充血,耳朵、嘴巴和鼻子都緩緩滲出一絲絲淡淡的血痕。
風已經停了,打著旋兒慢慢的消失在整片星圖上,把幾塊零碎的石頭捲進了小湖裡。籠罩著小島的霧狀的光華都散去了,而在葉流塵的眼中,小島上仍然氤氳著濃濃的光華,一道道金線不斷的在其中往復交織,勾勒著種種難以言明的印痕。
葉流塵的身旁突然多了兩道身影,其中一個正要喝止葉流塵,另一個卻一伸手攔住了他。
「師兄,他會死的!」李璇璣一字一頓的說道。
「師弟,你對他太過上心了吧,只不過一個小乞兒,至於如此嗎?何況,你在此時打斷他,他恐怕這輩子就廢了!」孟軒轅面無表情,淡淡的說。
「師兄說的是,是我太過計較了。」李璇璣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說來奇怪,這小島平日裡少有人能發現,以他的目力當是不能發現才對,誰指點他來的?」
「呵呵,總有些前輩們覺得這個地方有趣或者這小乞兒有意思,然後就隨手指點了下吧…」孟軒轅低下頭,看看臉色痛苦,耳口鼻中鮮血淋漓的葉流塵,突然笑了笑,「只是沒想到,這小乞兒真有這樣的運氣。好了,你遠遠的護著他便是,我去使些手段,這裡終究還是被人遺忘的好。」
李璇璣看著孟軒轅落寞的離去,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只是依照吩咐,遠遠的隱去了身影。
葉流塵的心神在星圖中沿著光線的軌跡不斷的行走,最終和星圖一起變成一團光球,然後光球膨脹碎裂,變成無數光點,飛向葉流塵,有些光點環繞一圈,就飛向空中,有些光點則是不斷的盤旋在他的周圍。漸漸的光點越聚越多,並且不斷的在他周圍分裂組合,最終形成一個淡淡的「幻」字溶解在葉流塵的身上。
小島上方的半空中,孟軒轅望著李璇璣,微微笑道:「看來師弟你的眼光很毒辣啊,這小子,這樣也能被他成功破境,還平白的得到了幻字真言,配合上他身體因為引雷淬體而成的無屬性,倒真是讓人有些期待的意願了。」
「他學了釋梵師父的不傳法訣—寂滅心禪,」李璇璣淡淡的說,「所以,師兄你以前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想來總是有些道理的。」
「哦,什麼話?」
「老天有時候還是蠻公平的!」
半空中的兩兄弟,相視一笑,李璇璣抬眼看了看已經沒事兒的葉流塵,隨手一拂,島上的葉流塵就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托出了小島,經過小湖,然後輕輕的放在瀟湘雨亭邊上的一塊青石板上。與此同時,孟軒轅指訣一引,小島上的星圖似乎蒙上了一層毛玻璃,顯得格外的朦朧與模糊。做完這些,兩兄弟靜靜的消失在夜色中。
清晨第一束陽光叫醒了葉流塵,葉流塵揉著惺忪的睡眼,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兒來,三天的經歷彷彿真的只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有些茫然的想要尋找溶解在自己身上的光點,卻始終得不到半點的痕跡,如果不是衣服上的斑斑血跡依舊醒目,他會真的以為這是一場夢。
釋梵的學舍依舊繚繞著檀香的味道和講經的聲音,葉流塵終於沒有在這件屋子再睡去,正正的入定聽講,講經中的釋梵微微睜眼,眼光閃爍的看了看葉流塵,就繼續宣講起來。覺緣和覺靜看著有些不一樣的葉流塵,聽著沉穩的呼吸而不是輕微的打鼾聲,有些驚訝。
放課後,修煉場中有很多少年依舊在努力,夜色漸濃的時候,只剩下三道身影,短短的交手演練後,三道身影也慢慢的向宿舍走去。
「流塵,我怎麼突然覺得你有些不同呢,你這三天都去那兒了?」遲銜帆敏銳的問。
「去了小湖中心的小島,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呵呵,最後醒來的時候,卻是在那片雨花石邊上。」
「他已經到達築基巔峰的境界了,你看著自然不同!」展星魂悄悄收回剛才按在葉流塵的肩膀上的手,慢慢的說道,儘管語氣中帶著些欣喜的以為,卻絲毫沒有理睬兩人有些驚愕的神情。
「你小子真的就只是在那兒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夢?」遲銜帆一手抓住葉流塵的領口,一手指著小湖的方向,有些不甘心,有些懊惱。
「我感覺是這樣…」葉流塵掙脫遲銜帆的手,無奈的說。
「沒天理啊,難道你小子還是個不世出的天才不成?」遲銜帆大吼。
「五年的厚積薄發,也是有可能的吧,既然我們都有了資格,就為馬上到來的考核做好準備吧。」展星魂扭身向身後的兩個夥伴說,語氣依舊平靜,眼睛卻亮晶晶的。
說完,右手握拳伸出,看著兩人,終於露出了笑容。
三隻拳頭碰了碰,三張臉上洋溢的笑雖然含蓄,卻隱隱的透露著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