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志》曰:君不思道,厥災燒宮。夫道者,敬天法祖,親賢遠奸,寡慾保身,賤貨慎德而已……」
「陛下愛貴妃,當圖所以善處之。今天下無不以冊立之稽歸過於貴妃,而陛下又故依違以成其過,陛下何以托貴妃於天下哉……」
「陛下試自省,果無慾耶,寡慾耶?語云:『欲人勿聞,莫如勿為』。陛下誠宜番然自省,加意培養……」
「#$%*%^#$^*%$#&……」
身著孔雀服色的蘇昊站在朝堂上,聽著一群大臣在引經據典、唾沫橫飛地辯論,只覺得無聊之極。在前世,他也不是沒有參加過冗長乏味的會議,但在那些會議上,他至少還能偷偷摸摸打個磕睡啥的。而在這朝堂上,有無數雙眼睛在無時不刻地找茬,如果被人發現他有什麼不敬的表情,只怕又有一番狂風暴雨般的批判要衝他而來了。
寧夏之役結束以後,蘇昊促成了寧夏衛與卜失兔、著力兔之間的合作,使大明的西北邊境獲得了難得的安寧,同時也為朝中的大臣們找到了一條生財之道。這些成績使他終於贏得了朝中眾臣的認同,大家不再計較他與宦官李龍之間的瓜葛。萬曆趁機給蘇昊提了官職,任命他為都察院的僉都御史,為正四品的官員,算是接近高層官員的邊緣了。
由於勘輿營在寧夏一役中的突出表現,兵部進一步擴大了勘輿營的編制。使其達到近五千人的規模。蘇昊以總兵官的身份繼續擔任勘輿營的主將,鄧奎則獲得了參將頭銜。擔任勘輿營的副將。
奉兵部的命令,勘輿營派出十幾支分隊,分赴九邊進行地圖的測繪工作。他們測繪出來的這些詳盡的分層設色地形圖對於鞏固大明邊防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勘輿營在外從事測繪,風餐露宿,條件十分艱苦。蘇昊到了現在這個級別,自然用不著事必躬親,跟著官兵們一起去摸爬滾打了。他帶著勘輿營的指揮部門回到京城,居中協調各種事務。與母親和韓倩、陸秀兒兩位夫人過起了安逸的日子。
回到京城之後,唯一讓蘇昊覺得不舒服的,就是作為朝廷官員,他必須參加每天的朝會。一開始,他還覺得能夠參加這種中央級的例會是一件很有成就的事情。等到上了朝之後,他才發現,每天朝會上大家爭論的話題。基本都是一些沒油沒鹽的無聊瑣事。大臣們與其說是在商討國家大事,還不如說是在秀自己的學問功底、耍嘴皮子消磨時間。
「王先生,朝會上每天就扯這些閒事嗎?」
從朝會出來的時候,蘇昊悄悄地拉著新上任的內閣首輔王錫爵,向他打聽朝廷裡的潛規則。在過去一段時間裡,朝廷裡的人員也發生了一些變化。申時行因身體原因致仕了,王錫爵當上了首輔。此外,兵部尚書王一鶚故去了,原來的戶部尚書石星接替了他的職務,成為勘輿營的頂頭上司。
「也不是天天如此。」王錫爵道。「有時候眾臣商議的事情,還是能夠關係到國計民生的。」
「這是多無聊的事情啊。有這時間,大家不能幹點有價值的事情嗎?」蘇昊嘀咕道。
王錫爵笑道:「改之啊,你還是要學一學這仕途上的學問。你覺得他們說的話無聊,殊不知每個人的話中都頗有深意。通過這些話,你就可以知道誰和誰是一黨的,誰又和誰在鬧彆扭。如果理不清這其中的關係,想在朝廷裡當好官,只怕是難上加難啊。」
「呃……算了吧,我還是回去帶我的兵好了,這種官,學生實在是當不來。」蘇昊知難而退了。
王錫爵知道蘇昊的性格,也懶得去訓斥他了。在王錫爵看來,蘇昊還年輕,有點叛逆精神是很正常的,等到在官場中繼續磨礪一陣,就會成熟起來。蘇昊的才華和進取心都是王錫爵非常欣賞的,他願意在這紛繁的官場中為蘇昊撐開一把保護傘。
兩個人邊走邊聊,出了承天門之後,王錫爵去吏部辦事,蘇昊則前往刑部。蘇昊現在掛的頭銜是都察院的僉都御史,名義上有監督百官的職責,但平白無故,都察院也不會去找百官的麻煩,所以這個職務又可以算是一個閒差。
昨天,刑部郎中沈堯中差人給蘇昊帶信,說刑部收繳了一幅妖人製作的地圖,甚是奇怪,想請蘇昊去鑒定一下。蘇昊今天正好閒著沒事,便順路到刑部去看看了。
因為都察院也有司法監察的職責,所以蘇昊與刑部的官吏都比較熟悉。他一走進刑部大門,便有書吏迎上前來,熱情地行禮招呼:「喲,原來是蘇僉都,不知是哪陣風把您老吹來了。」
打招呼的那名書吏都快60歲了,卻還稱20剛出頭的蘇昊為「您老」,蘇昊現在也習慣於這種稱呼了。他對那書吏笑笑,說道:「是老張啊,請問沈郎中在否?」
「蘇僉都客氣了,小人怎敢在蘇僉都面前稱個老字?您以後稱小人作小張就是了。」那老書吏滿臉堆笑道:「沈郎中正在等您呢,小的這就帶您過去。」
「那就麻煩張書吏了。」蘇昊說著,從懷裡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銀邊小圓鏡,遞給那老書吏,說道:「對了,前些日子聽說你孫女要出閣,我也沒啥禮物送她,這面小鏡子雖不值什麼錢,卻是小丫頭們喜歡的,就當是我的一份賀禮吧。」
老書吏趕緊接過鏡子,說道:「哎喲,小孫女那點事情,居然還讓蘇僉都惦記著,真是折煞小人了。小孫女出嫁那天,蘇僉都如果不忙,還請撥冗賞光去喝一杯喜酒,小人讓小孫女出來敬她蘇爺爺的酒。」
蘇爺爺……蘇昊忍不住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沒辦法,輩份就是這樣算出來的,他想拒絕也沒轍。
像這種衙門裡的書吏,在級別上與蘇昊差著十萬八千里,蘇昊原本是不必對他們如此客氣的。換成其他的官員,能夠對這些小吏笑一笑,就已經算是很平易近人了,哪會像蘇昊這樣不時還送點小禮物。蘇昊這樣做,其實也是出於自己的本能,作為一名穿越者,他更習慣於人與人之間的平等,看著別人對自己畢恭畢敬,他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當然,蘇昊這樣做也為他贏得了許多下層官吏的好評,讓他在辦各種事情的時候能夠更加便利。衙門裡的小吏職務不高,權力卻不小,因為官員只是在總體上把握政策,具體辦事都是由這些小吏去做的,所以有人說大明官場的權力其實都是掌握在小吏手中的。
兩個人說著閒話,不多時就來到了沈堯中辦公的公堂。老書吏進去通報了一聲,緊接著,沈堯中就哈哈笑著迎出來了。
「哎呀,蘇僉都來了,實在不好意思,下官原本該自己到蘇僉都那裡去聽候訓示的,無奈聽說蘇僉都平時都不在公廨辦公,所以只好勞蘇僉都的大駕,親自到下官這裡來談事了,實在是失禮,失禮啊。」
沒等蘇昊說什麼,沈堯中先忙不迭地道起歉來了。
蘇昊笑道:「沈郎中說哪裡話,蘇某年輕,多走幾步有何不可。一直都想找機會到刑部來向沈郎中討教,今天正好有這個機會了。」
「蘇僉都客氣了,來來來,裡邊請。」沈堯中說著,把蘇昊讓進了一旁的會客室。
雙方分賓主坐下,老書吏慇勤地給二人倒上了茶,然後悄悄退出,站在門外等著聽吩咐。蘇昊與沈堯中寒暄了幾句之後,蘇昊問道:「沈郎中,你昨日讓人帶話,說你們收繳了一份什麼地圖,能讓蘇某看看嗎?」
沈堯中道:「沒錯,這是從南京刑部那邊轉過來的一個案子,說有妖人在南京傳教,貶佛毀道。南京那邊把妖人給抓了,送到北京來定罪。在妖人的罪證中,有一份奇怪的地圖,下官聽說蘇僉都是搞地圖的行家,所以想請蘇僉都幫忙鑒定鑒定。」
沈堯中話雖這樣說,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像這樣的小案子,刑部自己完全就可以處置了,根本用不著麻煩都察院。沈堯中拿一份地圖來請蘇昊鑒定,其實不過是想找個機會與蘇昊套套近乎。自從蘇昊打完寧夏一役之後,朝堂眾臣對蘇昊的看法就改變了,許多人都看好蘇昊的政治前途,所以都想找機會和他聯絡聯絡感情。沈堯中這一次的舉動,就是這樣的目的。
沈堯中向門外招呼了一聲,不多時,老書吏就捧著一卷紙進來了。沈堯中接過那卷紙,放在案子上攤開,對蘇昊說道:「蘇僉都,您看看,這就是從那妖人處收繳來的地圖,您看這是一副什麼圖呢?」
蘇昊漫不經心地順著沈堯中的指示看去,只看了一眼,他就驚呆了:歐亞大陸、大西洋、美洲、太平洋、好望角……所有這些地點,在這地圖上應有盡有,而且都標上了中文名稱。也就是說,這竟然是一份中文版的世界地圖!
「你說的妖人是哪國人?他現在何處?」蘇昊激動地對沈堯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