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府,這個姓蘇的,是絕對不肯通融了?」
一行人回到羅山縣衙,在二堂坐下,杜惟明等人焦急地向劉其昌問道.
劉其昌黑著臉點點頭,道:「這個姓蘇的,我們還是真是小看他了。他剛來之時,與我等虛與委蛇,我等還真讓他騙過去了。誰知道他給我們來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派人把咱們的底都給摸清了,這一出手就是殺招啊。」
「咱們的確是大意了,看他年紀輕輕的,想不到竟然如此老謀深算。」杜惟明也感慨道。
劉其昌道:「光憑蘇昊自己,恐怕沒有這麼深的謀劃,我琢磨著,他背後肯定有幾個非常得力的幕僚,可惜我們事先沒有發現。」
「劉知府,現在咱們可怎麼辦啊?」譚以中哭喪著臉問道,「興隆賭坊的賬冊上,可實實在在地記著不少事呢。萬一姓蘇的把賬冊遞到聖上面前去,咱們可就全完了。」
劉其昌惱道:「混賬東西,誰讓徐仁第事無鉅細都記到賬冊上去的?這樣的賬冊別說讓人查抄出來,就是萬一被賊偷出去,走漏了風聲,也會惹出大風波的。這些事情怎麼能夠白紙黑字留下憑據呢?」
「是,是,下官該死,下官該死!」譚以中連連譴責著自己。
劉其昌、杜惟明這些人,都是興隆賭坊的幕後老闆,如果沒有他們罩著,興隆賭坊也不可能如此肆無忌憚地行事。興隆賭坊賺了錢,依例都是要向幕後老闆們分紅的,這分紅的賬目,徐仁第怎麼可能不一筆一筆地記下來?
譚以中作為徐仁第的表哥,在平曰裡也會經常提醒徐仁第,讓他一定要把賬冊做得清楚一些,其目的一是為了便於向幕後老闆們說清楚,二來也有捏住一些把柄以要挾上官的意思。有了這樣一本賬冊,如果劉其昌要對譚以中不利,譚以中就有反擊的手段了,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就是。
譚以中沒有想到的是,這樣一本賬冊居然會落到了朝廷派來的查案官員的手裡,而這位查案官員,又是一副油鹽不進的嘴臉。這本賬冊如果被送到京城去,在朝堂之上公之於眾,那麼包括劉其昌在內的汝寧官員,恐怕就都說不清楚了。身為朝廷命官,收受一家賭坊這麼多的分紅,其中的意味,是誰都品得出來的。
「現在說這個也晚了,劉知府,咱們要想個應對之策才是啊。」杜惟明打斷了譚以中的懺悔,對劉其昌說道。他心裡明白興隆賭坊的賬冊是怎麼回事,但要跟譚以中算賬,也得等把蘇昊打發走才行。
劉其昌冷笑道:「這個蘇昊以為拿住了我們的一點把柄,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這真是癡人說夢。這地方上的事情,哪有這麼容易處置的,朝廷也不是他一個人開的,我劉某人在官場上經營多年,如果被一個小娃娃扳倒了,豈不是笑話?」
「是啊是啊,劉知府的故舊滿天下,哪裡輪得到蘇昊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翻雲覆雨?」譚以中趕緊拍著劉其昌的馬屁,現在這個局面,大家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如果劉其昌能夠頂住蘇昊的壓力,那麼大家就都安全了。
「譚知縣!」劉其昌發話了。
「下官在!」譚以中連忙站起身來答應。
「你速速派人給各州縣送信,把這邊的事情通知他們,讓他們聯絡本地鄉紳,簽署萬民書,控告蘇昊羅織罪名,縱兵行兇,搜捕無辜商戶。要多聯繫一些人,人頭越多,聲勢越大,對我們就越有利。」劉其昌道。
「下官遵命!」譚以中應道,這種綁架民意的事情,汝寧府的大小官吏都玩得諳熟了,以往也有下來查案的官員,看到這樣的萬民書就沒法再查下去了,因為誰也不敢和整整一個府的百姓作對。
劉其昌交代完譚以中,又轉頭對杜惟明道:「視遠,你在仕子之中頗有盛名,這一次是不是可以和他們聯絡一下。我聽說,蘇昊的靠山是宮裡的李太監,他在汝寧辦案,靠的又是他的一營武夫,如果讓他得了逞,讓天下讀書人的臉面往哪放?視遠可以聯繫一批舉子,聯名向朝廷上書,痛陳此事之不妥,給蘇昊上點眼藥。」
杜惟明點頭道:「此法甚好,若能佔到道義上的先機,這蘇昊就翻不起大浪來了。」
「正是如此。」劉其昌說道。
杜惟明又道:「劉知府,崇王那邊……你看是不是也要打個招呼?」
劉其昌微微一笑,道:「崇王那邊,怕是不需要本官去打招呼了。蘇昊正準備順籐摸瓜,查土地兼併的事情。我也不去攔他,相信他只要查上兩天,就得查到崇王府裡去了。若是惹得崇王動了怒,只怕今上也不會護著他的。」
「那就太好了。」杜惟明拍掌道,「汝寧府的水深得很,這蘇昊要想在這裡興風作浪,只怕自己先要翻了船呢。」
「是啊,是啊,有劉知府這根定海神針在,這姓蘇的怎麼可能翻天呢?」譚以中附和道。
劉其昌皺了皺眉頭,用手輕輕拍了拍案子,說道:「我們說歸說,對於蘇昊,還是要嚴加提防。咱們先前已經看走了眼,現在不能再讓他使出什麼陰招來了。此子行事不拘一格,與尋常官員不同,絕對不可小覷。」
「下官明白!」眾人一同應道。
劉其昌等人在緊鑼密鼓地商量對策,蘇昊這邊也沒閒著。劉其昌從興隆賭坊拂袖而去,意味著雙方的矛盾已經公開化了,再沒有什麼遮掩的餘地。蘇昊與李贄商量,他們的調查工作必須加快進度,爭取在劉其昌他們找到有效的應對策略之前,把案件辦成一個鐵案。
汝寧府的空氣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劉其昌一方和蘇昊一方劍拔弩張,形成了對峙局面。懾於勘輿營的戰鬥力,汝寧的官吏和豪強不敢真正對勘輿營動武,而是採取了不合作的冷暴力形式。蘇昊倒也不在乎這個,經過前一段時間的大規模搜捕,重要的證人和證物都已經掌握在他手中了,一份由李贄執筆寫的調查報告已經出爐,蘇昊派出一個精幹的小分隊,武裝押送這份報告前往京城。
再說汝寧城中的崇王府裡,崇王朱翊爵坐在大堂之上,手裡拿著一封知府劉其昌派人送來的信函,眉頭緊鎖,像是在想一件什麼為難的事情一般。世子朱常津匆匆忙忙地從外面趕回來,見到父親,拱手行禮道:「父王,您叫兒臣回來,有何要緊的事情?」
「津兒,你這些曰子都在忙什麼事情呢?」朱翊爵問道。
朱常津興致勃勃地說道:「父王,兒臣這些天一直在忙科學院的事情呢,那蘇昊所授的佛郎機學說的確有趣,只說這物理學吧……」
「這些事情你去琢磨就好了,本王年事已高,聽不懂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了。」朱翊爵打斷了朱常津的話,說道。
朱常津歉意地笑笑,說道:「兒臣知道了。兒臣長這麼大,也就做過這一件有些意思的事情,是以一門心思都撲在裡面了,還請父王恕罪。」
朱翊爵道:「你有自己願意做的事情,這是好事,何罪之有啊。津兒,本王叫你回來,是想問問你,你覺得蘇昊其人,是正是邪呢?」
「蘇昊?」朱常津一愣,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突然要問這個問題。這些天蘇昊把汝寧府折騰了個底朝天,朱常津居然無知無覺。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他這些天一門心思都撲在科學院的事務上了,還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麼事情。
「父王,兒臣覺得,蘇昊其人……在做事方面亦正亦邪,頗有些兵法所云奇正相生的意思。不過,就他的人品而言,兒臣覺得是可以信賴的。」朱常津根據自己的認識回答道。
朱翊爵道:「你可曾與他聊過到汝寧來的目的?」
朱常津道:「當然聊過,他是奉了聖上之命,來汝寧調查豪強侵佔農民土地之事。這件事兒臣也是知道的,汝寧府有些士紳對農民橫徵暴斂,民怨極大。蘇改之前來徹查此事,也是為了還百姓一個公道。」
朱翊爵道:「這些是蘇昊跟你說的吧?本王問的,是你有沒有旁敲側擊地瞭解過他的其他動機?比如說,是不是受了聖上的密令,要查一些有關崇王府的事情?」
朱常津臉色大變,急問道:「怎麼,父王聽到了什麼風聲嗎?」
對於這些藩王來說,世間的一切事情都與他們無關,唯一值得關心的,就是皇帝對他們是不是有什麼想法。藩王的一切權利,包括他們的人身安全,都取決於皇帝的態度。只要皇帝不動他們,那麼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影響他們。反過來,如果皇帝對他們有什麼想法,那麼也同樣沒有任何人能夠救他們。
朱翊爵突然問朱常津是否發現蘇昊身負其他的秘密使命,這個問題讓朱常津感到了恐懼。他在腦子裡飛快地回憶著與蘇昊交往的點點滴滴,想從中分辨出蘇昊是否真的打算與崇王府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