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敵眾我寡,加上勘輿營中以新兵為主,缺乏作戰經驗,所以徐光祖與鄧奎商定了固守待援的策略。
按照徐光祖的安排,鄧奎把士兵分成了30多個小組,每個小組六至七人,互相保護。這30多個小組又分成了兩個層次,一個層次在外圈,不過是**個小組,與土匪正面交鋒。餘下20多個小組在內圈,隨時準備前出接應力有不逮的同伴。
相比之下,土匪的進攻就缺少章法了。勘輿營猥集成團,正面對敵的範圍很小,龐登魁帶來了800多名土匪無法全部展開,每次只能有幾十人上前作戰,其他人就只好跟在後面鼓噪,其中甚至不乏看熱鬧之人。
龐登魁帶來的這些土匪來自於十幾個幫派,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掙錢理想而走到一起來的,根本談不上有什麼同舟共濟的想法。每個幫派都希望別人多出力,自己多拿錢,遇到硬子的時候,一個個心裡就開始打鼓了。
雙方在狹小的範圍內展開了廝殺,勘輿營的每個前方小組只管自保,抽冷子用長矛捅死捅傷一兩個土匪。土匪們拿前面的小組沒辦法,要越過這些小組去攻打後面的小組,又不可能,因為這樣必然會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
鄧奎手提大刀來回逡巡,看到哪個小組顯出弱勢的時候,就上前助拳。徐光祖則呆在中間,隨時觀察著前方的動靜,不時招呼後面的小組上前,去接替前面已經疲勞的小組。
「24組上,替換7組!」
「17、18,快上前幫忙,沒眼色嗎!」
徐光祖大聲地吆喝著,中氣十足,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他平時那種吊兒郎當的勁頭一下子都蕩然無存了。蘇昊從他身上看到的,是一種不死的老兵精神。有好幾次,若非蘇昊拽著他,徐老頭就掄著大刀自己衝上去了。
勘輿營的各個小組來回替換,新換上去的都是生力軍,換下來的則是身上帶著傷、氣喘吁吁的疲兵。換下來的小組被允許退入陣內休息,一坐下來,小組中的老兵便瞪著眼,大聲訓斥自己的部下,罵他們膽小、戰術動作不熟練、殺人不夠心狠。而那些新兵們則一個個精神亢奮。臉色漲得通紅,據徐光祖說,這是所有的新兵初次從戰場下來都有的表現。
戰圈之外,龐登魁攥著大刀,氣呼呼地看著前面的戰事,他的身邊站著其他幾個幫派的頭目,眾人都用不滿和擔憂的口氣對他嘮叨著:
「龐爺,你說的事情不准啊,這哪像是一群新兵啊。子很扎手啊!」
「龐哥,這樣鬥下去,我那人都耗完了。」
「這圍攻官兵之事,講究個速戰速決。老龐,咱們是不是有失算了?」
「……」
在此前,土匪們不是沒有見過大明官兵,那些衛所兵看起來和要飯花子沒什麼兩樣。偶爾被派去剿匪,動靜鬧得極大,但從來都是出工不出力。哪有什麼戰鬥力可言。正因為如此,這一次聽說有人出錢讓他們對付一群新兵,而且雙方的兵力對比是4比1,大家都覺得是一樁好活。誰料想,這支從未聽說過的勘輿營竟是如此難啃,土匪們折損了幾十人,也未能打開局面,官兵那邊看起來始終是好整以暇的樣子,沒有落出一破綻。
出現這種情況,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土匪們的兵器不給力。他們沒有長兵器,用大刀去對付官兵們的長矛,很是吃虧。還有,他們也沒有弓箭,不能對官兵的陣形進行遠程打擊。
「各位別急,咱們人多,官兵人才,咱們車轆轤戰和他們耗,他們肯定有耗不下去的時候。你們沒注意嗎,官兵一直在用後面的兵換前面的兵,等他們換過幾輪之後,定然是人困馬乏,屆時我們再集中兵力猛衝,他們就頂不住了。」龐登魁說道。
「可是,這得耗多長時間啊?」一名土匪頭目嘀咕道。
「是啊,別沒等把他們耗死,咱們自己先累倒了。」另一名頭目也附和道。
龐登魁道:「這個地方遠離縣城,周圍的百姓我都已經讓人去嚇唬過了,禁止他們去報官,一經發現,就殺報信人的全家。咱們在這裡跟官兵耗上三五天,也不會有人知道。你們想想看,官兵能耗得起三五天嗎?」
「可是,萬一官兵趁夜黑突圍怎麼辦?」一個頭目問道。
龐登魁獰笑道:「我就是要讓他們突圍,現在他們團成一團,像一隻刺蝟一樣,咱們還真是無從下口。如果他們突圍,陣形必然要亂。到那時候咱們就殺過去,這種混戰向來都是咱們兄弟的長項。」
「龐爺高見,那我這就去交代兔崽子們,讓他們留力氣,等著官兵耗不下去的時候再用。」幾名土匪頭目一齊說道,隨後便跑到前面吆喝自己的隊伍去了。
龐登魁的那心思,豈能瞞得過徐光祖這樣的老兵。他站在土坡上看著土匪的衝鋒逐漸減弱,不由得呵呵笑道:「改之啊,你看看,這幫山賊看起來是想跟咱們耗了。」
蘇昊舉起望遠鏡,把目光投向土匪們的身後。按照約定,勘輿營原地拒守,是作為誘餌的,等到土匪上鉤,河道總兵府和淮安衛派來的援兵就應當在外圍再構造一個包圍圈,把土匪變成夾心餅乾。可是蘇昊看了半天,卻只見西邊自己來的方向有一些塵土激起,卻沒有看到有兵馬繞到敵軍後面去的跡象。
「徐叔,你來看看,咱們的援軍有沒有對山賊形成合圍之勢。」蘇昊向徐光祖請教道。
徐光祖用望遠鏡四下看了一眼,冷笑道:「這幫廢物,肯定是不想聚殲這些山賊了,我琢磨著,他們是打算從一個方向推過來,把山賊趕走就算大功告成了。」
「不會吧?」蘇昊道,「我和他們說得好好的,想畢其功於一役,直接把淮安府治內的山賊一網打盡。光把他們打跑有什麼用,以後不還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嗎?」
「唉,世上之事,皆是如此。改之,你在軍中呆的時間長一就知道了。」徐光祖鬱悶地說道。
在勘輿營與土匪激戰了將近一個時辰之後,遠遠跟在後面的援軍終於趕到了。正如徐光祖說的那樣,援軍排成了幾路縱隊,由西向東,沿著同一個方向衝殺過來,而不是如事先約定的取合圍之勢。
「殺呀!」
「殺山賊啊!」
官兵離著還有幾里遠,喊殺聲已經飄過來了。這聲喊聲與其說是壯軍威、懾敵膽,還不如說是向土匪們發一個通知:我們大隊兵馬來了,你們趕緊走吧……
也就在這個時候,龐登魁這邊放出去的斥候也已經飛奔回來,報告了數千官兵前來解圍的消息。
「媽的!咱們上當了!」龐登魁一跺腳,「我說這個姓蘇的敢和我們耗,原來是留了後手的。」
「龐爺,你不是說他們只有200多人嗎,這過來接應的官兵是哪來的。」有土匪頭目抱怨道。
龐登魁道:「這還不明白嗎,肯定是淮安衛的,沒準還有河道府、槽運府的,大家別慌,衛所兵咱們也不是沒見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他們不會下力氣死追的。弟兄們,風緊,扯乎!」
一句「扯乎」喊出去,正在輪番向勘輿營攻擊的土匪們呼拉一塊全撤下來了,各路土匪頭目趕緊收攏自己的隊伍,計算著被打死打傷的人數,一個個心疼得要命。這一場戰鬥下來,沒有賺到一便宜,倒是折損了不少人馬,實在是虧透了。
「各位別急,不管今天這一仗打成什麼樣子,該分給各位的銀子,龐某一分錢也不會少給。現在大家跟著我,一齊向東撤,前頭有人接應咱們,勝敗還未定呢。」龐登魁對眾人喊道。
由於官軍的援兵離得還遠,土匪們的撤退顯得比較從容,龐登魁知道這個時候是最不能慌亂的,因此親自帶人在後面壓陣,緩緩地脫離與勘輿營的接觸。
「蘇千戶,咱們追不追?」鄧奎跑回土坡,向蘇昊請示道。剛才這一戰,他殺了好幾名土匪,渾身都濺著土匪的血,卻還有些意猶未盡。追擊這種事情,是需要主將下決心的,所以鄧奎需要跑回來請示一下。
「不能追。」徐光祖及時制止道,「咱們兵馬少,只是靠著陣形才能立於不敗之地。若是上前追擊,陣形就亂,到時候山賊殺一個回馬槍,咱們的損失就大了。」
「對啊,兵法雲,窮寇勿追,歸師勿遏,我等打敗賊兵,已然是大功一件,萬萬不可一時衝動,功虧一簣啊。」田有年趕緊補充著徐光祖的意見,剛才這一陣,已經把他的膽子給嚇破了。現在看土匪跑了,他哪裡還敢讓蘇昊再去冒險。
「好吧。」蘇昊頭,對鄧奎說道:「鄧奎,追擊的事情,就交給援軍弟兄吧。你現在去清一下咱們的損失,及時救治傷兵,待援軍破敵之後,咱們再總結此役的得失。」
「得令!」鄧奎答應著,跑下去忙碌去了。蘇昊的這個決定,雖然讓鄧奎覺得有些遺憾,但他也承認,這樣是更穩妥的。畢竟勘輿營以新兵為主,這一仗能打成這樣已經不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