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蘇改之嗎?」
在錦衣衛南昌千戶所的大堂上,礦監正使李龍端坐在公案後面,笑吟吟地看著跪在下面的蘇昊,問道。//.//
「學生正是蘇昊。」蘇昊老老實實地答道,沒辦法,這就是一個等級森嚴的時代,不是誰王八之氣一放就可以免俗的。
在得到李龍同意找礦的回復之後,韓文便安排蘇昊率人前往贛西北山區的銅鼓石一帶,去尋找蘇昊預言的金礦。蘇昊帶了十幾名勘輿營的士兵,還有兩名由李龍從南昌派來的錦衣衛,以及兩名韓倩培養出來的繡娘,一行近二十人,由豐城出發,逕直向西,進入羅霄山脈北段的山中。
蘇昊有著前世銅鼓幾座金礦的記憶,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還是裝模作樣地用羅盤照了半天,然後才把隊伍引向金礦的所在地。李龍派來的兩名錦衣衛曾經有過在其他金礦值守的經歷,對於金礦多少有些瞭解。他們在現場驗看過岩石樣本之後,欣喜若狂,當即帶著蘇昊就返回了南昌,去向李龍報功。
李龍對於蘇昊這個人早已有所耳聞,畢竟豐城縣抗旱打井的事情,以及後來常蕪開採源裡金礦的事情,都不算是小事,李龍也因此而知道了豐城縣有一個學過西夷勘輿術的年輕地師。這一次,蘇昊到銅鼓石山中轉了一圈,就勘定了一個儲量比源裡金礦大出10倍有餘的新的金礦,李龍真是又驚又喜,吩咐手下人把蘇昊召來,親自問話。
「免禮免禮,快起來吧,咱家不過是個內臣,可受不起你這大禮。」李龍假模假式地說著,又向一旁的小太監吩咐道:「快給蘇秀才擺個椅子坐著,這哪有讓秀才給咱家磕頭的道理,這不是折了咱家的壽嗎?」
小太監搬來椅子,擱在蘇昊的身後,蘇昊站起身來,向李龍答過謝,這才半欠著身子坐下,等著李龍問話。
從規矩上說,蘇昊的確是沒必要向李龍下跪磕頭的,大明會典中對於跪禮也有諸多限制,總體來說是不提倡官員、讀書人之間行跪禮,一般相差兩三個品級的官員相見,也就是行拜禮而已。但規定是規定,世俗是世俗,別人都行跪禮,你非要裝清高不肯下跪,那就等著被收拾吧。*/.//*
蘇昊是個專家出身,智商極高,情商也不算低,這點事情還是拎得清的。
「蘇昊啊,咱家聽說,你從未去過銅鼓石,卻能夠預先就道出銅鼓石必有金礦。一開始,咱家還真不敢相信,後來聽隨你去的張百戶向咱家報告,說真的找著了金礦,而且是大金礦,咱家可把下巴都驚掉了。」李龍誇張地撫著下巴,對蘇昊說道。
太監成天生活在內宮,與一群后妃、宮女廝混在一起,多少都沾染了一些娘娘腔,這真是沒什麼辦法的。
「回李公公,學生也是急於替朝廷分憂,所以才斗膽妄言。所幸勘測的結果還真的找到了金礦,否則學生真是萬死不足以贖其罪了。」蘇昊答道。
李龍格格笑著,說道:「蘇秀才真是自謙,這種事情可不是誰都敢妄言的,更不是誰妄言之後都能夠找到礦的。各地的礦監都請礦師尋礦,沒有哪個礦師有這麼神奇的。聽說蘇秀才學的是夷人的勘輿之術,莫非這夷人的勘輿術,比我大明的勘輿術更高一籌?」
蘇昊道:「我大明之技藝,肯定是天下第一的。不過,夷人的技術,也有可取之處。學生不過是把我大明的勘輿術和夷人的技術合二為一,所以比尋常的礦師又多了幾分把握。」
「說得好,說得好。來人啊,給賞。」李龍扭頭向一旁的小太監吩咐道。
小太監捧了兩錠銀子走上前來,遞給蘇昊。蘇昊連忙接過,又向李龍道了謝,李龍只是擺擺手道:「有功必賞,謝什麼?咱家一向是喜歡有能耐的年輕人的。」
「多謝李公公的誇獎。」蘇昊恭敬地應道。
有了此前與常蕪打交道的經歷,再看李龍其人,蘇昊覺得這兩個太監的為人還真是天壤之別。常蕪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心態,即使對你笑,也是皮笑肉不笑,似乎給你一個微笑都是天大的恩賜。至於說什麼打賞,就更談不上了,蘇昊不辭辛苦給他找到了一個金礦,最終一文錢的賞賜都沒有得到。
反觀李龍,待人明顯要隨和得多,賞賜也是動真格的。這兩錠銀子,足足10兩重,他說賞就賞了,並不拖泥帶水。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愛惜人才,不管內心是否真的這樣想,至少表面工作做得還是不錯的。
可見太監也並非都是面目可憎,這僅僅是一個職業而已,哪個職業沒有好人壞人?回想一下,中國歷史上,好太監也是層出不窮的。
蘇昊坐在那裡想入非非,李龍又接著往下問了:「蘇昊啊,對於銅鼓石金礦的開採,你可有何見教啊?」
蘇昊連忙道:「李公公言重了,學生豈敢對公公說見教二字?以學生的愚見,此處的金礦岩層結構比源裡金礦略好一些,發生冒頂事故的可能性略小,但開採時還是要注意隨時進行防護,用木材支撐頂篷,以防不測。金礦伴生的是硫鐵礦,這硫璜對人體有害,開採時要注意通風……」
在蘇昊講述的時候,李龍一直在認真地聽著,而且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小太監進行記錄。等到蘇昊全部說完,李龍點了點頭,說道:「蘇改之啊,韓知縣在給我的信中,一再誇獎你人品端正,辦事只憑一片公心,並不謀私利。聽你說完這些,我算是徹底相信了。這年頭,想找幾個踏踏實實辦事的人,還真是不容易了。」
「呃……」蘇昊語塞了。李龍說到這個程度,其招攬之意已經非常明顯了,蘇昊如果想攀上這條線,就該立馬起身,納頭便拜,最好認李龍當個乾爹乾娘之類……取決於李龍自己的性別取向了。但蘇昊畢竟不是這種人,雖然他也存了搭上李龍這條線的心思,但要讓他奴顏婢膝地去舔一個太監的腳丫子,這種噁心事他實在是幹不出來的。
「你們都退下去吧。」李龍揮揮手,把兩旁侍候著的小太監和錦衣衛都趕出去了。等到屋裡只剩下他和蘇昊兩個人的時候,他用眼睛看著蘇昊,問道:「蘇昊,咱家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回李公公,學生明白。」蘇昊無可奈何地應道。
李龍道:「蘇昊啊,咱家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咱家雖然身子殘了,但也不是沒有那份爭強好勝之心。咱家做得不如人家的地方,就是咱家心太善了。別人家為了完成差事,不惜把百姓逼得傾家蕩產的,這種事咱家幹不出來。
咱家也是窮人家出來的,知道窮人家的艱苦。不過呢,若是咱家一直都做不出成績,回去也不好交代。佛祖保佑,讓咱家發現了你蘇改之這樣的人才,有能耐,又不貪圖富貴,正對咱家的脾氣。你可有意替咱家當差?咱們聯手,多找幾個好礦,既輕了百姓的負擔,又能讓內廷多些銀子,咱家能在皇上面前有點光彩,你呢,自然也少不了一個錦繡前程。這樣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你可願意啊?」
「呃,回李公公,學生願意替李公公辦差。不過,學生有一個不情之請,學生乃是家中獨子,所以這……」蘇昊不便再說下去了,再往下說,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了。
李龍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蘇昊的意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太監的身體有殘疾,一開始還會覺得有些自慚,時間長了,也就釋然了,不會為此而難堪。聽到蘇昊的擔心,李龍只覺得有趣,而沒有覺得是對自己的侮辱。
「蘇改之果然是個爽直之人,這樣的事情都敢在咱家面前直言不諱。你放心吧,咱家只是想讓你替咱家當差,不是要讓你進宮。現在想進宮的人多得很,多少人都是自己淨了身子,在宮外等著補額呢。就算我想讓你進宮,你還不一定有資格呢。」李龍笑著說道。
「學生失言了,李公公恕罪。」蘇昊說道,能夠保住某些重要的東西,他心裡就踏實了,「李公公,不知你想讓學生辦差,具體是如何做呢?」
「此事不急。」李龍收起笑容,說道,「你別看咱家在這江西省風光無限的,若是回到宮裡,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內臣而已。要想在聖上面前能說得上幾句話,還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績才行。
改之現在替咱家尋著了一個金礦,咱家打算立馬把常蕪那些人抽過來,開採銅鼓石的金礦。怎麼也得采上一年半載,咱家帶著金子回去交差的時候,才能讓聖上高看咱家一眼,給咱家安排一個更好的位子。」
「原來如此。」蘇昊道。看來李龍剛才對自己說的什麼錦繡前程,也就是一張空頭支票而已,得先等李龍採出金子,得到萬曆的首肯,給他升個一官半職,他才有可能來提攜自己。這一來二去,可就是好幾年的事情了,自己等得起,自己的泡妞大業可等不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