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員們表演的測繪術,折服了所有來報名應募的年輕人。作為一些鄉下孩子,他們見過的世面很少,任何一點新奇的東西,都能夠引起他們無限的遐想。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像那幾名生員一樣的人,用一個小玩藝照一照,就知道遠處的兩個東西相距多遠。這樣的技藝,是鄉里最有學問的塾師也辦不到的,如果自己能夠掌握了,日後回到鄉里去,那該有多麼風光啊。
郝彤宣佈完紀律之後,接著就是接受報名,再對報名者進行甄別篩選。
募兵制,顧名思義,就是一種自願應徵的制度。應募者完全憑著自願報名參軍,朝廷則向募來的士捽髮放薪酬,有點後世僱傭兵的感覺。當然,這些人畢竟還是為自己的國家當兵,與僱傭兵那種純粹為錢打仗的性質又不太一樣了。
按明代的規矩,應募者被選中入伍之後,官府要給他發3兩銀子的安置費,用於他安頓家人。此外,每個月還要發1兩5錢銀子的軍餉,不過,這筆錢裡還包括了士兵吃飯的錢,軍隊裡是不另外提供伙食的。
一般情況下,應募當兵的人有三種情況,一是自身生活無著,需要找一個地方吃糧的;二是看中了安置費和軍餉,惦記著從牙縫裡省下一些錢用於補貼家人的;第三種則是懷著理想,希望能夠在軍隊中建功立業,謀個出身的。
到蘇昊的營中來應募的年輕人,也同樣包括了上述三種。不過,在看過生員們的測繪表演之後,所有的人不管原來的想法如何,現在都增加了最後一種想法,那就是想跟著蘇昊學一些本事,以便日後有更好的前途。
報了名的人並不一定就能夠被選中,蘇昊安排了馬玉等生員與郝彤、鄧奎一道,對應募者進行嚴格的篩選:身體瘦弱的不要,智商低下的不要,性格乖僻的不要。行為不端的不要,甚至長得太醜的也不要,理由是怕引起其他士卒的不適。
那些被淘汰掉的應募者,剛剛走出軍營的大門,就看到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道士正支著一個幌子站在營房外招人。他巧舌如簧,向落榜者們推薦到煤窯去挖煤、或者去琉璃廠做小工的工作。那些因為家境困難而打算來軍隊謀個生計的年輕人,想到既然自己從軍的夢想已經破滅,那麼能夠有一份其他的工作做一做也是不錯的,於是便紛紛跟著這位名叫陳觀魚的老道。到蘇氏商行下屬的產業裡做事去了。
至於他們終於發現蘇氏商行的老闆也是軍中那位蘇百戶,自己轉了一圈還是在蘇昊的麾下。這就是後話了。
篩選甄別的工作,足足做了一整天,到天黑的時候,55名應募者被篩選出來,成為豐南百戶所的士兵。這個數字與江西都司交代蘇昊的數字有些出入,不過蘇昊說了,寧缺勿濫,先把這55個人培養出來,在這個過程中。再逐漸地招募新人,最終達到一個完整的百戶所110人的標準。
交代郝彤和鄧奎給選出來的兵卒們分組,再帶他們到營房去,分配宿舍,蘇昊自己回到充作百戶官衙的木板房裡,一屁股坐到案子後面的太師椅上,喘起了粗氣。
穿越過來三個多月的時間裡。蘇昊一直都在四處奔波,由於運動量增大,而且伙食也比過去要好,如今的蘇昊與三個月前那個文弱的書生相比。身體狀況已經大為改善。但饒是如此,這一整天上躥下跳地忙下來,蘇昊還是累得夠嗆了。
「蘇百戶,兵卒們的住處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和鄧奎把兵卒們分成6個小旗,我和他各帶3個,你看如何?」郝彤不知什麼時候閃了進來,站在案子前,恭恭敬敬地向蘇昊匯報情況。
蘇昊道:「這事你們有經驗,就由你們決定吧。」
郝彤道:「好的。還有一事也要稟報百戶,兵卒們的晚飯,如何安排?」
「晚飯?」蘇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兵營是你和鄧奎在管理,你們難道沒有找好廚子嗎?」
郝彤道:「廚子自然是有的,我只是問,兵卒們的米,該如何發給他們呢?」
「為什麼要發米啊?」蘇昊更糊塗了,「你就大致按著一個人多大的飯量計算一下,讓廚子把飯做出來就是了。」
「這……蘇百戶,這軍中之事,標下可能還要給你解釋一二才是。」郝彤訥訥地說道,他見蘇昊是真的不瞭解軍中之事,不給蘇昊解釋一番是不行的。
原來,明朝軍隊中的軍糧是要分配到各名兵士手中的,這也是為了體現公平的需要。兵士們自己背著米,要吃飯的時候,或者是自己做,或者是統一交給廚子去做。對於後一種情況,每人的米都要單獨裝在一個竹筒裡,廚子把飯蒸熟之後,各人領取自己的竹筒,省得出現搶飯吃的現象。
這些分配到兵士手裡的米,是要算在兵士的餉銀之中的,發了多少米,就要扣除多少餉銀。有的兵士飯量小,或者想省錢,就可以少領一些米,未來多領一些銀兩。
「這……有這個必要嗎?」蘇昊鬱悶地問道,「大家湊在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不是更好嗎?」
郝彤道:「蘇百戶,你有所不知,我們軍中一向都是如此的。軍糧是按人頭分下來的,如果不分到每個人頭上,那麼一些大肚漢就會吃掉了其他袍澤的飯,其他人就不滿意了。照這樣做,軍中恐怕天天都要為了吃飯的事情打架了。」
「那菜呢?也是各炒各的?」蘇昊又問道。
郝彤道:「當兵的哪有什麼菜?自己弄點醬菜、霉豆腐下飯就可以了。如果紮營之所是在人煙稠密之處,兵卒可以向鄉農購買一些蔬菜自己做著吃。若是外出打仗,在戰場之上,能有口熱飯就已經不錯,還能吃什麼菜呢?」
蘇昊聽罷,沉吟了一會,說道:「郝彤,這樣吧,大明軍中是什麼情況,我管不了。但在我這個百戶所裡,吃飯還是大家一起吃,你去交代廚子,多下一些米,做幾個爽口一點的菜,要保證每名兵士都能分到滿滿的一勺子菜。對了,菜裡一定要多放油,隔天必得見葷腥。」
「百戶,此事萬萬不可。」郝彤勸阻道,「你是不知那些軍漢的飯量,若是放開讓他們吃,都司撥下來的那些錢糧,只怕幾天時間就讓他們全吃完了。」
蘇昊擺擺手道:「能吃是好事,能吃飯才能打仗。他們也只是一開頭飯量比較大,等吃過一段時間,肚子裡有油水了,飯量就小了。咱們培養的是斥候,要讓他們去翻山越嶺畫地圖,沒有好的體力怎麼行?」
「可是,錢糧方面,怎麼解決?」郝彤問道。
蘇昊反問道:「郝彤,我們練這支兵,是為了將來交給你們雲南邊軍使用的,難道塗先生就沒有另外給你一張銀條,用於練兵?」
「這個卻是沒有。」郝彤老老實實地答道。
蘇昊笑道:「呵呵,你不用怕,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說張都司向我們訂200部望遠鏡,每部100兩銀子,此事可當真?」
「軍中無戲言,張都司不會食言的。」郝彤道。
「張都司什麼時候能給錢?」蘇昊問道。
「見貨即付。」郝彤道。
蘇昊道:「那就好,你伯父那邊,這些天雇了十幾個短工,夜以繼日地做,現在已經做出了5部望遠鏡,你明天就帶著這5部望遠鏡去趟南昌,見張都司,讓他付500兩銀子過來。這銀子到位了,兵卒們吃飯的錢也就有著落了。」
「蘇百戶,這賣望遠鏡的錢,可是你私人的錢,怎可挪為公用?」郝彤驚道。
蘇昊道:「你替我在張都司面前隱瞞了望遠鏡的成本,我理應給你一份提成。不過,這份提成不能付給你,只能是付給鄧總兵。現在我拿鄧總兵的錢,來替鄧總兵練兵,總沒什麼可說的吧?」
郝彤沉默了片刻,然後向蘇昊躬身行了一禮,說道:「蘇百戶是真性情之人,郝彤佩服。士卒飯食之事,就依蘇百戶所見。那麼日後給士卒關餉之時,該如何扣出這膳費呢?」
蘇昊道:「按一天一分銀子計算,一個月總共扣3錢銀子吧,每人發1兩2錢的現銀作為軍餉,你看如何?」
郝彤苦笑道:「蘇百戶如此帶兵,只怕會把這些士卒都慣壞了。日後他們到我軍中效力,讓我們如何能夠養得起這樣一支嬌兵呢?」
蘇昊倒是沒有想過這一層的事情,他只是出於一種穿越者的本能,覺得人家既然來當兵,飯總是要讓人家吃飽的。他沒有想過此時的社會還是一個物資匱乏的社會,即使是軍隊,也無法保證士兵豐衣足食。各級軍官能夠不剋扣士兵的軍餉已是不易,哪有人會像他一樣拿出自己的錢來補貼士兵生活的。
他有心收回自己剛才的意見,但轉念一想,覺得自己既是穿越一回,總要盡自己的力量做一些事情來改變世界才好。他對郝彤說道:
「郝彤,這些士卒在我營中的時候,就按我的規矩辦。等到他們到你們營中去,再按你們的規矩就是了。另外,這支勘輿營的職責與其他各營不一樣,即便是日後去了雲南,我希望你們還是能夠讓他們保持相對獨立的編制,這樣對他們稍加照顧一些,也是可以的吧?地圖測繪這種事情,畢竟不是誰都會的。」
郝彤道:「標下明白,我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