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燭光在微微搖曳,茶盞裡輕霧裊裊,屋子中間的炭盆兒時不時辟啪爆著,外面的北風嗚嗚的刮,吹的院子裡的枯樹枝吱呀吱呀的響,珍珠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也就默然不語。
「芳媽媽,你不是說讓我來給娘子請安,讓娘子看看我這幾天學的規矩嗎?還有這幾天你不是做了好幾個棉護手,說是給娘子暖手的,可漂亮了,蘭兒要都不給,媽媽怎麼不拿出來給娘子呢?」蘭兒稚嫩的話語讓屋裡的幾個人都不盡莞爾。
珍珠看向芳娘,溫聲道:「哦,蘭兒說的可是真的,你帶著她也沒什麼時間,還做什麼東西,我身邊有紅絲幾個就行了,她們也還算盡心一百三十九章泰山腳下(八),你就不要惦記著了。」
「我知道娘子跟前有幾位姐姐不用我多手多腳的,這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罷了,別的我們也不能盡心,只盼著娘子喜歡就行。」說著芳娘羞答答的從懷裡拿出兩個淡藍色秀金菊的棉護手,雙手遞給珍珠。
珍珠並沒有伸手接,看了一眼一旁的紅絲,紅絲立刻過來接了過去,拿給珍珠看,珍珠淡淡的看了一眼,示意紅絲收起來,芳娘看了強笑著說笑了幾句,外面就說奇珍店的馬掌櫃來了,芳娘只好告辭帶著蘭兒出去了。
澄妮立刻給珍珠帶上面紗,方才讓紅絲去開門。二蛋帶著馬掌櫃進來,這馬掌櫃今天穿著薑黃色的厚料子富貴紋員外棉袍兒,頭上戴著員外巾,身上沒有多餘的配飾,叫上穿著厚底棉鞋。
珍珠端坐在上面,看到馬掌櫃進來款款的站起來,道:「馬掌櫃辛苦了。是不是事情辦好了?快請坐,上茶!」
馬掌櫃連道:「不辛苦,不辛苦,幸不辱使命,夫人要的東西都齊全了!」馬掌櫃邊說邊坐下喝了一口茶。
「一百三十九章泰山腳下(八)真是多謝馬掌櫃了。二蛋把東西搬進屋裡。」珍珠對二蛋吩咐道。
二蛋叫上石頭。二人一人一箱,把兩箱搬到屋裡。打開裡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東阿阿膠,然後二蛋復又出去拿進一個竹樓來,順便帶進一陣香味兒來。
「這是我私下買來。讓夫人帶著上路的。這些阿膠一錢銀子一兩,這兩箱阿膠是一百九十五斤,剩下的五兩銀子就買了這萊蕪香腸,讓夫人帶在路上嘗嘗。還請夫人不要怪馬某自作主張。」說著馬掌櫃站起來,對著珍珠一躬身。
珍珠半晌沒說話。馬掌櫃的身子就這麼躬著,屋裡靜悄悄的,幾個丫頭也都放緩了呼吸,兩息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當馬掌櫃覺得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珍珠的聲音從上面傳來,「馬掌櫃辛苦了,這些東西肯定不止五兩,讓馬掌櫃破費了,紅絲去給馬掌櫃那十兩銀子的辛苦費。」
馬掌櫃本來心裡惴惴不安,心道今天這馬屁是拍到馬腿上了,你說人家讓你買阿膠你就買阿膠吧,做什麼畫蛇添足的去買什麼香腸,這下可好,搭了三兩銀子還讓人家不高興,心裡懊悔不已,當下聽到珍珠說讓丫頭去取十兩銀子,做自己的辛苦費,又一時心裡歡喜的癢癢,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道:「怎麼好要夫人的賞,這些東西也不值什麼,夫人賞的太多了。」
「馬掌櫃不要那麼客氣,你的心意我領了,這賞你的辛苦費,這些東西我也心裡有數兒,恐怕不是五兩銀子能買下來的,讓馬掌櫃幫忙,沒有還讓馬掌櫃搭銀子的。拿著吧。馬掌櫃是個好掌櫃,我只是沒有生意,如果我有生意,一定請馬掌櫃幫著料理。」珍珠真心的說。
馬掌櫃抬頭仔細的看了看珍珠的眼色,看著珍珠好像說的是真心話,略微一躊躇就道:「現在兵慌馬亂的,也不知道韃子會不會打過來,不過能不能打過來都不重要了,現在的人們也少有心情玩石頭了,我過些日子就打算和東家辭行,帶著這幾年的家當回金陵老家去。我家就在金陵南城綢緞巷住著,如果夫人對我馬文才還看得上眼兒,可以去金陵的綢緞巷找小人。」
珍珠淡淡的嗯了一聲,紅絲把手中的一錠銀子交給了二蛋,二蛋轉手放到馬掌櫃的手中,珍珠就端了茶。馬掌櫃也是有知道些規矩,懂眼色的人,看話都說的玩了,珍珠也端了茶,也就行禮退出來。
「娘子,你賞這馬掌櫃的銀子也太多了,要是讓大管事知道了,就又心疼了。」澄妮嘟囔著。
「就是你話多,我看這馬掌櫃也是懂規矩知道進退的,你也不看看這些東西,剛才我提了提這竹簍兒,大概有百十來斤呢,就是百十來斤的豬肉,現在這個時局吃的喝的都漲了多少,我看以後就是拿著銀子都不見得能買到吃的,這些東西五兩銀子那買的來,這馬掌櫃肯定搭了銀子。娘子又不是那愛佔別人便宜的人,犯不著佔一個商賈的便宜,當然要藉著賞銀子,把銀子換個他了!」紅絲說完,看了看珍珠,看著珍珠讚賞的目光,心裡一陣得意。
澄妮扭頭看向珍珠,珍珠喝了口茶道:「紅絲說對了一部分,馬掌櫃是個精明人,他這麼做有討好我的嫌疑,但是更多的是試探我的態度,如果我坦然接受的他饋贈的香腸,我或許很高貴,但是眼高於頂,是不會看上他這等小人物的。如果我隨隨便便的賞了他銀子,就當他是個跑腿兒的,給的辛苦費,也只能算做一個心地不錯的人。我這次多給了他銀子,還點出了他搭了銀子,說明我心裡很清楚當下的行情,對於經營一道是關注的。我這麼做就是他心目中理想中的人,所以他最後才說了他的去處,希望以後如果我有生意經營,能想起他來。」
「不會吧,你們統共見面才有一盞茶的時間,居然被娘子說的這麼複雜,有沒有搞錯,是不是……是不是娘子故弄…….」澄妮偷偷看了珍珠一眼沒敢往下說。
「故弄什麼,故弄玄虛是不是,我也希望我是故弄玄虛,我也希望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惜,都不是…….」珍珠感歎的道。
「娘子,你不要生氣,都是澄妮蠢,胡說八道,我那有娘子的腦袋靈光。」澄妮看珍珠好像很傷感,嚇的立刻認錯,勸珍珠不要生氣了。
珍珠擺了擺手,讓大家早點安排安歇,這一刻她想起前塵往事,想起現在未來,她什麼都不想說,她真的很無語。
休整了幾天,王家莊兒的車隊再次出了,老天爺好像故意和大家作對一樣,出來還沒有五十里,車隊就迎來了入冬以來的一場凍雨,這說雨不是雨,說雪不是雪,是半凍的軟心兒的小冰坨,半凍不凍的冰落了下來,一坨一坨的掉下來,讓車和牲畜都披上了一層冰鉀,車無所謂,就是車裡的人冷些罷了,可是牛馬怎麼受的了。
這場冬雨就像是老天爺看不慣這麼多人衣衫襤褸的行走在路上,只要是沒有車馬的難民幾乎都難逃厄運,這場凍雨就想秋天割韭菜的小鐮刀一樣,刷刷刷的把地上的韭菜一掃而光了,只不過這凍雨收割的不光是韭菜,而是任何有生氣的東西,路上的生命差不多都被這小鐮刀收割的差不多了。
這讓來自和平年代的珍珠看的是觸目驚心,這整整一條路上,只要一抬眼,看到的最多就是屍體,這時候又是冬天,屍體也不會輕易的腐爛,被凍死的人們保持著原來姿勢。
車隊裡三分之一的牛馬都病了,車隊次出現了車多牲畜少的情景,只能讓沒有生病的牛馬一個拉兩輛車,因為氣溫的降低許多的村民也都得了傷風感冒,原來就生病的一下就危在旦夕,這些情況匯聚到珍珠面前,她心急如焚而又束手無策,所有對症的藥在離開泰安的時候,七嬸都已經給準備了,可是生存環境沒有改變,再好的藥也揮不了應有的效力,有一小部分身體強壯的年輕人好了,大多數老弱的人還都在燒咳嗽,病情還在加重。
一時車隊裡天天有哭聲,日日具縞素,即便是這樣大家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逃難的路上這個死亡率已經很低了,天天看到路旁其形各異,凍得渾身黑紫,被野狗撕咬的屍體,看著他們坐著車,一輛車還有一個炭盆兒,生病了還有湯藥喝,人們還能說什麼呢,總不能不走路了,停下來,這是所有人都不會選擇的答案,現在就是有人斷手斷腳了,也得繼續走。
珍珠的車隊當然是情況是最好的,可是老老小小也抬到路邊去二三十口子,原來還都挖個坑埋了,現在大家連坑都挖不動了,也沒時間挖了。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幾日,因為牲畜的缺乏,為了減輕牲畜的勞動量,許多人都開始徒步跟在車後面走,盡量的不丟棄東西。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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