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當了副鎮長,離領導遠了,有些事倒也可以自己說了算,不必像分管黨政辦公室,事事都要看領導臉色。比如,縣裡要求大種瓜果,鎮裡也大動員,給每條村都下了任務,他卻可以讓那些適合種的村多種一點,不適合種的村少種一些,甚至不種。
山邊的村種果可以,瓜怎麼種?土質就不行。近集市的村,種果是一種浪費,不如多種些瓜。
他教農業辦公室向上匯報時站穩立場說假話,在大種瓜果面積不變的前提下,把各村的面積分配好,不能有空白。上面有人來檢查,不可能每條村都去看,就帶他們去看種果都種得好的村,而且,實話實說:「我們邊陲鎮的群眾老百姓都非常高興這種植業。」
不可能不高興,不能種瓜,你偏要他種,不能種果,你偏要他種,他才不高興。
群眾老百姓都是張副鎮長講實際。但黨委副鎮長會上,有人卻說他沒主見,更像是農民老百姓的尾巴,農民老百姓說什麼就聽什麼。
高記說:「年青人嘛,也不容易。」
言下之意是,畢竟年青,不遷就遷就農民老百姓,工作也不好開展。
張建中不在乎他們怎麼評價,只希望農民老百姓喜歡,很多時候,都覺得農民老百姓覺悟低,跟不上領導步伐,就一定要農民老百姓這麼幹那麼幹,常常就出現不懂農作物的人指揮種田耕地的。
有人還說,張建中作風有問題,經常跟下面村委會、村幹部喝酒。
說這話的不是班子裡的人,班子裡的人喝點小酒算什麼?何況,他張建中只是在下面喝,一隻雞一隻鵝值幾個錢?喝得又是鄉下人自釀的米酒。
張建中把這吃喝當聯絡村幹部的一種手段,以前,在黨政辦多是去自己的聯繫點,現在分管農業,全鎮各個村都是自己的工作範圍,山區村要去,海邊村也要去,人家怎麼也欺你年青,不用酒壓那些傢伙怎麼行?喝得一個個都服氣了,讓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
否則,你讓他們多種瓜,他們還跟你講價錢,你要他們多種果,他們也跟你講價錢,他們認為,多出來那部分是你張副鎮長額外加的任務,卻不管你叫他們少種果少種瓜。
「你張副鎮長叫幹什麼,一句話,我們聽你的。」
喝了酒都豪氣,種瓜的就多種瓜,種果的就多種果。
到鎮裡開會,他們就說,張副鎮長是鎮領導裡最爽的,一點架子也沒有,但是,酒量也太厲害了。
有人就問:「你沒鑽桌底!」
「不鑽不行啊!」反問那人,「你就沒鑽?」
「我肯定不鑽。」
「不見得你有那麼本事?」
「不喝不就行了。」說完就「哈哈」大笑,「明明知道醉定,還喝啊!」
鎮幹部就用教訓的口氣說:「你們就會吃,你會喝,也不怕影響。」
村幹部說:「到我們村來吃來喝的領導才把我們看成自己人,不吃不喝的領導是嫌不衛生,怕吃了拉肚子。」
村幹部說:「人家不是不吃,是吃高級的,嫌我們鄉下人做的不合口味。」
有人就說:「也不想想自己什麼出身?爺爺爸爸那輩子不也一身汗,一腳泥?張副鎮長才是真正的城裡人,所以,才不擺譜看不起我們鄉下人。」
因此,上面再要求做好農田基本建設,水利灌溉渠的達標率百分之七十,一個個都說,沒問題。上面要兩個月完成,我們一個半月搞定。
張建中在主席台上說:「上面要求百分之七十,我要求你們百分之九十以上。」
水利是農業的命脈,沒有水種什麼都不行。
下面馬上靜了下來。
張建中一點不含糊,說:「怎麼不說話了?有意見可以提。」
下面馬上又熱鬧起來,吵吵嚷嚷的,一句也聽不清。
張建中在麥克風裡點名叫一個山區村支上台說。
那支只是站起來在下面,說:「我們的基礎差,完成百分之七十就很吃力了。」
又點名叫一個海邊村的支說,那支也站在下面說:「只要有錢,百分之百都可以。」
此話說到大家心裡去了。
好些人便咐和。
邊陲鎮的財政捉襟見肘,就算手頭充裕,也不可能都投入到農業這一塊。一個鎮,用錢的地方太多了,爭取支持的人太多,張建中只是十幾個黨委副鎮長中的一員,又沒人撐腰,給你可以,不給你也可奈何。難道你還跟記鎮長叫板?
「沒錢就不做事了?」張建中問。
「有錢我還要召集你們來開會?早就請工程隊去幹了。」張建中看著台下,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台下哄一聲笑起來。
有人說:「你的命換不了錢。」
有人說:「你的命還是留給你老婆!」
就有人說:「張副鎮長還沒結婚呢!」
「所以,才叫他留著啊!」
張建中敲著主席台說:「這是在開會,別說題外話。」
他說,我這條命是送給黨的,交給邊陲鎮的,交給你們這些傢伙的。搞農田基礎建設是為誰?為我嗎?為我陞官往上爬嗎?叫你們種瓜種果的時候,我幫你們說了多少好話?我挨了上面多少批評?現在我是將功補過,還是為你們好?
他說,你們也知道,種田沒水不行,但又不想幹,對得起村子裡的人嗎?你們當村幹部不為他們做事可以嗎?一個個回去跟村民講清道理,他們不會不支持,不會不義務出工。
最後,他說,任務是死任務,不完成不行!
對村幹部,凶的時候要凶,讓他們知道這事已經決定了,不能改變。說假話的時候要說假話,博取他們同情,讓他們知道你為他們受了多少委屈。講道理的時候也要講道理。總之連哄帶騙,打打罵罵全用上。
「我還是一慣的原則,山區村與海邊村有區別,富裕村貧窮村有區別。比如山尾村,可以利用黃氏宗族的威信把村民動起來。圩東村,有人出人,沒人出錢。各條村都要想辦法,你們肯幹,沒有想不到的辦法,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山尾村的村長馬上表態:「我們村沒問題。」
圩東村的村長也說:「我們也沒問題。」
山尾村支持張建中自然不在話下,圩東村卻另有打算,你張副鎮長下指示,他完全可以拿著雞毛當令箭向那些外出香港打工的家庭收取水利建設費。
張建中不只是在台上窮嚷嚷,也想辦法解決幫各村解決經費問題,儘管未必能滿足各村需要,但他們更在乎你的態度,人家殺了雞,你張建中總得弄點醬油讓人家點點?
鎮財政是什麼希望了,就找縣水利局,以前在縣委辦工作給人家搞過經驗材料,現在求上門,要人家支持一下邊遠貧窮地區,人家也給幾分面,那曾想,錢撥下來,進了鎮財政的腰包,記鎮長卻截留了百分之五十。
「這樣不好?」他找鎮長說理。
鎮長很同情,卻說:「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也知道,凡是高記說了算。」
張建中就找高記求情,高記很乾脆。
「這事就這麼定了!」
張建中笑嘻嘻地說:「鎮財政沒錢給我,還截留了一半我爭取來的經費太說不過去?」
高記反問:「水利局是支持你嗎?應該是支持邊陲鎮?」
好像張建中是在給自己做事!
「凡是邊陲鎮政府的錢,都必須統一調配。」
彷彿沒完全截留已經很寬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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