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長暗中組織的人殺到了，百多號人，正在揭幕現場吵吵嚷嚷。副記忙著趕了過去，老主任又附在記耳邊悄悄匯報情況，記眼睛眨了眨，臉上又掛起笑，對縣委記說：「我們先匯報！」
縣委記立馬意識到蹊蹺了，笑著問：「怎麼？揭幕式那邊還沒弄好嗎？」
鎮長說：「主要還是考慮領導坐那麼長時間的車，應該喝口水。」
說著，感覺記狠狠地看了自己一眼，心裡想，你就懷疑？等會兒我讓你知道，那邊的事與我關。
一行人往樓上會議室走的時候，張建中搶先幾步，竄到會議室，見阿嬌已在門口守著，這才鬆了一口氣，忙推開門，請領導進去。
會議桌擺著一盤盤水果，阿嬌也開始一個茶杯一個茶杯地倒茶。縣委記在記的引領下，坐在主位上，其他人也依次按座位前小牌牌的姓名坐下來。
縣委記說：「這會場佈置得很有水平嘛！」
鎮長很討好地說：「記做事從來都是精益求益，大事小事都細心佈置細心過問。」
張建中覺得很肉麻，想你這鎮長什麼時候說過記的好話，在縣委記面前表現得這樣，臉怎麼也不紅？邊陲鎮的人似乎也有這種同感，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記心裡卻想，你別以為你這麼說好話，就識別不了你這點彫蟲小技，我就不認為揭幕式那邊與你關。
副記從食堂門走到揭幕式會場，只見擠了好多人，他們也不往裡沖，只是站在那裡，喊口號似的嚷嚷：「賠我損失！賠我損失！」
「我們要經濟展，要真正的經濟展。」
「政府要為老百姓干實事，不要搞花花假假的東西。」
副記見好些都是熟人，便喝道：「你們幹什麼？」
沒人理他，繼續叫喊著。這時候，副記才現，這裡圍了好幾百人，裡面這一層是來鬧事的，外面那一層是看熱鬧的。
有人就大聲喊：「副記來了，你們有什麼話就跟他說，有什麼困難需要解決，他一定會幫你們解決。」
副記見這人是煉油基地範圍內一條村的幹部，就鐵青著臉，走到他面前問：「你們是怎麼搞的，村民怎麼跑到這來鬧事了。」
那幹部說：「開始，我也不清楚，我來趕集，聽人說，我們村的人跑到鎮府來鬧事，才急急趕到這裡來。」
「馬上叫他們回去！」
「我已經勸了好久了，他們不聽，一定了鎮領導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答覆。」
「鎮委鎮政府給他們的答覆還不明確嗎？參與煉油基地的農戶，都會按播種的畝數得到應有的補償。」
「他們希望知道每畝的補償數？希望知道什麼時候給予補償？」
「這不是為難政府嗎？副鎮長沒有跟你們村幹部打過招呼嗎？目前，我們還沒有那麼多錢，有了錢，馬上就會兌現。」
「我也是這麼說的，他們不幹。」
副記就說：「你這村幹部是怎麼當的？」
那幹部似乎受了許多委屈，這會兒副記又不理解，就很有一種你有本事說服群眾我看看的意思。
「你跟他們說！或許，他們會聽你的！」
副記在邊陲鎮土生土長，又做了幾十年農村工作，還怕你把他擺上台？他又掃了一眼鬧事的人，指著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人大聲吼：「狗仔，也跑到這來鬧事？你跑到這來為難我？當年，在學校，不是我給你看試卷，你考試沒一回及格。」
他又指著一個比他小些許的人說：「你要知道，你妹妹嫁到村，不是我鎮住你妹夫，妹妹有今天的舒服日子嗎？現在，你恩將仇報，跑到這來為難我？」
他還手點點地說：「你，還有你，好說歹說，我們也是親戚，你表姐的女兒嫁到我老婆村的，你大姨的表姐跟我嬸是親戚，還有你們幾個，忘記我構跟你爺的交情嗎？」
副記說：「你們不相信別人，還不相信我嗎？還怕少了你們的補償嗎？你們一個個給我回去。只要政府放補償，我送到你們家去。」
一個地方的人都能扯上這樣那樣的關係，農民又很樸實，每次，副記這般吼叫，那些與他在某種關係的人就不好再鬧了，一個個都說，你說的啊！你說的啊！你不給我解決，我就找你，去你家找你媽我三大姑，去你家找你爸我六大叔。去你家找你老婆我九大姨。說完了，也就散了。許許多多的群眾糾紛也就土崩瓦解了。
這一次，那些人也感到歉疚，點著頭不再跟著叫喊，卻也沒聽他的話離開。
老主任跑了下來，想問這邊處理好沒有，揭幕儀式是不是可以進行了，見人反而越擁越多，就聽副記：「記問，儀式可不可以進行？」
副記沒好氣地反問他：「你沒看見嗎？」
老主任不是沒看見，是不想擅自回去匯報，你副記既然有這句話，他回去匯報，你就別怪他了。
「我回去如實匯報了。」
「再等一等！」副記不服氣了，衝進人群裡，扯著那個叫狗仔的說，「你忘恩負義是不是？一定要跟我作對是不是？」
一邊說，一邊把他往人群外推。
有人叫了起來：「打人了，政府打人了！」
副記說：「我打他怎麼了？我想什麼時候打他，就什麼打他，他敢哼一哼？我叫他爸扭掉他腦袋。」
那叫狗仔一邊往後退，一邊說：「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不是不給你面子，我是沒錢買米吃飯了。」
「你以為，是這造田誤了你沒谷吃嗎？上一造，你聽我話，勤勞一點，不要丟荒那一畝多地，你到年底還不愁沒谷吃！」
副記推到半路，又對另一個說：「你還站在這裡？信不信你踢你？」說著還真踢了他幾腳。挨踢的人馬上蹲了下去。
有人又說：「打傷人了，記打傷人了。」
副記說：「我打他怎麼了？我打他，他爸他媽也不敢開聲，論輩份，他爸還要叫我叔，我打孫侄還要選日子嗎？」
那人帶著哭腔說：「你那個輩份拐七彎八曲也未必算得上，沒說出五服，就是十服八服也有了。」
「不服氣？你還不服氣？」他又揮手打了幾巴掌那人抱著的頭，「你可以還手啊！你還手，還手給我看看。」
那人一直蹲著任他打。
老主任在一邊看副記像條瘋狗似的吠，威風是夠威風了，但效果一點也沒有，想想，不能在這拖太久，就跑回去匯報了。
一進會議室，見縣委記正在評介記剛才的匯報，讚揚記敢闖敢沖的精神，就止了步。縣委記有些不高興了，這個老主任，不停地走來走去，不附在記的耳邊嘀咕，貌似一點也不尊重自己，就問：「你又想說什麼？」
老主任心兒顫了顫，說：「沒什麼，沒什麼。」
「有話你當著大家的面說。」
鎮長說：「沒關係，你說！」
記嘴角笑了笑，想這傢伙到底出招了，開始難了，然而，他一點不急，他倒要給他充分的時間展示展示。他不相信，不能抓住他的破綻，不相信不能戳穿揭幕會場那邊的群眾鬧事不是你鎮長在搞鬼。媽的，我們熬夜拚死拚活迎接縣委記視察，你卻挖空心思搞破壞！
「你說！」記也鼓勵老主任，「實話實說！」
看了這一段，希望原諒我們的基層幹部，他們也很奈，為了解決公家的事，把個人的世代交情都搭進去了。製造問題的人往往不是去解決問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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