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莫名其妙自己怎麼會那麼倒霉?怎麼接二連三出狀況,且還是在那麼關鍵的時候出狀況?他記得很清楚,那個掛鐘不走時,他是想打電話叫電工上來的,李主任卻說,這點小事就不要麻煩電工了,電工跑那麼一趟,還不如自己找個電池換了。
張建中正好回縣委辦,去秘書科打聽了一下,果然有電池,就拿回來安裝了。他記得非常清楚,把掛鐘再掛回去的時候,他也擔心沒掛牢,很小心地往下拉了拉,確認是掛牢了。
然而,那掛鐘還是掉在地上砸壞了。
第二天一上班,李主任回得早,見張建中就說:「今天書記回來上班,你還是去他辦公室把水先燒好吧!」
說著,叫上秘書科長也隨張建中去書記辦公室,一進門,見一地玻璃,秘書科長逮著機會還會放過張建中?一陣臭罵,附近好幾個辦公室的人都聽見了,跑過來看究竟,這事就影響很大。
縣委書記出現在走廊,那些人才離去。
李主任一直不說話,這時候才和顏悅色地說:「還不快點把垃圾掃了?」
張建中早木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主任便說:「你先回去吧!」
走進辦公室,秘書科長便迫不及待地向縣委書記匯報剛才生的狀況,說張建中做事太馬虎,說跟著你縣委書記,太馬虎是會累事的。縣委書記見秘書科長生怕他不知道似的,叨叨個沒完,心裡想,他應該不知道自己與李主任之間的默契。
辦公室裡只有他和李主任的時候,李主任果然說,秘書科長是一個很認真的人,不管是誰,工作出現這樣的疏忽,他都不會放過,何況,對張建中一直都很有成見。
縣委書記說:「到此為止吧!」
李主任點點頭。雖然,心裡也覺得太有點奸詐,但除此之外,你又能怎麼樣呢?就算是陽謀吧!領導交代要幹的事,當然不能稱之為「陰謀」。
娜娜說:「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呢?」
張建中說:「我沒有不小心。」
「你沒不小心,掛鐘怎麼會掉下來了?」
「我也不知道。」
他一點沒去想會不會有人搞鬼?縣委書記的辦公室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嗎?除了縣委書記本人,只有伍伯有門鑰匙。
縣府大院有兩個人被大家稱為「管常委縣長的人」,他們每天下班前,負責把文件資料送到領導辦公桌,並清理好領導們的辦公室。一個負責縣長副縣長的辦公室,一個就是伍伯,負責書記常委們的辦公室。
即使李主任進書記辦公室,也要叫伍伯來開門。張建中當然不會懷疑伍伯幹這事,你們之間根本不存在競爭,他沒必要陷害你張建中,相反,他還會討好你張建中。最近,見張建中總呆在書記辦公室裡,他還主動提出,是不是給他配一把門鑰匙?
張建中更不會懷疑李主任。
他說:「反正就是倒霉。」
這陣,有事沒事,張建中總會往打字室跑。本來,在縣委辦誰都能使喚他,科室有材料要交到打字室,總是要他拿過來,因此,是進打字室最勤快的一個。再說,他跟娜娜也算是黨校大專班的同學,話題也多,談得多了,心裡不高興,也愛到這邊來宣洩宣洩。
娜娜說:「你當書記秘書的事可能要砸了。」
張建中說:「砸就砸吧!反正我也沒那麼高的奢望,沒那麼大的能力。能從工人到機關幹部,我已經很滿足了。」
娜娜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印刷器上沾複印紙,直起腰回頭看了他一眼。她那雙大大的眼睛總讓張建中心裡很不自在,忙就躲開了。
「你這人好像一點進步也沒有,還是當工人的思想。到了官場,誰不想進步不想往上走?」
張建中笑了笑,說:「誰都想,但不是想就能得到的。你也看見了,一個掛鐘掉地上這麼小的一件事,也可以上綱上線,這秘書就是當上了,也很累,也整天提心吊膽,害怕哪天會出錯,會被趕出書記辦公室。」
娜娜沒有答話。她要屏住呼吸才能把那複印紙沾上去,否則,一口氣會把紙吹移位。
張建中在後面看著她,不知是衣服寬大,還是她就瘦,空空洞洞的,一點肉感也沒有,就想,一陣風吹來,或許能把她吹上天,想她那個高大的男朋友怎麼會喜歡她這種身材?應該不會是喜歡她吧?應該喜歡的是她那副縣長老爸手裡的權力吧?
那一刻,張建中很莫名其妙地想,如果,自己有背景有後台是不是就能當上書記秘書呢?掛鐘掉下來這種事,的確太微乎其微了,有人幫自己說幾句好話,肯定什麼事也沒有。
電話突然響起來。
娜娜沒去接,張建中也沒接,就讓電話那麼響著。
「你去接接電話。」她不得不說話了。她是抬起頭,看著窗外說話的,不讓說話噴出的氣把複印紙吹亂了。
張建中似乎這才醒悟過來。
「麻煩你叫娜娜聽電話。」
「她正在忙。」
娜娜說:「問他是誰?等一會我打過去。」
張建中也沒問,就回她,說:「是你男朋友。」
娜娜忙擦手上沾的油墨,一邊擦,一邊說:「你小聲點行不行?」
張建中把手話筒遞給她說:「你還怕人知道?你們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當著黨校那麼多人,你們都敢在一起,人家還看不出來?還不一傳十,十傳百,全縣人民都知道了。」
娜娜接過話筒,卻還是對張建中說:「你別胡說八道啊!」
「我怎麼是胡說八道?這都是有目共睹的。」
張建中誤會了她的意思,她糾正道:「我叫你在單位別胡說八道。」
張建中往門外走,說:「我要傳你們的風言風語,早傳了,現在才想起要提醒,你不覺得有點遲嗎?」
娜娜跺著腳問:「你跟誰說過了?」
張建中拉開了門,回過頭來說:「我沒那麼八卦,誰也沒說。」
隨手關上門,他心裡又多了一層空蕩蕩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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