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這次可是吃了教訓,她雖然不死心,一直處心積慮的要把尤二姐嫁到邢府去,可幾次與盧氏和那丫頭的較量之中,邢夫人也看得出,自己往往是吃虧的那邊兒。【.baoliny.】但老太太要是肯答應幫忙,這事兒就有大半的希望能成。
邢夫人想的簡單,所以一進門,先見了鴛鴦站在堂屋裡和小丫頭子說話,邢夫人忙巴巴兒的湊了上去,涎著臉笑道:「姑娘在做什麼?我昨兒叫王善保家的給姑娘送了對兒掐絲琺琅的耳墜,姑娘可收了?」
鴛鴦心知這是邢夫人在藉機討好,面上淡淡一笑:「我才說要往上院裡去謝大太太,那耳墜子新奇的很,做工也精美,是難得的稀罕物兒!」
邢夫人自得意滿,眉梢上揚:「這是舅老爺從南邊捎來的新鮮樣子,別處可沒的買。」
鴛鴦心不在焉的陪笑道:「還是舅老爺疼惜大太太!」
邢夫人見鴛鴦這麼說,可找到了知音,忙拉著鴛鴦不放:「誰說不是!她們外人都以為我和舅老爺家不和睦,殊不知我那兄弟心裡也是苦!有個不懂人情味的娘子也就罷了,偏偏還攤上個飛揚跋扈的女兒!我們邢家只舅老爺一根獨苗,可你瞧瞧,盧氏只得一個兒子,將來能成什麼造化!也就只有我這個惹人嫌的老東西,東奔西走為舅老爺忙活罷了!」
鴛鴦見邢夫人越說越沒遮攔,越說越沒體統,忙笑道:「老太太許是等急了,大太太還是進去的好。」
邢夫人猶不解饞的扭著水桶腰去了。
小丫頭笑嘻嘻的站在鴛鴦身後:「鴛鴦姐姐,那簪子可不是什麼舅老爺送的,是東府珍大奶奶前兒叫人送給大太太的。我老娘在那邊府裡當差,前兒是珍大奶奶叫了我老娘一併來的咱們榮國府。」
鴛鴦不屑的一哼:「你這小蹄子,倒是眼饞的很,你既然喜歡。索性送了你就是。我可不戴那種貨色的東西。」小丫鬟歡喜不已,邢夫人自然不知道她的謊話早被人戳破了皮,還在那兒洋洋自得的緊!
且說邢夫人進了內室,先給賈母請了安,又不停的說著鴛鴦的好,意圖把老太太哄開心。今兒賈母哪就是那麼好打點的,這老太太不耐煩的指了指自己炕邊上的一張雕花高繡墩,示意邢夫人坐了。
邢夫人訕訕的住了口。貼著繡墩的外圈兒半蹲半坐。
「眼瞧著就是年關將近,我想著,今年大約也是幾個姑娘們在家最後一年,大家難得歡聚在一起,我就做主把姨太太家和舅老爺家都請來,大年初二聚一聚,李嬸娘帶著兩個女兒不容易,也算在其中,東府那邊也送個信兒,珍哥兒願意來湊熱鬧。就把他那兩個小姨子都叫來,我正好也有話和她們說。」
邢夫人愣在當場。「老太太找她們做什麼?珍哥兒媳婦的倆妹子略顯小家子氣,不中用,沒的叫老祖宗見了心裡不自在。」
賈母冷笑道:「我近來也愛做個媒牽個紅線,那尤二姐和尤三姐不是還待字閨中嗎?正巧了,二老爺的手下有幾個喪偶多年的鰥夫,家中也略有薄產,尤氏姐妹嫁過去就做了正經少奶奶。不比在她姐姐家混吃混喝來的強?」
邢夫人大急:「老太太!」
賈母這次是真有幾分動怒,可一想到這些年來大兒子與自己越發疏遠,二房又不和自己齊心。賈母這心便硬沉了下來。老太太第一次這樣語重心長的和大兒媳說話:「你以前總抱怨我多疼了老二媳婦,可你也不想想,老二媳婦事事都比你多點機靈勁兒,我能不偏心嗎!遠的不說,就說鴛鴦,你們夫妻倆背著我要弄鴛鴦進你們大房,還真打量我不知道存的是什麼心思?」
邢夫人羞得面紅耳赤,不敢抬頭看賈母。
「老實告訴你,鴛鴦雖然是我的心腹,可我究竟有多少兩銀子,究竟有多少體己,也不會叫個丫頭清楚。你們夫妻倆別以為我是那種不分輕重的,老大終究是這個家的長男,我再疼老二,也不會拿著大筆家業送他們手裡。」
邢夫人一顆心正是大起大落,聽了賈母這話,早抑制不住笑意:「老太太心疼我們,我和大老爺是知道的。」
賈母拍了拍邢夫人的手背,歎息道:「難道老大不是從我肚子裡爬出去的?我一心為二房,自然也不會忘了你們夫妻。正因為心疼你們,所以有些話是不得不說。」
邢夫人精神大震,自打她進了榮國府的大門,老太太可是第一次這樣和自己和顏悅色,又是商量大事的模樣,邢夫人不禁提起一百個小心。
「舅老爺家這小半年來瑣事不斷,我算看出來了,邢家這頂立門戶的可不是你弟弟,卻是你那小侄女!」
邢夫人難以抑制的嗤笑出聲:「老太太快別這樣誇讚一個毛丫頭,邢岫煙有幾斤幾兩重,難道兒媳不清楚?他們家就是太溺愛孩子了,慣的他家閨女實在不像話。」
賈母聽了邢氏這樣回答,深感無力。
王氏雖然木訥,卻還知道看人臉色。這話要是對老二家媳婦說,雖然心裡不以為然,可嘴上一定早開始附和自己了。
邢夫人心腸愚蠢,賈母只能耐心道:「旁的我也不多理論,我只告訴你,你費盡心力討好舅老爺沒用,不如多想想怎麼叫邢大姑娘和你一條心。那尤二姐也別總想著往邢家送,連咱們府裡的粗使婆子們知道,東府裡的兩個小姨子很不規矩,你明明清楚,還想著往親弟弟的房裡塞,難道將來就不怕別人詬病,耽誤了舅老爺的前程?」
邢夫人是個最沒主見的人,王善保家的不在身邊,大房前一陣子得寵的那個為邢夫人出謀劃策的姨娘也不在,所以邢夫人一聽老太太的話就有些拿不準主意。
賈母趁機道:「正巧你來,我有件要緊的囑咐你。邢家前一陣子與我提了結親的意思,是給你那個三妹妹家的哥兒,叫張逸的孩子。邢家的本意是提三丫頭,可我細想想,未必就是舅太太的初衷,八成是邢家姐兒自己變了說辭。」
邢夫人想也不想便笑:「這怎麼可能?老太太太高估了她!」
「不是我高估邢家姐兒,是你們都太小瞧了她!」賈母淡淡道:「索性你藉著這次機會往鳳尾胡同去,探探舅太太的口風,就說咱們家想把二丫頭嫁過去,問舅太太可願意?」
邢夫人歡喜的站了起來,對著賈母就是作揖:「如何不願意?若是老太太肯下這個恩典,我這就代三妹妹應了!」
賈母無奈的搖頭:「你三妹妹的主你做不得,你們家舅太太做不得,只岫煙丫頭能說上話。」見邢夫人一閃而逝的不屑,賈母歎道:「我且把話放在這兒,對與不對,你去了邢家,自然一問便有分曉。」
次日,邢夫人本要帶了賈迎春往鳳尾胡同來,可誰承想,一大早天際邊便飛起了朵朵雪花兒,而且到正午時候,雪勢愈發的大了。
岫煙起了個大早,先叫家裡的老嬤嬤給盧氏看了平安脈,又親手做了肉粥,和黛玉服侍了盧氏吃罷,又抱著福哥兒在自己屋子裡午歇。
岫煙的屋子是正南的大三居,自打有了福哥兒,原本屋子裡常年飄著的花香已經換做了奶香。福哥兒似乎也特別喜歡姐姐這裡,一到岫煙的屋子便咯咯自己笑個不停,往往抓著自己的小腳兒能玩上天半,連奶娘都驚呼,福哥兒可比同齡的孩子要結實多了。
盧氏的身子需要靜養,黛玉便搬來和岫煙同屋,倆個女孩子一起照顧福哥兒,倒也自得其樂,把福哥兒養的白白胖胖,人見人愛。
屋子裡奶香撲鼻,屋子外寒風朔朔,美蓮穿著一件灰鼠銀邊兒的斗篷走了進來,小丫鬟趕忙上來撣雪,美蓮接過小丫鬟遞來的拂塵,只問:「林姑娘也在?」
「紫鵑姐姐伺候了林姑娘在隔壁歇午覺呢!咱們姑娘正哄福哥兒!」
美蓮褪了身上的斗篷,站在火盆子前搓了半天手,等渾身上下都暖了,這才挑開氈簾進了內室。岫煙歪在床上,手上一下一下拍著福哥兒。
那小肉丸兒臉蛋紅撲撲的愛煞人,兩條小胳膊片刻也不老實,總想從包袱裡伸展出來。
「姑娘」美蓮低聲叫著岫煙。岫煙一睜眼,小心翼翼下了床榻,唯恐吵到福哥兒,自己到桌前飲了杯溫茶。
「這是宋千戶派人百里加急送來的密函,剛剛鎮撫司的人從後角門遞進來的。」
上面的火漆絲毫未動,信封似有折痕,沒有雪水,只帶著少女身上的餘溫。
岫煙拆了信一字一句往下看,美蓮心裡雖然著急,卻不敢驚動姑娘。不知幾時,美櫻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芳官,美櫻一見屋內情形不對,忙推了芳官出去。
「好妹妹,你去大廚房看看,姑娘要的薑湯可熬好了?」
芳官便知這是美櫻找的打發自己的借口,心裡便不舒服起來,可再想往裡屋瞧,門口早被美櫻用簾子遮擋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姑娘和美蓮姐姐說了什麼,芳官是一點也聽不清。
外面的避雪衣裳明明就是美蓮的,可這樣大的雪,美蓮不在屋子裡好生呆著,難道去了什麼要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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