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這才想起還有件要緊的事兒和女兒商量:「你不說我差點忘了,胡同裡的那戶人家姓戚,戚老爺祖上跟在太祖身邊做個小小的筆帖式,專門管理文書,太祖分封四王八公的時候也沒忘了他,就把太廟每年修繕的這一塊專給了他。【風雲小說閱.baoliny.】我聽你爸說,戚家單靠這一項沒過二三十年就積攢下了家底。可惜他們老太爺去了之後是一代不如一代,都是拿銀子買的官,好容易出了個愛讀書的哥兒,誰知昨天半夜卻沒了。」
盧氏想起今早見戚太太傷心欲絕的樣子,不禁同情道:「戚太太只有這麼一個親生兒子。根本不信官府的說辭,只認為兒子是被他人害死,戚大人也不知哪裡聽說你爸在吳縣的時候是刑名高手,非拉著他去看個究竟,這不,到現在還沒回來呢!晚上你收拾出一件素服,明早和我去祭奠祭奠。這街坊鄰里的,也要認識認識那些夫人和太太。」
岫煙記得上京的時候正帶了件極素的雪浪緞的袍子,張逸表哥進山的時候打到只罕見的白狐狸,母親早用那毛給自己做了件坎肩,因為怕將來長個子,所以刻意做的大些,外罩著也無妨。唯獨鞋子不好尋,只怕要費些腦筋。
「咱們閨女回來了?」
岫煙莞爾一笑,忙走出去迎邢忠。邢忠順手將厚重的大氅交給女兒,仔仔細細打量岫煙,最後才滿意的點點頭:「還行。賈家沒虧待我閨女,你媽這兩天根本睡不著覺,就擔心你在榮國府吃不好睡不好。」
岫煙嗔笑道:「爸媽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能吃虧的那種人嗎?要不是怕你們惦記,正德又要上學,我還真想在榮國府多陪林妹妹幾日。對了。剛才媽媽說爸去了戚家幫忙,可有什麼結果?」
邢忠苦笑著搖搖頭:「不怪戚太太多心,那孩子才十六,往日沒痛沒癢的,卻忽然沒了。哪個當媽的不胡思亂想?聽侍讀的小書僮說,戚家少爺昨夜看書看了一半,突然嚷嚷著心痛,倒在地上沒多大會兒就沒了,戚家甚至沒來得及去請大夫。我仔細問過書僮,戚家的少爺夜讀時從不吃夜宵,只飲了半碗茶。」
邢忠礙著戚大人的面子問了小書僮幾句。小書僮不知邢忠的身份,嚇得語無倫次,只以為自己要被押送進官府呢。不過正因為這話語間的凌亂,邢忠才得到一個奇怪的發現。
「小書僮說,戚家少爺喝的茶是他嫂子送的。長嫂送小叔子東西是不是有些講究?」邢忠詢問著女兒的意思。
岫煙低頭沉吟:「我看王熙鳳也總送賈寶玉吃食,而且不乏茶葉這樣的東西。可我聽媽剛才說,戚太太只生了一個嫡子,難道這個嫂子是庶出兄長的髮妻?」
一旦牽扯到嫡庶之爭,就有理由懷疑戚家少爺是被人謀殺的。
邢忠點點頭:「你們娘倆明天去戚家的時候偷偷打聽打聽,戚家幾個兒子之間到底有什麼牽扯。今日我見胡同裡的幾位大人都在場,可見這位戚老爺並不像聽說的那樣無知無為。」
鳳尾胡同不敢說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富貴地,但住在此的多是一官半職傍身。戚家若果真落魄,刑部的那些老爺們也沒必要都過去。仕途黑幕眾多,邢忠好容易適應古代生活,自然也想盡快在京城紮穩腳跟。
邢忠老實歸老實,但腦筋轉的並不慢。相反,還有些大智慧。他深懂,夫人們之間的交際往往才是促成男人們決定的重要因素。
盧氏和邢忠兩世加起來足足做了三十幾年的夫妻,丈夫想什麼她焉有不清楚的道理?盧氏笑道:「你放心,我和岫煙知道怎麼做。」
晚上一家四口吃了飯。岫煙看著正德背完這兩天留下的功課才回院子。美蓮與美櫻正抱怨:「徐媽媽做事越發的老眼昏花,姑娘瞧,這架子上面都是灰,火炕也不知早點燒上。」
怪不得岫煙一進來就帶著絲絲涼氣,不如正德的書房暖和。岫煙無可奈何的一笑,徐媽媽是邢家最早買下幹活的僕人,那會兒還是篆兒在岫煙身邊伺候,徐媽媽就做些粗使的活計,等美蓮和美櫻進門,徐媽媽就只做灑掃院子,澆花喂鳥等事,並不用她進屋收拾。
此番進京,盧氏本想留徐媽媽在吳縣養老,可徐媽媽並不願意,她無兒無女,唯恐邢家將來扎根在京城,盧氏嫌她老邁,穒裊慫?
岫煙歎道:「徐媽媽也不容易,年紀大卻還要做這些,你們兩個小丫頭就多擔待些,等過一陣子我和太太叫牙行送人來,今後交給你們帶。」
美蓮和美櫻面面相覷,眼神裡都是驚喜,她們可羨慕紫鵑、鴛鴦、侍書這樣的大丫鬟了,可惜姑娘身邊就她們倆伺候,倒不是家中買不起人,而是姑娘喜靜,最討厭陌生人介入自己的生活。
現在老爺大小也是個京官,姑娘也該體面些。
岫煙並不點破兩個小丫頭的心思,只叫她們尋明日合適的穿戴。美櫻想想,笑道:「姑娘忘了?去年過生日的時候,白夫人送了你一雙蝙蝠暗紋的羊皮小靴,淺褐色的,你嫌不合腳,所以收著沒穿。姑娘如今又長一歲,恐怕倒也合適。」
岫煙恍惚記得,不過除非萬不得已,她很少穿別人送的衣裳。岫煙不解問道:「你從吳縣帶到了京城?」
美櫻笑道:「我瞧著那皮子還不錯,姑娘在家踩雪都使得,所以就帶了來。」美櫻做事穩妥細緻,深得岫煙的器重,就是美蓮也多信服這個長了她一歲的姐姐,二人伺候岫煙數年,竟沒一次拌嘴的時候。
這恰恰也是岫煙不願意再買丫頭的原因。
畢竟現在自己年歲大了,不能再用七八歲的小姑娘慢慢調教,而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心思重,岫煙擔心自己顧全不周,會叫美蓮、美櫻受委屈。
美櫻果然在一隻紅木大箱子裡尋到了岫煙要穿的鞋,誰知不但大小剛剛好,而且極配那件雪浪緞的袍子,美蓮又從奩盒中尋了兩朵珍珠攢成的珠花。
「姑娘第一次見那些夫人太太,穿戴不可太簡單,這兩朵花還是船王他老人家送的珍珠,進京之前太太請人做的。」
岫煙小心摸著上面一顆顆圓滾滾的珍珠,這是難得的南海珍珠,大小均勻,即便現在燈光昏暗的情況下,這些珠子也格外耀眼,可想而知,若是白日裡在陽光下會是什麼情景。
三人一夜好眠,次日收拾妥當,岫煙先去見了盧氏,盧氏與正德正吃飯,見女兒打扮的清麗脫俗的模樣,不禁笑道:「這件狐狸毛的坎肩做的大些,倒像從誰那裡借來的。」
盧氏叫了心腹婆子:「把我給姑娘做的那件雪貂絨坎肩拿來。」婆子不大會兒就取來一件精緻小巧的乳色坎肩,顏色雖然不如表哥送的白皙,但毛短滑膩,更突顯了岫煙纖細的腰身。
岫煙忙換上,在正德面前轉了三圈,正德笑嘻嘻道:「這件好,姐姐剛才穿那個像小狗熊,比這個可差多了。」說完,還想用油滋滋的小手去摸岫煙的坎肩。
岫煙聽了正德的話,差點腳底拌蒜,不禁氣著戳正德的額頭:「不懂欣賞的小屁孩,哼!」狐狸毛是長了點,穿起來臃腫些,但好歹不至於就成狗熊了吧!況且,這臭小子知道什麼是狗熊?
正德委屈的縮回手,盧氏笑道:「又惹你姐姐,快吃飯,我們走後你就在媽的屋子裡溫書,讓篆兒坐在火炕上給你做針線,總比在書房裡受凍強。」
一旁伺候的篆兒心裡滿滿的都是感激,書房裡暖和是暖和,可她坐在小杌子上做活,沒多大會兒就僵硬的捏不住針線,太太偶然看見,原來竟都記在心裡。篆兒甚至在心裡偷偷感謝爹娘竟她賣進邢家這樣的好人家,主子和善,少爺敏學,她現在只盼著能長長久久的侍奉少爺和姑娘
戚家和邢家隔了兩三戶,鳳尾胡同不是蘇州東街上的小巷子,走幾步就到,所以盧氏帶著女兒各坐兩頂清油小轎出門。胡同裡停滿了各種車轎,戚家的門子聽說是邢大人家的女眷,忙往裡面迎。
戚家的二少奶奶匆匆打內院趕來,親扶了盧氏下轎:「多謝夫人來瞧我們太太。」
邢忠做縣令的時候,朝廷就給盧氏賜了誥命,戚二少奶奶這麼叫一點錯兒找不出來。不過她對盧氏過分的熱情,讓站在一邊的岫煙覺得蹊蹺。
「這是府上的小姐?好俊的姑娘。」戚二奶奶又驚又喜的模樣,握著岫煙的手就不撒開。
雖然掩飾的很好,但岫煙還是能捕捉到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嫉恨。
盧氏輕笑道:「承蒙二少奶奶誇獎我領著她來給戚太太見個禮。」
提到自己的婆婆,戚二奶奶頓時沒了喜色,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愁容:「我們太太從昨兒起就水米未進,鄰居家的幾位夫人都在勸呢。可任憑誰說都不好使。請夫人跟我來,或許太太能聽您一句。」
戚二奶奶時不時回頭,領著盧氏和岫煙繞過二門,沿著青石小路就進了當家主母的正房撫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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