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湧進來,耳邊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
「安金忠!你幹的好事!」
「安金忠,我兒子怎麼樣了?」
安老大夫後退幾步,看著面前的男人,一陣恍惚。
男人們喊,身旁還有女人們亂跑,撲向床上。
「天啊,鯤兒!鯤兒!」
「小王爺,小王爺!」
「你這個庸醫!你說能治好他的!」
女人的哭喊,還有人衝上來,捶打他搖晃他。
安老大夫只覺得呼吸困難,他一步一步後退,看著床上。
錦緞如花的床上,那個小小的嬰童面色青白,四肢癱軟。
怎麼會?
不會的
他用的藥是對的…
「安金忠!」巨鹿王抓住他的衣襟,雙眼發紅,狠狠的搖晃,「王聽你的!都聽你的!你說的你能治好的!王聽得清清楚楚!你說,現在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應該是對啊
是對啊
「你到底能不能治?」巨鹿王喊道,「能不能治?」
能不能?
能不能?
安老大夫只覺得呼吸困難,他轉頭看床上,女人們跪在床邊拍床痛哭,嬰童不停的抽搐…
我是對的吧?
能…不能…
「安金忠!你能不能治!」
「安金忠!你說話!」
耳邊的叱問一聲高過一聲,最終安老大夫耳邊只有這句話在如同震雷般轟隆隆而過,眼前也只有那個躺在床上不斷抽搐的小兒。
「我不能治…」他終於閉上眼。
「安金忠!你要為你說過的話負責!你為了你的面子,要我兒受此折磨!還不如早些投生去!」
「安金忠!你個廢物!」
「安金忠!你去死吧!」
「安金忠!你活該這輩子,下輩子,世世輩輩。都要受人唾棄!」
安老大夫捂著心口想要後退,但身體的無力讓他猛地醒過來,他看著眼前的巨鹿王已經是個老人,而自己也是個坐在輪椅上的人,就連後退都不能自由做主。
「安金忠!這是怎麼回事?」巨鹿王已經揪住他的衣領,喝道。
怎麼回事?
安金忠扭頭看去。
門邊跟進來的人都面色驚恐的看著床邊,阿如蹲在地上渾身發抖。
「裂開了裂開了!」她重複的喊道,一面慌張的四下尋找,「齊娘子。齊悅!齊悅!怎麼辦!怎麼辦?」
她跟著齊悅,從一開始是最早的接觸這些的人,她比胡三強,不怕血肉,她雖然比不上張同等學醫出身的弟子。但卻有著他們沒有的護理手法,她一直以為自己什麼都不怕了,但其實是有那個女人在的時候,她才什麼都不怕。
「安金忠!你又要弄死我一個兒子嗎?」巨鹿王看著床上,那可怕的一幕,讓他肝膽欲裂,嘶聲吼道。抬起手攥成拳頭,「你不能治為什麼要治!」
他的拳頭沒有砸下去,因為安老大夫抬手死死的擋住。
「我能治!」他說道,看著巨鹿王。
「你能治死人!你能治個屁!你能治?你怎麼能治?」巨鹿王喊道。手上加大力氣。
但安老大夫依舊擋住。
「我能。」他說道,聲音提高,神情堅定。
巨鹿王微微怔了下,安老大夫一把甩開他。轉動輪椅向床邊而來。
「針線!」他喊道。
聽到動靜外邊的弟子們已經跑過來了,屋子裡的場景也把他們嚇壞了。
「閒雜人等都出去!」安老大夫喝道。
亂哄哄的哭喊驚叫稍微降了一些。
巨鹿王看著安老大夫。安老大夫也看著他。
「我能治!現在,無關人等都出去!」安老大夫說道。
巨鹿王看著他,面色鐵青。
「安金忠,這話以前你就說過。」他一字一頓說道。
安老大夫看著他。
「我不止以前說過,現在說,將來還會說,一直說。」他說道,說罷再不理會這些人,轉過身伸手,「消毒,手套。」
阿如還蹲在地上,但這已經是下意識的習慣了,她不由站起來。
「這沒有什麼,傷口開裂而已,戰場上我們見得多了。」一個弟子回過神大聲喊道,要安撫屋內的所有人。
「對對。」其他弟子也反應過來,師父說過,第一要務是安撫情緒,免得被恐懼所害,耽誤了病情耽誤了自己。
伴著他們的安撫解釋,屋子裡的氣氛稍微緩和一些。
阿如已經取過消毒液給安老大夫擦拭,戴手套。
「老白毛!我家小王爺都要死了!你還」
巨鹿王的隨從喊道,伸手就沖安老大夫打過來。
「滾出去!」安老大夫回頭喝道。
這聲音震怒,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人還沒死呢!就有救!就可以救!就能救!」安老大夫喝道,「無關人等出去!」
「老東西,你以為你還是院判呢?」那隨從回過神,面色漲紅又羞又怒的喊道。
「滾出去!」巨鹿王喝道。
「對,滾出去!」隨從忙再次喊道。
「我讓你滾出去。」巨鹿王看著他喝道。
隨從愣了下,有些不知所措。
「都出去!」巨鹿王喝道。
隨從們這下都反應過來了,猶豫一下忙出去了。
屋子裡令人窒息的氣氛一下子減輕了。
巨鹿王就站在那邊,看著床邊的人。
「把他弄醒。」安老大夫說道。
不問為什麼,立刻有個弟子取過金針,抗休克針灸一刻,司馬小王爺就醒過來。
這邊安老大夫已經用消毒輔料處理的流出來的腸子。
醒來的司馬小王爺一瞬間的迷茫後就要哭喊,不待他哭喊,一個瓷瓶被安老大夫送到鼻息下。
刺鼻辛辣。司馬小王爺重重的打個噴嚏。
屋子裡響起一片低呼。
不過這低呼中滿含喜悅。
「進去了!」一個弟子說道,指著已經重新進入腹腔的腸子。
「…換線。」安老大夫手下不停說道。
「這個線還是太細了嗎?」阿如問道。
安老大夫點點頭。
一個弟子便將另外一個托盤遞過來。
「看看這個。」他說道。
安老大夫從其中撿一條,伴著司馬小王爺的驚恐的哭聲,開始飛針走線。
這邊如此駭人的事很快傳開了。
「什麼?肚子又破了?」太后顫聲問道。
「是啊是啊,腸子都流出來了…」一個宮女渾身發抖顫聲說道。
嚇死人了嚇死人了!
腸子,流出來…
這宮裡是不能呆…
太后這次都沒來得及乾嘔,眼一翻,暈了過去。
皇帝的腳步大約是走的最快的一次,身旁的太監們都一溜小跑的跟著。
「…已經追回來了…說是出去一趟…」蔡重一邊跑一邊說道。
皇帝面色木然。看不出喜怒,手負在身後,衣角飛揚,疾步而行。
轉過一個夾道,便看到齊悅也正跑過來。
「陛下」她喊道。
皇帝停下腳看她一眼。
「我先去看病人。陛下一會兒再跟我算賬!」齊悅喊道,從皇帝跟前跑過去。
這個大膽的女人!
皇帝咬了咬牙,也繼續邁步。
一個女人家竟然跑的這樣快!
皇帝走到太后宮殿時,卻見那女人站在門外不動了。
死了?
皇帝面色微微一沉,負在身後的手鬆開垂在身側,加快腳步走過去,太監們早已經驅散圍觀的巨鹿王的隨從們。
皇帝站在齊悅身後。
齊悅感覺到。回頭看他,眼裡淚光閃閃,神情似悲似喜。
這是第一次見這女人如此神情,皇帝微微怔了下。
「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哭有什麼用,現在怕也晚了。」他淡淡說道。
「誰怕了?怕什麼?」齊悅說道,再次轉頭看屋內,「安老大夫做的多好。」
什麼?皇帝皺眉也看過去。
屋子裡的門大開著。一眼可以看到床邊那個老者低著頭專注的飛針走線,旁邊的弟子們或者遞刀剪或者藥棉擦拭。
阿如站在床頭。握著司馬小王爺的手,擋住他的視線。
「我第一次跟我家娘子上手術的時候嚇的都吐了…」
「…真的,我知道,雖然不是在我身上,但每看一眼就好像在我身上一樣…」
「…都會害怕的但是,小王爺,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屋子裡的氣氛並沒有外邊傳的那樣駭人,他們現在做的不是面對迸裂的傷口,而就好像他們在日常換藥餵藥一般。
巨鹿王站在一旁神色沉沉。
「陛下您看,他們多能幹」齊悅喃喃說道,「所以說,他們才是希望,才是前輩,才是大醫」
皇帝皺眉。
「還不進去?」他低聲喝道。
齊悅撇撇嘴,這才進去了。
看她進來,弟子們紛紛喊師父,巨鹿王看過來有些驚訝。
「師父,您來吧」安老大夫忙說道。
齊悅走過去看了眼,搖搖頭。
「不用,你做的很好,打個結,可以剪斷了。」她說道。
安老大夫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依言行事。
師父?巨鹿王哼了聲,上下打量這女人。
這就是那個什麼神醫娘子啊。
神醫?大夫?
「你是怎麼當大夫的?只是靠嘴說說當大夫嗎?為什麼不守著病人!」他旋即沉下臉喝道。
齊悅看著他。
「王爺嗓門挺大啊。」她說道,「一來就一嗓子把你兒子的傷口喊驚的裂開,是關心啊還是狠心啊?你是不是親爹啊?」
什麼?
巨鹿王一臉驚愕。
門外皇帝轉身,嘴邊一絲壓制的笑。
對不住我好幾天沒加更了。
感謝9月9號懶羊羊好、柴淼雲、瞧著水水兒、峽兮、蝶舞塵雲、金欽打賞平安符,感謝誰是我家的太后打賞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