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這般熱鬧,陳氏這邊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忙將德慶公老夫人請進來。
德慶公老夫人被直接攙扶到陳氏的屋內,擺了張羅漢床,讓她躺下。
對面躺的是陳氏。
「這是怎麼了?」陳氏坐起來,驚訝的問道,「怎麼讓老夫人出來了?」
七十多歲的老夫人十幾年前就基不出門了。
德慶公老夫人喝了茶,又被幾個僕婦揉按捶,此時緩過來了。
她看著陳氏,也很驚訝。
「怎麼氣色這麼差?」她問道,就要起身,「你這孩子病了也不說!」
又喊著請太醫。
「周老大人已經看過了,開了藥吃著呢。」陳氏笑道,讓人攔住。
既然周茂春看過了,德慶公老夫人就稍微鬆口氣。
「你帶回來的那個」她便開口問道,張口卻忘了怎麼稱呼,「那個住進你爹屋子的女人…」
這個話聽起來這麼怪,四周的僕婦忙低聲提醒。
「齊娘子。」老夫人這才想起來,接著說道,「是什麼人?」
陳氏笑了笑。
老夫人是越來越糊塗了,經常張口忘事,旁邊的僕婦少不得又低聲提醒。
「我不是說這個。」德慶公老夫人有些不耐煩的擺手,依舊看著陳氏,「她,她怎麼跟,跟那家的孩子一樣?」
那家?哪家?
周圍的僕婦一頭霧水。
陳氏卻是一笑。
「哪家啊?」她說道,嘴裡是疑問,但神情卻淡然。
「雪娘,你知道我說的是誰!」老夫人沉聲說道。
陳氏低頭一笑,再抬起頭。
「是嗎?我都記不清了,嬸娘說像。那就是像了。」她說道。
陳氏這裡發生的事齊悅並不知道,她此時已經叩拜了皇帝,正打開自己帶來的箱子。
「齊娘子可真是聰明伶俐。」皇帝含笑說道,看著眼前跪著的女人。
齊悅已經不像前幾次見到皇帝那樣拘束了,聞言抬起頭一笑。
「謝陛下。」她說道。
旁邊的太監們忍不住嘖嘖,這女人可真夠不客氣的。
皇帝笑意更濃。
他原準備的那句解釋為何召她來的話便不用說了。
「民婦知道陛下一定等著看進展呢。」齊悅低下頭一面說一面將箱子裡的東西拿出來。
皇帝看著她。
「起來吧。」他說道。
齊悅再次抬頭一笑。
「謝陛下,我這樣挺好的。」她說道,換了個跪坐的姿勢。
太監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拒絕皇帝的命令拒絕的這樣輕鬆隨意,而再看說者和聽者顯然都沒有特別意識到。似乎這對話再合適不過。
齊悅這時拿出了剪子刀子,太監嚇了一跳。
「哎呀,這可不行。」他們忙站過來,圍在齊悅身邊。
齊悅有些不解。
「怎麼了?」她問道。
「在陛下面前可不能拿這些凶器。」太監們急道。
凶器?
「滾一邊去,大驚小怪的丟朕的人。」皇帝不悅的說道。
太監們便訕訕的讓開了。看著皇帝不僅沒有避諱,也不用太監們呈上去,自己起身走過來,站到了齊悅的面前。
「這些」他微微彎身看著被齊悅擺出來一溜的東西,好奇的問道,「就是你用來展示神技的東西嗎?」
「是啊。」齊悅笑道,一面一一指給他看。「鑷子,手術刀,剪子,這些又分為好多種」
皇帝先是微微彎身看著。然後便乾脆坐下來,太監們再次驚訝一番,忙忙的取來坐墊。
這些東西就這麼好看?
還是…
太監們站在一邊,垂下的視線不由落在那與皇帝對面而坐的女人身上。
齊悅已經將東西都擺出來。也一一的說明是什麼了。
「這個針筒就是你上次說的給李閣老把肚子裡的氣抽出來的那個?」皇帝伸出修長的手指,有些遲疑的拿起針筒問道。
「這個還不是。這是注射用針筒,李閣老用的是穿刺針筒。」齊悅笑道,一面低頭在箱子翻了下,然後有些歉意的一笑,「還沒造出來。」
皇帝看著她笑了,將針筒放回來。
應該沒別的事了吧,她已經讓陛下知道自己沒有偷懶,齊悅便準備收拾東西了。
「那這個手術刀怎麼用?」皇帝又指著問道。
還想知道怎麼用?
齊悅便含笑伸手拿起來,做了個執筆式。
「這樣用。」她說道,又換了手勢,「還能這樣用,這樣用」
皇帝含笑看著眼前女子的手靈活的變幻,四周的太監心都提到嗓子眼,乖乖,這玩刀玩的這麼溜,可是太危險了…
緊張的可不止皇帝跟前的太監們,此時饒陳氏在家裡走來走去,不時的問老夫人回來沒,還好不多時,外邊就說回來了,她大喜忙過去。
德慶公老夫人沉著臉被兩個僕婦攙扶著走的很快。
陳雪娘那古怪性子,難道母親也沒在她跟前討得好?
「母親,雪娘怎麼說?」她問道。
「她什麼都不說。」德慶公老夫人答道,「我看她心裡清楚的很。」
「她就是故意的!」饒陳氏點頭說道,又是氣又是急又是委屈,「我可從來沒惹過她,從小到大我可都是讓這她,真心把她當妹妹看,她怎麼這麼狠心,陷我與不義!這以後我可沒臉進饒家的門了。」
「你說什麼呢?」德慶公老夫人似乎才回過神,皺眉道,「她怎麼陷害你了?」
饒陳氏被問的一愣。
「不是她請來的那和離的聖旨嗎?」她問道。
「我怎麼知道。」德慶公老夫人說道。
饒陳氏有些抓狂。
「您沒問她嗎?您不是說她承認了嗎?」她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恍然哦了聲。
「這個啊,我忘了問了。」她說道。
饒陳氏一口氣沒上來。
「那您過去幹什麼呢?」她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神情有些迷茫。
「對啊,我過去幹什麼了?」她喃喃說道。
饒陳氏氣的沒辦法。
「不是說摸牌嗎?人都來了沒?」德慶公老夫人又問道。
老夫人糊塗病又犯了,僕婦們忙攙扶著哄著。
「來了來了。就等您老了。」
饒陳氏無奈的擺擺手。
「快扶母親去吃藥吧。」她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聽到她說話。
「二花?你怎麼來了?你什麼時候來的?」她問道。
饒陳氏伸手撫著額頭吐口氣。
「娘,我來了好幾天了,我這就要走了,改天來看你啊。」她說道,不待德慶公老夫人再說話,忙抬腳走開了。
僕婦們扶著老夫人向內走。
「去大爺那裡。」老夫人忽地說道。
僕婦們愣了下,以為老夫人糊塗的厲害了,忙口裡應著,卻不拐彎。
「哎呀我沒糊塗呢。」老夫人沒好氣的喝道。自己甩開來僕婦,顫巍巍的向陳雪兄長那邊走去。
都搞不清這老夫人什麼時候糊塗什麼時候清楚了,僕婦們無奈的忙跟上。
陳雪兩個親哥哥,都將近五十,就住在德慶公府東院。一套院子分成兩個,兄弟二人各自住著,都是體弱多病早早的便卸職在家,子女們很少,又都打發的遠遠的,如今年輕一輩的幾乎都忘了陳家大房還有這兩人。
德慶公老夫人徑直去了陳大爺那邊。
陳大爺愛好修道,聽說是德慶公老夫人來了。這才從精舍出來相見,要是別人就只能對著下人說話傳過去而已。
「雪娘帶回來的女人,你見過沒?」德慶公老夫人開門見山問道。
陳大爺搖頭。
「只聽二弟說過,沒見過。」他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沉默一刻。
「我估計這女人跟一個人有關係。」她說道。
陳大爺看著她。
德慶公老夫人似乎有些難言。
「萬寧山莊。」她說道。
陳大爺神色頓變。
「嬸母。這話,可不能亂說…」他低聲說道。
「我自然知道這話不能亂說。」德慶公老夫人說出這句憋在心裡的話,似乎輕鬆了一些,眼睛瞇起來似乎看得很遠。「可是,今天我見了。差點嚇死我,那眉眼,那形容,跟那孩子一模一樣…」
「不是說是個女子嗎?」陳大爺低聲質疑道。
「那孩子可不是就是俊俏的像個女子嗎?一眼就把雪娘迷…」德慶公老夫人哼聲說道,話說到這裡又咳一聲停下,看陳大爺一眼,想起什麼,「哦,對,你是沒見過。」
她吐口氣,瞇起眼。
「你們都沒見過,要說像,這女人其實更像那孩子的祖母鄭貴妃…」她喃喃說道。
話沒說完,陳大爺就猛地站起來。
「嬸母!」他喝斷了老夫人的話。
「行了,我都這把年紀了,別一驚一乍的嚇我。」老夫人橫了他一眼,「你們兄妹一個嚇我就夠我受得了。」
陳大爺喘氣來回踱步。
「不可能,那一場大火,沒人逃出來,都死光了,死透了。」他喃喃說道,然後確定的點頭,「嬸母,只是有些像,這天下相像的人是很多的。」
德慶公老夫人看向他。
「雪娘對那人的心思,她見了這等相像的人,做出些誇張的事也是能理解的。」陳大爺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吐口氣,看向門外。
「是,天下的人是很多相像的,雪娘的性子這樣做也是很正常,但,定西候老夫人,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慢慢說道,一向渾濁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乞丐之身,救命之恩,這種真真假假的話,真的會有人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