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城西,哭聲打破了街道的寧靜,淅淅瀝瀝的雨中,送葬的隊伍看上去格外的淒涼。
「聽說才二十多歲呢,家裡兩個小的都還不會走呢。」
「媳婦已經上吊兩次了,好容易救下來,躺在床上說什麼也要死…」
「真可憐啊」
街上人指指點點,有兩個穿著青灰衣衫的年輕人衝過來攔住了路。
他們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了,似乎因為跑的急,有些氣喘吁吁。
「我們是千金堂的請問,這個死者可是腹瀉致死的?」其中一個問道。
陡然被人攔住,送葬的人都愣住了,待聽到這話,更是愕然。
「最近城中流行急腹症,來勢兇猛,所以我們要進行調查,以統計範圍有多密集,好更好的判定這次病症危機程度。」弟子說道,一面拿出一張紙。
上面寫的是急腹症的症狀以及應對建議。
這家人很顯然也聽說了,雖然被攔住有些不悅,但還是答了。
「不是拉肚子。」一個年長的說道,精神哀哀。
兩個弟子對視一眼,並沒有走開。
「那是因為什麼呢?」他們問道。
「走開!」送葬隊伍裡的人不耐煩了,喊道,「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啊!你們問的什麼!看稀罕?看熱鬧嗎?」
兩個弟子嚇了一跳,忙施禮又解釋。
「不是,不是,我們只是做個統計,要統計這一段…」他們忙說道。
「統計?統計什麼?你們統計就能把死人變活嗎?」他們喊道。
這當然不可能
「這個也是為了更多活著的人」弟子們解釋道。
但家屬們不聽衝上前將他們推搡開了。
「快滾,要不然打斷你們的腿!」
看著送葬隊伍遠去。兩個弟子無奈的站在雨中。
「怎麼辦?」其中一個問道。
「師父說了,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進行調查,家屬不配合,就不要強行。」另一個說道,「那咱們回去吧,至少這個問到死因了,也不算白追來這一趟。」
先一個弟子點點頭,但他們並沒有就這樣走開,而是拿出包裡的一疊子紙給周圍還未散去的人發放。
「看看吧。注意衛生防疫,有什麼情況一定要及時就診。」
周圍的人接過,但大多數人不認字,看著紙聚在一起互相議論。
兩個弟子簡單的講解了一下,這才沿街快步而去。
千金堂裡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這不行。人太多了。」齊悅說道,摘下口罩,露出焦急疲憊的面容。
「是啊,這短短三天,就已經送來八人了。」劉普成說道,亦是滿臉疲憊。
「雖然目前來看,這些患者之間並非是互相傳染。也都是不認識的人,但如此密集的爆發,還是太可怕了。」齊悅說道。
「我再去找王慶春」劉普成轉頭就走。
齊悅忙攔住他。
「找那孫子有什麼用,除了添亂他什麼都幹不了。直接找官府吧。」她說道,「餘下的我們自己來,發動全程的醫館一起幫忙。」
劉普成點點頭。
「那就試一試,這畢竟是關係人命的事。我想到底是醫者,不會冷眼旁觀的。」他說道。「這個交給我來辦,我先去官府報備,然後再去找各家醫館。」
齊悅點點頭。
「還有,我們要盡快在城外找個地方,雖然暫時找不出人和人之間傳染的跡象,但還是必須防備,萬一病菌變異在人和人之間傳染….」她說道,透過大廳看熱鬧的街市,「這裡人口集中,實在是太危險了。」
「這個讓胡三去辦。」劉普成說道。
說胡三,胡三正好急匆匆的進來。
「師父,注射針燒好了,你看看這樣的行不行?」他說道,手裡拿著一個盒子過來。
齊悅忙打開,這是一個如同那些試驗管一般的白瓷。
「天啊,真是太精美了!」她驚訝的讚歎。
這算是藝術品規格的注射器吧?
「只是這針頭實在是做不了師父你這細的」胡三遺憾的說道。
「行了行了,已經夠好了。」齊悅點頭讚歎。
劉普成也拿過來看亦是讚歎。
「這樣我們就足夠多的注射器來注射青黴素了。」他說道。
不用像現在注射完一個,得等待消毒針頭。
對於這些送來的急腹症患者,多一分等待就多一分危險。
「匠人們正在趕工,估計明天就能再打製出來三個。」胡三說道,用袖子抹了把臉上已經分不清的雨水還是汗水。
齊悅又皺眉頭。
「注射器是有了,但是青黴素卻可能供應不上了…」她喃喃說道。
「青黴素不是能提取了嗎?」劉普成不解問道。
「但是不穩定,而且前後我們做了五十個,最終只有兩個有效。」齊悅說道。
天啊,這麼低啊。
「那這病人可是越來越多。」劉普成皺眉說道。
齊悅吐口氣。
什麼也不用說了,現在傾入全部心血,力求能夠提取出更多有效的吧。
「大人,這千金堂是不能不管了!」
王慶春大聲說道。
桌案後正翻看文書的知府大人嚇了一跳。
這王慶春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醫判,竟然敢來跟他大喊大叫,不過是賴著上面有人…
想到這裡,知府大人露出笑臉。
「王大人,你何必跟那小女子一般見識。」他笑道,「來,快坐下,消消氣。」
王慶春哪裡坐得下。
「你知道那女人現在在城裡幹什麼呢嗎?」他瞪眼說道,「她…」
他話沒說完,門外蹬蹬腳步響。一個少年公子闖進來。
「爹,給我印台。」黃子喬說道。
原本屋子裡有人,他腳步頓了下,但看清是王慶春後,就將頭一抬,哼了聲,眼皮都不往他這撩一下。
知府大人故作嚴肅的咳了聲,但也沒說什麼,拿出印台。
「要這個做什麼?」他隨口問了句。也不過是在人前裝裝樣子,根本就不為了得到回答。
黃子喬接過就走。
「有幾個商戶家裡有病人卻拒不隔離,我去封了他們的店!」他隨口說道。
知府大人哦了聲,也不知道聽到還是沒聽到。
對他來說自己兒子做什麼都沒問題。
虧得是王慶春耳明手快,一把抓住黃子喬。
「小公子。你要幹什麼去?」他大聲問道。
黃子喬正愁沒機會呢,陡然見著老小子撲過來,立刻抬腳就踢。
「去你娘的,輪到你這東西管我。」他罵道。
王慶春被踹開,但依舊抓著黃子喬的胳膊不放。
「哎,哎,小孩子不懂事。王大人你可別往心裡去。」知府大人忙衝過來,喊道。
王慶春氣的眼黑。
這還叫不懂事,你兒子先動手了,你這老子的眼神還只看兒子被抓的胳膊。
好像我下手多重似的。是你兒子差點踢死我才對!你眼睛瞎了啊!
真他娘的上樑不正下樑歪!
「大人,你知道公子是要幹什麼嗎?」他厲聲喝道,將知府大人嚇了一跳。
知府大人也有些不高興了,不就是被自己兒子輕輕的踢了一下嘛。至於這樣嘛,再說。要不是你先撲出來,我家子喬哪裡會這樣。
說不定子喬是被這傢伙抓痛的胳膊什麼的
子喬的身子可是大傷過元氣的!
「子喬,你沒事吧?」他立刻抓住兒子的胳膊,同時重重的甩開王慶春的手。
不就是上邊有人嘛,這年頭,誰上邊沒個人啊。
「大人!」王慶春氣的跺腳,說道,「這是就是那個齊娘子在鬧事,蠱惑小公子去封店的!」
什麼?
知府大人嚇了一跳,看黃子喬。
「要不是你這蠢貨故意礙事,齊娘子會這麼麻煩嗎?」黃子喬冷聲道,摔開書就向外走。
知府大人這次忙忙的拖住兒子。
「到底怎麼回事?」他問道。
如果自己兒子辦事那自然不會有錯,當然,自己兒子也絕對不會傻到被人當槍使,但如果是那個女人的話…
「齊娘子在城中散佈癘疫來襲,仗著自己有奇藥,挨家挨戶要求上報有腹瀉的人,要把那些腹瀉的病人都關到城外一個莊子裡…」王慶春冷聲說道,「不光活人她查,連人家死人她也不放過,追著人家問怎麼死的,如果不是家屬攔著,她都要開館驗屍了!」
知府大人聽得目瞪口呆。
癘疫
癘疫!
「有癘疫!」他驚叫道,一把抓住黃子喬的手,「你快帶你娘回京城!現在立刻馬上就走!」
「大人!」王慶春要氣炸了,喊道抓住知府大人的胳膊,「您聽了都這樣,你想想,百姓如今會多麼恐慌!已經有好些大戶要居家搬走了!」
「對,對,搬走搬走。」知府大人點頭,帶著幾分惶惶,「我的天,癘疫,我還記得當年慶德府大疫,那真是那真是一夜空城…」
「大人,這不是癘疫!」王慶春跺腳道。
「啊?不是癘疫?」知府大人看他,帶著幾分狐疑,「怎麼不是?齊娘子不是說是了嗎?」
又是這女人說!為什麼這女人說大家就非要信不可!
「這不是癘疫,這是中毒,是清風樓的老闆進了不乾淨菜肉,導致吃飯的人上吐下瀉,我已經順著清風樓老闆的口供查處了幾家菜販肉販,那些後來也有上吐下瀉的人也證實是從這幾家買了菜肉。」王慶春一口氣說道,「這是多麼簡單的事!這是多麼簡單的事!我都一再的對外宣告了!這是多麼簡單明瞭的事!那女人卻非要鬧!非要鬧的人心恐慌發生哄逃,驚動朝廷,讓永慶府成為朝廷笑話嗎?」
沒錯,知府大人終於從兒子被欺負到王慶春太小人心到癘疫來襲的一系列關注重點中清醒過來了。
隨意散步癘疫傳言,那無疑是等同於煽動民亂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