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見紅,非大吉,即大凶。
中年人已然六神主,只能呆呆望著被一筷封喉的乞丐倒在桌上,大量的猩紅鮮血流向地面。
「這面,很好吃。」剛殺完人的秦始帝沒事似的,美滋滋吃了一箸面後,讚不絕口。
中年人回了回神,死死壓抑住內心那股蠢蠢欲動的震驚,抬起頭來問道:「你是什麼人?」
「一個來救你的人,那個乞丐是黑龍團派來除掉你的殺手。」秦始帝吃了幾口面,就停止了。
「為什麼要救我?」中年人沉默少許後,又問道。
「因為想跟你要一樣東西。」秦始帝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疊得鱗次櫛比的手帕,慢悠悠擦著嘴。
「你認識我?!」中年人由得一驚。
「當然,對了,進來這麼久,也忘了自我介紹,我叫秦始帝,你好,江上游。」秦始帝笑道。
江上游面色驟然凝重,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強作鎮定道:「你想要什麼?」
「一條鑰匙。」秦始帝輕聲道,笑容柔和得就像夏日荷風,讓你清晰感覺到迎面而來的清涼。
「什麼鑰匙?」江上游不解問道。
「你懂的。」秦始帝的手指又開始輕輕敲著桌面,如同從斑駁的青石板古巷中路過的馬蹄。
「我真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鑰匙。」江上游苦著臉說道。
「月婆婆你應該認識吧?」秦始帝提了一個名字。
江上游猛地一皺眉,微微低頭,輕聲道:「認識。」
「她在老家三都島藏了一個黑箱子,我聽說那把鑰匙就在你這裡,沒錯吧?」秦始帝微笑道。
江上游忽然安靜了下來,半晌後,輕聲說道:「我丟了。」
「你應該知道狗急了會跳牆,而人若是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秦始帝平靜道。
「那條鑰匙我真找不見了。」江上游攤攤手,沒有退縮,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依然堅持說道。
秦始帝面表情地掃了他一眼,冷聲問道:「你應該知道我可以殺你吧?」
「知道。」江上游點點頭,臉色如同一場經歷暴風雨侵襲後的平湖,已經淡然痕了。
「你應該知道我會殺你吧?」秦始帝靜靜說道。
「知道。」江上游坦然道,語氣中沒有一絲恐懼不安了,這是很難得的,彷彿瞬間看破紅塵。
「那你的鑰匙還是找不著嗎?」秦始帝揚起眉頭問道。
江上游搖搖頭,輕聲道:「如果我有,我早就拿出來給你了。」
秦始帝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江上游,突然哈哈大笑,半晌之後歎息道:「年初一殺人,折壽啊。」
「你真的要殺我?」江上游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人的求生本能,還是令他忍不住皺眉問道。
「是的。」秦始帝開始在竹筒裡挑筷子裡。
「你應該知道我瞭解背後的一些事情吧?」江上游瞧著他手上的動作,嚥了嚥口水。
「知道。」秦始帝輕輕點頭。
「那你應該知道如果殺了我,可能你永遠不會知道那些事情了吧?」江上游眉宇間終現憂色。
「知道。」秦始帝終於完成了挑選一根筷子的工作,拿在手上把玩著。
「那你為什麼還要殺我?」江上游質問道,其實,有多少人能在死亡面前,保持鎮定的呢?
「我剛才說過了,人若是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的。」秦始帝淡淡微笑著。
江上游微怔,似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那樣的難聞,不堪入鼻,黯然道:「我想再吃碗麵。」
「請。」秦始帝很大度,伸出手示意可以,右手將那根挑選出來的筷子在桌面上頓了幾頓。
「謝謝。」江上游心事重重地起身,端著碗走到廚房,夾面的手已經不聽使喚,顫巍巍的。
秦始帝若有似地長歎了一口氣,說不出的難過與黯然,然後輕輕揮手,筷子迅疾直飛而去。
啪!
可惜那根筷子還沒飛多遠,就在空中被折成了兩半,頹然落地。
一根枯老樹枝毫徵兆地從門口處飛進來,恰好穿過那根筷子,然後登一聲悶響,插進牆壁!
太霸道了!
秦始帝大驚,立即仰身一腳將桌子踢向門口,因為力度太大,桌子在空中就解體了,支離破碎,兩手順勢一撐地,整個人像一道迅雷般的箭矢,速度已經到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身體彷彿要割裂了空氣,比風聲還要一些,發出嗡嗡的恐怖聲音,但他不是逃跑,而是向廚房迅猛疾去!
他知道,能夠有枯枝如此輕易折斷他扔出的筷子的人,當今沒有幾個,所以他想先下手為強!
可惜,世界上的超級強者不是一般人,他們有著超越人類想像的恐怖能力。
就在秦始帝以為可以一招殺死江上游時,一個人彷彿從地裡鑽出來的一樣,忽然就橫檔在前。
那個人容貌樸實古拙,一雙眼睛靜如秋水,臉上的微笑如同青松白雲,乾淨,簡直一塵不染。
秦始帝很明智,及時停止去勢,不敢再往前一步,眼神裡第一次露出了謙卑,盯著那張青幡。
半日仙。
一個天底下沒有誰看得透的高人。
「大年初一,不宜殺生。」半日仙笑瞇瞇道。
秦始帝沒有說話,也不敢開口,只好眼睜睜看著江上游被半日仙帶著離開,他甚至不敢回頭。
等半日仙完全消失在這所屋子之後,秦始帝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剛才一直在屏氣凝神。
能將一個九品強者逼到這樣一個忍氣吞聲的地步,不是大宗師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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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兵山市城北,泡子沿水庫。
水庫已經結了厚厚的一層冰,陽光下像一面大鏡子,熠熠發光。
四周萬簌俱寂,偶爾天空中飛下來幾隻小鳥,在撲愣著翅膀,扇起幾片雪花。
江上游站在水庫旁邊的高點,眺望著遠方的雪景,半日仙本不想來這,可是江上游堅持。
「原來你就是半日仙,天下的人對你都很感興趣,你到底是個什麼人?」江上游忽然開口道。
「一個不是神仙,卻勝似仙的人。」半日仙微笑道。
「在當今這個社會,真的還能勝似仙?」江上游沒有了此前的驚慌,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只要你想,就可以。」半日仙輕聲道。
「我想了一輩子,卻始終做不到。」江上游自嘲一笑。
「那只是你的幻想,並不是真實想法。」半日仙平靜道。
「也許,畢竟我是一個商人,賺錢發財才是我最關心的事兒。」江上游大笑了一聲。
「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半日仙淡淡道。
江上游轉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翹,又轉回視線,輕問道:「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來這嗎?」
「不知道。」半日仙正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三年前,我表姐月婆婆來東北找我的時候,我正在調兵山市搞點煤礦的生意,抽不開身帶她到東北到處轉轉,就來到這裡,在水庫邊上的石景山和梯子山玩了大半天。晃眼間,就三年過去了,我知道她在幾個月前被害了,但我不敢回去弔唁她,因為我知道,有很多人正在找我,所以我一直躲著,還想躲過去十五的,可沒想到連初一都躲不了了。」江上游奈而笑。
「你現在想去哪?」半日仙沉默半晌,開口問道。
「現在?我想去死。」江上游輕聲道。
「什麼?」半日仙驟然皺起了眉頭。
「我死了,也許有多人可以活著吧。」江上游淡然道,半瞇著眼睛,看向太陽,覺得刺眼。
半日仙意識到要出事了,想出手阻止,可惜太遲了,一把寒刃已經進入了江上游的心臟。
面對一個想死的人,即便是絕頂高手,也是能為力的。
江上游平靜地看著半日仙,說出了人生最後一句話:「我從沒有愛過這世界,它對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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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帝還沒離開這間低矮的紅瓦房,因為半日仙給了他太多震撼。
他出生在一個武術世家,父親秦寶萊是世界聞名的武術家和太極高手,從他會走路起,父親就開始教他練武,嚴格之極,稍有差池就會招來一頓棍棒,但是艱苦的歲月也為他打紮好了優良的傳統武術根基,到後來四處拜名師訪高友,他的武功也開始突飛猛進,不到三十歲就成為了八品上的高手,四十歲時,成為了九品強者,動作乾淨利落,凌厲迅猛,爆發力強,遍視天下,鮮有對手。
可今天,在這個不知道何方神聖的算命道士面前,他卻連喘氣都不敢聲張,如同螻蟻般渺小。
悲哀。
許久以後,他終於慢慢走出了屋子,地上的影子有些落寞,撥了個號碼:「少爺,失手了。」
電話那頭足足沉默了有三分鐘,才開口:「什麼人出的手?」
「半日仙。」秦始帝卑聲道。
「他武功修為去到那個境界?」南宮青城問道。
「起碼九品上,很有可能達到了大宗師的境界。」秦始帝客觀評價道。
「嗯,知道了,我明天起程去北京,隨筆已經到了,我們在那裡匯合吧。」南宮青城輕聲道。
「好的。」秦始帝輕聲道,隨即掛掉了電話,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房子,在寒風中黯然離去。
南宮青城的情緒也好不到哪去,站在寧州公司總部辦公室的前,感慨道:「天祐蕭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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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蕭雲此刻聽到南宮青城的這句肺腑之言,肯定會破口大罵,天祐個屁啊?
本來收到墨白的消息是喜出望外的,來到這裡之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真他娘的沒勁兒。
「雲少,這兒肯定遭賊了,咱要不要報警啊?」宋小寶看到屋子裡這麼亂,沒腦子問了一句。
啪!
蕭雲正好氣沒處撒,甩手就給了他一個大板栗,罵道:「你腦子進水了!咱不就是賊嗎?」
「咱才剛來,這些東西又不是咱弄的,不算賊吧?」宋小寶摸著被打痛的腦袋,萬分委屈道。
蕭雲剛想又給他一個板栗,宋小寶學精了,立即擺手:「我不說了,我去廚房吃點麵條。」
「你個死吃貨。」蕭雲罵罵咧咧道,又點著一根煙抽起來,腳底下已經有了好幾個煙頭了。
「哇,這面的味道還真不錯,雲少,你要不要來一碗?」宋小寶嘴裡含著面,模糊不清道。
「你丫最好給我閉嘴,吃麵也堵不住,把我惹急囉,將煙頭塞你嘴裡頭!」蕭雲怒意道。
宋小寶馬上摀住嘴巴,表示不再說話,可沒堅持幾秒鐘,他就大叫了一聲:「我擦!」
「宋小寶,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是吧?!」蕭雲真的生氣了。
「不是啊,雲少,也不知那個缺德玩意兒,將一條鑰匙丟面裡頭了。」宋小寶吐出一條鑰匙。
「什麼?」蕭雲一驚,像是發現了大陸一樣,立即飛奔過去,從宋小寶手裡拿過那條鑰匙。
「這東西很重要嗎?」宋小寶一頭霧水。
「非常重要,比生命還要重要。」蕭雲像鑒賞一件古董那樣,細細瞧著這把鑰匙,喜形於色。
「我差點沒被它磕掉一顆牙。」宋小寶摸著有點生疼的臉頰,抱怨道。
「小寶,我愛死你了!」蕭雲突然就抱著宋小寶,在他臉頰大親了一口,然後步走出屋子。
遭遇突襲的宋小寶目瞪口呆,兩隻眼睛眨了好幾下,喃喃道:「沒想到雲少還好這一口。」
蕭雲不曉得宋小寶對他的誤會,他也不想知道,此刻他只想拿著這把鑰匙去試那兩個黑箱子。
從車裡端出那兩個隨身帶的黑鐵盒之後,蕭雲對著鑰匙哈了一口熱氣,然後去試自己那一個。
打不開。
他深呼吸了一口,再次向那條鑰匙哈了一口熱氣,然後去試月婆婆藏起來的那一個黑箱子。
卡嚓。
多麼動聽的聲音啊,在蕭雲看來,也許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也比不上這一瞬間的輕微聲響。
打開了,月婆婆那個黑箱子竟然就這樣被一條意中從麵條裡撈出來的鑰匙打開了!
原來剛才江上游想再吃一碗麵是假,藏鑰匙才是真的,這招太狠了,有誰會去留意這鍋面呢?
蕭雲應該感謝宋小寶,要是沒這個愣頭青,恐怕這鑰匙要永遠石沉大海了。
而他也要感謝自己,如果不是那一晚的一念之仁,救下宋小寶,今天又怎麼能帶他來呢?
緣起緣滅,一切皆有定數。
蕭雲從未試過現在這樣緊張,大氣不敢喘,顫抖著去打開那個黑箱子,然後,他就怔住了。
徹底怔住了。
因為裡面躺著一張紙,醫院的出生證明,上面寫著三個幾乎所有人都應該認識的字:南宮雲。
(週末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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