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臉被遮擋，蘇寒錦仍舊覺得很熟悉，她記得他。
蘇寒錦有些遲疑地伸出手，她剝開了那凌亂漂浮的長髮，她看清了他的臉。她想起了妖界裡，那個眼神乾淨的少年。她猛地縮回手，只覺得手指像是被灼燒了一樣。
蘇寒錦深吸口氣，緩緩地坐回角落，與他拉開了最大的距離。
她記得，她記得他叫虛風。在仇千凜自爆元神之後，她遇到他，他是她主動吸食陽元的第一個人。那時候，便是他帶她到妖界去的吧。她記得他的說教，記得他的乾淨和純善，記得自己在他面前覺得有無行的壓力，正是他的乾淨，讓她覺得自己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難怪寂月輪會選擇他，他是純善之人，蘇寒錦定然是相信的。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忽然想到，那她從妖界出現在滄海界，莫非也是因為他。
他救了她，不只一次。而她直到這時才知道，原來他救過她這麼多次。
她這樣的恩情，她日後自然要盡力償還。
蘇寒錦閉上雙眼，她身上的傷勢也很重，特別是神識上的鈍痛，被池水滋潤之後，那清涼之意傳入腦海，讓她堅持不住，暈暈欲睡。這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睜眼之時，白玉葫蘆裡的環境已經恢復了大半。
青山綠水，瀑布飛濺。不遠處水池之中雪蓮徐徐綻放，時不時一條小魚躍出水面。蘇寒錦微微一笑，下一刻，她才猛地憶起，與她一起浸泡在池子裡的虛風哪裡去了？
「我在這裡。」
既然是器靈，又是在白玉葫蘆之內，她念頭一頭，虛風便已知曉，不多時，蘇寒錦便看到一匹大黑馬踏雲而來。皮毛如緞，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你是虛風。」
大黑馬馬蹄在原地挪了幾下，踩著一個又一個的蹄印。
「嗯，這個樣子更方便，我在修補白玉葫蘆。」雖然變成了高頭大馬，但它眼睛仍舊是濕漉漉的，而馬頭微微側著，並沒有正眼看她。
蘇寒錦這時便注意到他頭上的獨角仍是斷裂的。於是便道：「你傷勢還沒好？現在去修復白玉葫蘆做什麼？」她站起來，伸手想要去拉，但一時不知道抓哪裡，手便懸在了空中，哪曉得他猛地後退幾步，像是受了驚嚇一樣。
想到當初自己對他做的事，蘇寒錦自然明白他為何會驚嚇，因此她很認真地彎下腰，朝他行了大禮，她一直彎著腰。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心中仍是一遍遍地道：「對不起。」
他是器靈。他能聽到她的心聲。
不同於之後的交易，虛風是最乾淨剔透的人，她的確對不起他。她能夠正視自己之前所做的事，也並不會自我厭棄。
但惟獨對虛風，她心懷愧疚。
蘇寒錦知道說對不起沒用，但此時此刻，蘇寒錦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至少她應該對他說一聲抱歉。
以德報怨，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吧。她害了他，他還幾次三番的救他。
就在這時。蘇寒錦突然感覺到了異樣，她彎著腰，頭卻被磨蹭了一下，蘇寒錦抬頭，恰好看到自己面前放大的馬頭。馬低下脖子比她方便得多，因此，這個時候，馬頭挨著她，脖頸輕輕地蹭了她兩下。
下一刻，蘇寒錦看到大黑馬飛快地轉身，踏著白雲飛奔離開，只留下了一句話。
「我去修復白玉葫蘆，沒什麼時間了。」
虛風面紅耳赤，甚至覺得自己全身都發燙，他的確傷勢未癒，但是他的確時間不多，他會離開這裡，便只能趁著現在，將白玉葫蘆修復一點兒是一點兒。
他忽然慶幸自己沒有變成人的形態，否則他哪裡敢去蹭她。只是腦海之中，剛剛那個場景慢慢浮現，不是大黑馬，而是他的人形，他用臉輕輕觸碰她的臉頰，細膩的肌膚和皮膚上的溫熱，真實得讓他不敢亂動，怕他只要一動，那觸感就消失了。
許久之後，虛風才面紅耳赤的慢慢踱步。其實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只是覺得，他喜歡看著她，並且，他不想她死。而與她的接觸，讓他心跳加速，他坐在樹頂雲冠之時，偶爾會回想起他們初時的畫面，只是剛剛想起便覺得面紅耳赤身體焦躁不安，不得不默念靜心咒將那些畫面驅散，然而此時，它念了一百遍也不見效。
不能胡思亂想，長老們現在肯定在到處找他，他要抓緊時間修復白玉葫蘆。
該來的始終會來，兩天之後，便有虛空獸族長老找到了這裡。
長老是何等實力，自然一眼便能看出白玉葫蘆的蹤跡。
「聖子，出來吧！」
「叫我了。」虛風站到了蘇寒錦的面前，唸唸不捨地蹭了下她的臉。「白玉葫蘆恢復得與之前差不多了，你在這裡種下更多的靈物異寶，靈氣更加濃郁之後，白玉葫蘆也可以進階的。」
虛風頓了一下，又蹭了一下蘇寒錦的頭。「我還是留下一根鬃毛暫且做器靈……」它噴了口氣，本來伸出舌頭想要舔一舔，結果又突然縮回去，差點把自己嗆住，噴了好幾口氣才繼續道：「你來扯吧！」
見蘇寒錦發愣，虛風甩了甩尾巴，「你來扯一根……」它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輕不可聞。
「會痛嗎？」蘇寒錦伸手，撫上了它的鬃毛。
「不會不會。」
兩人的對話讓外面等的長老不耐煩了，「聖子，該出來了。」
虛空獸族不愧是虛空獸族，直到這個時候，也沒有對白玉葫蘆出手，而是等在外面。
蘇寒錦依言拔下了一根鬃毛，緊接著它看到虛風低下頭來，朝著她手中的鬃毛吹了口氣，噴出的氣息讓她感覺到了溫熱，而下一刻，一匹黑色的小馬駒突然從她掌心跳落，剛剛形成的小馬駒還像是一道虛影，它呆愣了一下，緊接著便在草地上歡快地蹦q起來。
「對了，這裡是滄海十三界中的靈玉界，有界湖可以通往滄海界的。我現在沒有能力再次越界，長老他，他很惱我，可能也不願意帶你越界。」受了重傷還要帶人，他越界是會出現偏差的，還好這次偏得不遠。
說完這句話之後，虛風微微一頓，他不自在地挪動了幾下，這才緩緩道：「它能夠帶你到界湖，你跟它說話，我有可能聽得到。」
雖是如此說，但朝聖的路越走越遠，以後，恐怕她說的話他很難聽到了。
他是聖子，此次出來已是觸犯了規則，回去肯定會受到懲罰，長老和族人肯定也都十分擔心他，想到這裡，他神色黯然，嘴一開一合數下，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我走了。」虛風離開白玉葫蘆，它剛出去，就被外面的老人揪住了耳朵。緊接著一人一馬俱都化作了一片雲消失，蘇寒錦仰頭，看到天幕上一大一小兩片流雲，看它們在藍天上奔跑，直到徹底消失，她也沒有低下頭來。
「謝謝。」
……
ps：數一數算一算——今天太晚，明天在扳指頭算。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