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才何等出眾?再加上又著實是風雲人物,這一出現,刷刷刷刷,頓時無數目光都向她看來。待得那些人認出了盧縈的身份後,又更加熱切了。
盧縈整了整衣袖,腳步一提,風度翩翩地朝著陰識府的大門走去。而在她的身後,是著裝各異,卻神情凜然的十個護衛,以及四個手裡拿著包袱的僕人。
盧縈徑直來到門旁,那門衛看到她走來,連忙站了起來喚道:「郎君,不知可有貼子?」
他的話音沒落,盧縈已淡淡地向他瞟了一眼過來。這一眼如此傲慢,生生地把早就認出她身份的門子給噎住了。
在門子一怔間,盧縈淡淡地說道:「我也要請貼?」
丟下這一句話後,她不再說第二句,腳步一提,便步履優雅地步入大門。
那門子雖然在陰識府中守門多年,早就養成了逢高踩低的習慣,盧縈那氣勢全放出來,實在不是他一個普通人能夠承受的。直到她走出十幾步,那門子才陡然想到,你盧文一庶民,到堂堂大權貴陰識的府第,難道還要不得你的貼子?
只是他現在想到這話,已經遲了。
盧縈踏入了陰識的一個偏府中。
劉秀對於陰麗華的兄弟,都十分的優厚。這種優厚,與對郭聖通眾親人中,所謂的傳說中最為親厚的郭況,那金錢來打發的性質完全不同。他對陰氏眾人,那是賞識其才,給予重用,允許他們結成勢力網。有所謂大丈夫愛權,小丈夫愛錢。劉秀對陰氏眾人,都是給予他們大丈夫的待遇。讓他們有權,而向來節儉的劉秀,對郭況大把大把的金錢賞賜,令得整個洛陽都在傳說郭況府是「金窟」,說陛下對他最是優厚時,何曾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輕視?
陰識的這個偏府很大,佈置十分大氣。這府第,現在的主人是陰識的夫人陰田氏。陰田氏雖是陰識正妻,不過她年紀已大。又是農婦出身,陰識有了如今這樣的權貴,身邊便是一妾,也比陰田氏有修養,陰田氏在主府中呆得不痛快。便跑到這偏院長住了。
盧縈一路走來,引得無數人回頭向她看來。
就在盧縈緩步而來時,那一側,一個僕人急急跑到花園中,湊近正端坐在中間,享受著眾小姑吹捧逢迎的貴婦,然後。他低低說了一句什麼話。
僕人的話音一落,貴婦已騰地站起,驚道:「什麼?」眾女還在錯愕時,她又重新坐下。雍容地品了一口酒後,貴婦冷笑起來,「不請而入?這廝膽子還真是不小啊。」
她轉過頭問向一側,「聽說盧文還沒有娶婦?」
「是。」
貴婦滿意地點了點頭。低聲命令道:「阿秋呢?你過來,去找到阿秋。跟她交待一些事……」
聽完貴婦地交待,那個清麗的婢女卻驚訝地說道:「夫人,聽說那盧文眼界很高的,聽說都有公主喜歡他的……他那樣身份的人,怎麼可能娶阿秋這個婢女為正妻?」
婢女的質疑聲中,眾少女齊刷刷驚呼出聲。貴婦也無心理會這些小姑們或羨慕或心動或妒忌的表情,沉著臉輕斥道:「他什麼身份?一個風月場中的人,他還有什麼身份?你轉告阿秋,只要事成,我立馬收她為女兒,保準讓她風風光光地嫁給盧文。」
說到這裡,貴婦沉著一張臉,陰冷地想道:打了我弟弟不說,來我的府中說也不說一聲便橫衝直撞?盧文啊盧文,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當市集監察司令,險些成為范陽盧氏新族長的盧文嗎?呸,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既然進了這門,就別想輕易出去!
這貴婦,自然便是陰識的夫人田氏。田氏細細地尋思著自己的計劃,一張顯得極長,雖然脂粉擦得濃,卻面目著實平庸,明顯有了老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時,盧縈已來到了院落外,光是站在這裡,便可以聽到裡面時不時傳來的少年少女們的笑語聲。
她側過頭,凝神聽了一會後,目光含著笑,卻隱帶銳利地說道:「有意思,直到現在都沒有人出面呢,真把我當成一個普通客人了。這田夫人,不簡單啊。」
說罷,她負手而立。
看著她白袍飄揚,人卻站在原地不走了,一個護衛湊上前,低聲說道:「郎君,不進去嗎?」語氣中,竟有著希望盧縈抽身後退的想法。
當然,他們也是想不通,在她剛剛扇了田老三十個耳光,塞了他一嘴的泥,還令得田老三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的她,此行到底要做什麼?
就在眾護衛如此想來的時候,只聽盧文負著手悲天憫人地歎道:「你們說,如我這樣的人落入風月場,有哪一點最可怕?」
風月場中還有可怕之人?
眾護衛一個個瞪大了眼。
盧縈優雅地踱出兩步,笑容好不溫厚,「我這樣的人,名動洛陽,舉手投足便受人矚目,一歌一曲,便能被樂坊模仿……田夫人想作踐我,她實在是選擇錯了對象。」
丟出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盧縈朝後喚道:「拿琴來。」
她的聲音落下後,四個僕人立馬上前,他們解開包袱,從中拿出幾樣東西。不一會,盧縈的面前便擺了一個塌幾,一張琴。
盧縈非常風騷的從一側僕人端上來的水盆中,就著水淨了淨手後,緩步走到塌上坐下,然後,雙手按在了琴弦上。
正如盧縈所說的那樣,她這樣的人,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矚目的焦點。她這一路走來,表面上看時無人理會,實際上盯著她的人很是不少。現在她這舉動一擺出,那些人全部怔住了,疑惑了。
就在眾人有意無意地向盧縈圍攏來時,盧縈素手一彈,一縷優美動聽的琴聲便飄蕩而出。隨著琴聲同時傳出的,還有盧縈清冷中帶著微微沙啞的高唱聲,「久聞夫人大名,文一直無緣拜會。剛才得到消息,夫人責令盧文在夫人大壽之日,率醉夢樓諸妓為夫人排舞相賀……」
在盧縈琴聲傳來的時候,裡面不停的有議論聲腳步聲傳來。而在她高聲說出這通話時,正喜玩樂,正值年少的少男少女們,已一個個嘻鬧著湊了過來。因此,盧縈說到這裡,四下便是一靜。
……不管如何,盧文還是太子信臣,他剛才朝堂下才退下多久?便被陰田氏這樣使喚了,的的確確,是大不妥當。因此,盧縈聲音清悅地道來時,一雙雙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著陰田氏看去。有些對盧文懷傾慕之心的少男少女,還對這個長輩隱隱有了責怪之意。
盧縈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後,朗笑起來。隨著她的笑聲,她手下的琴弦,發出一連串流暢的,清悅的,鏗鏘有力的清鳴聲。於樂間中,盧縈說道:「然,需請夫人見諒的是,盧文諸事繁忙,怕夫人壽辰之日難以準時到場。今聞夫人在府中設宴,便備良琴,焚清香,淨手洗心後,為夫人奏一曲《富貴辭》,還請夫人勿怪責怪盧文唐突。」話聲一落,她專注地低下頭,雙手撫動,開始專注地彈奏起來。
盧縈此刻彈的,的的確確是時人常彈的,用來賀壽的〈富貴辭〉,她的表情,也真的非常專注恭敬。可隨著她彈奏,在婢女地扶持下雍容走來的陰田氏,還是一臉沉怒。
她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看著盧縈。自己的生日明明還在半個月,這盧文卻突然在這個時候跑來賀壽,說他不是砸場子故意讓自己難堪,只怕誰也不會相信。
可這難堪也就罷了。關健是,隨著盧文那一番話落地,四周的小輩們看向她的眼神都變了!
被她邀請來的小輩,多是與陰府來往密切,有的還是需要仰仗於陰府的,這些人,平素裡見到自己,那是何等的恭敬小心?這盧文只是兩句話,他們看向她的眼神都變了,而這種來自小輩的責怪,實是讓陰田氏惱火。
然而,這還只是其次,今天這麼多人看到這一幕,只怕到了明天,整個洛陽的上流社會都會知道,盧文在她舉行秋日宴之時,跑到她院子外彈琴,而她陰田氏,太子還在位上呢,就欺凌起連皇帝也誇過的,對太子有忠義之名的盧文……這是跋扈吧?
陰田氏沉著臉聽著,直到盧縈一曲終了,四下重新變得安靜之極,她才點了點頭,溫和地說道:「盧文有心了。」說到這裡,她朝一側的婢女使了個眼色,淡淡地說道:「今日本夫人設宴,原是相請諸位少年,盧文也是年少這人,不如進去喝一盅?」
在她說完話後,那婢女已退了下去,不一會,便端著一斟酒走來。
盧縈這時已然站起,她微微頜首,示意僕人把琴塌等帶下後,微笑地看著陰田氏,雙手一拱,客氣有禮地回道:「夫人有禮了。不過盧文諸事繁忙,怕是不便,告辭……」
她才說到這裡,陰田氏便朝那婢女瞟了一眼,然後向盧縈拉下臉,淡淡說道:「怎麼?盧郎特意趕來為本夫人奏曲賀壽,卻連本府的酒水也不沾一下。難道以為本夫人會給你下藥不成?」
語氣已一改剛才的溫和,變得很不客氣了。
而隨著陰田氏的話音一落,那美婢已捧著酒,扭著細腰走到盧縈面前,朝她福了福後,這個喚阿秋的婢女溫婉中透著淡淡嫵媚地朝盧縈喚道:「盧家郎君,請飲一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