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氏兄弟低聲說著話時,本來與眾少年混在一起的銀袍耿將軍卻是右手一揮,命令道:「減,我們策後!」
他這命令一出,三十騎立馬停住,同時應道:「是。」
他說策後,卻是想留在車隊的後列了。這理由是充足,可何嘗不是擺明了與這位貴人不和?
眾少年屏著呼吸,心中暗暗估量著,耳朵卻豎起來傾聽這邊的動靜。
這裡沒有動靜,直到耿將軍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滾滾的煙塵中,遠遠出現在車隊後面,那貴人還是那般懶洋洋的。
只見他品了幾口酒後,右手揮了揮。
很快的,那個青衣護衛便策馬來到他身側。
貴人閉著雙眼,懶洋洋地說道:「嗯,我不是新收了一個幕僚,叫盧氏阿文的嗎?讓他過來陪我說說話。」
青衣護衛抬頭,他看了自家主公一眼後,抱拳應道:「是。」
不一會,他策馬朝盧縈的驢車走來。
盧縈這個時候雖說是看書,可她就是裝裝樣子罷了,哪裡看得進?因此那青年護衛一靠近,她便警惕起來。
果然,在眾人地盯視,以及四周自然而然的沉寂中,那護衛來到盧縈身邊,抱拳說道:「盧文,主公叫你過去。」
「是。」
盧縈應了一聲,示意馭夫靠近。
那馭夫只是漢陽鄉下,被盧縈租來的普通車把手,他哪曾見過這種人這種世面?回頭看了一眼那貴人,以及貴人身後沉壓壓的。一色漆黑的黑甲黑槍黑士,聽到要過去,不由雙腿直打戰。
見馭夫揮了幾下鞭子,驢車還有原處。隱約聽到有嘲笑聲傳來的盧縈。當下低聲說道:「好了,停下吧,我自己過去。」
「是是。」
驢車停了下來。
盧縈跳下驢車,大步朝那貴人走去。
看著陽光下緩步追上貴人馬車的盧縈,剛剛還認為這貴人無比縱容盧縈的眾人,一下子又推翻了自己的看法……以這位之能,他哪怕是手指彈一彈,也可以讓這盧氏女享受無邊富貴。可這盧氏女貧寒至此,連輛驢車都置不起。這,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難不成還真是幕僚不成?
不一會,盧縈便追到了貴人的馬車旁。
幸好現在隊伍走得不快。盧縈這般快步行走,還勉強跟得上。
當她來到貴人的馬車旁時,長長一揖,朗聲喚道:「盧文見過主公。」
看來今趟這個名字是不會換了。
貴人轉過頭,他瞟了一眼因走得甚急,而臉蛋紅樸樸的盧縈,突然說道:「盧文。」
「在。」
「我想問一問,如果你看到一隻山貓,那貓兒牙尖嘴利,指甲老長的。要不要修一修?」
太陽光中,這貴人略略狹長的眼眸光芒流轉,彷彿帶笑。
他問得很認真。
盧縈抬頭看向他。
她也看得認真。
不過沉思片刻,盧縈便認真回道:「阿文以為,還是任其自然的好。」
「哦。怎麼說?」這人的聲音實在好聽。每一句都彷彿搔在人的心口上,直癢得人心跳動。
盧縈垂眸。腳步快地跟著他的馬車,斷然說道:「阿文以為,那山貓畢竟是一野物,有些野性難馴也是正常。真要強行剪了指甲拔了牙,還不與處處可見的家雞成一個樣兒了?這家雞還不夠多嗎?再添一隻又有什麼意思?」
貴人有點想笑,他點了點頭,手撫著下頜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果然,他這話一出,盧縈便吐出一口濁氣。
就在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只聽得貴人命令道:「停車。」
馬車嘩地停下。
然後,貴人磁沉溫柔地聲音在盧縈頭頂傳來,「說來湊巧,此行倉促,少帶了一個僕人。幸有阿文在。上來吧,給你斟酒焚香這等小事,你是知道做的。」
什麼?
讓她近身侍侯他?
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女兒身的時候,讓她近身侍侯他?
陡然的,盧縈悔了。早知道他會這樣做的話,她就乾脆以女子身見過他,料來以他對她的那惡劣的玩鬧性子,定然還是只想逗著她解解悶,而不想把她收入帳中,把她由山貓變成家雞。
這次,她倒是弄巧成拙了。
悔是悔,事已至此,盧縈不從也得從了。她木著一張臉,慢條斯理地爬上了貴人的馬車。在她鑽入馬車的那一瞬,她清楚地聽到阿緹和文慶等人傳來的驚呼聲。
盧縈一上馬車,便挪到馬車的另一側,把車簾扎扎實實地掀開。
待兩側車簾全部向上掀開,自己和貴人的一舉一動完全坦露在眾人眼前後,盧縈走到几旁,開始焚香煮酒。
車隊在不疾不緩中行進。
不時有人朝這邊看來。
盧縈面無表情地斟著酒,暗暗想道:我一定要表現得光明磊落。
安安靜靜地給那貴人斟了一盅酒,盧縈垂眸,然後,她從一側拿過一隻空酒盅放在自己面前,然後,她給自己也斟了一盅。
把酒水注滿後,盧縈拿起自己的酒盅,慢慢抿了一口。
這一系列的動作,盧縈做得緩慢而優雅。那是真個自在。
這架式,分明是想告訴所有人,她真的只是他的一個臣下,一個幕僚……
貴人扯了扯唇,他懶洋洋地問道:「盧氏,你想要什麼?」
她想要什麼?
盧縈抬起頭,疑惑地看了他一會,抿了一口酒,徐徐說道:「我要活得舒服,我要掌控我自己的生活。」
這話雖然低緩,卻堅定無比,顯然是她的心聲。
貴人睜眼瞟著她,良久後,他唇角一揚,低聲說道:「想把握自己的生活啊?」似是笑了一下,他慢慢說道:「行了,下去吧。」
盧縈低頭,她朝他恭敬地一揖後,朝外清喝一聲,令得馭夫停下,然後緩緩退出。
目送著盧縈離去的身影,貴人似笑非笑。不一會,那個青衣護衛湊上前來,低聲問道:「主公,要不要賜盧氏一輛車?」
主公明明對她感了興趣,卻還是放任她被人指點著……
「不用。」貴人閉上雙眼,他微笑道:「她想當山貓,便由著她。」
「是。」
「人也見了,走吧。」
「是。」
得到貴人的命令後,那青衣護衛朝後面喲喝一聲,不一會功夫,數百騎同時加,只是一個轉眼,他們便捲起漫天煙塵,把眾人遠遠拋在身後。
這人,如此大張旗鼓而來,卻只是這麼停留一下麼?
甚至直到最後,眾人還弄不清,他到底對這個盧氏是什麼態度。
這般永遠讓人猜度不出他的心思,真不愧有喜怒不定的名頭!
眾少年暗暗嘀咕了一陣後,也鬆了一口氣。剛才這位並不如傳說中那般難以接近,甚至很多時候,他是帶著笑的。可是,他們就是被他的威壓所懾,根本連大氣不敢喘一聲,更別提說話了。
阿緹是第一個跑來的,她興沖沖地湊到盧縈的驢車旁,伸頭問道:「阿縈,他跟你說了什麼?」盧縈迴頭時,目光瞟到眾人都豎起了耳朵,凝神傾聽著。
盧縈唇角勾了勾,低聲說道:「他問我,想做山貓還是想做家雞。」
什麼?
眾少年先是一呆,轉眼全部尖起耳朵傾聽起來。
阿緹連忙問道:「你是怎麼回答的?」因對她的回答過於期待,她的聲音都帶著歡喜的尖銳。
盧縈淡淡說道:「我告訴他,我覺得山貓好些。」
阿緹興奮地叫道:「他怎麼回答的?」
盧縈搖頭,老實地回道:「然後他便讓人停下馬車,讓我斟酒,然後我喝了兩口酒便下來了。」
「他什麼也沒有說麼?」阿緹顯然有點失望。
盧縈迴頭,她微笑地看著阿緹,說道:「我都回答了我要做山貓,他也應承了,還要說什麼?」
阿緹愣了愣,她扁著嘴說道:「可是,可是這也太……」太什麼,她也說不出,她只是覺得,那位真如傳說中一樣,長相無與倫比的俊,卻更有懾人之威。然後,什麼都沒有的阿縈在他面前,表現得與平時太也不同,她實在想知道他們之間生些什麼事。
在阿緹的鬱悶中,莫遠率先好奇地問道:「阿縈,你們每次相處,都是這樣嗎?」他雙手比劃了一下,措詞說道:「都這樣,讓外人看不懂?」
盧縈點了點頭,垂下眸來。
見她神色冷淡,顯然不想再說,眾少年也不好意思接著追問了。
不過,他們雖然不追問她的,可看向盧縈的眼神中,還是滿滿的猜測和嘀咕。
盧縈知道,這裡的所有人,都在琢磨著那貴人對她的態度。可以說,那貴人的態度,決定了他們以及他們身後的家族對她的態度。
不過這些,盧縈不感興趣。她只知道,這一趟前往成都,她成功地讓這些來自成都的少年少女們欠了她一個人情。
對她來說,有了這份人情,便能做很多事了。至於要不要與這些人背後的家族親近,對盧縈來說,實是興趣不大。或者說,她雖然可以輕易地感覺到眾人的情緒,如果願意的話,完全能夠處理好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她就是對與這些人沒完沒了的周旋,算計和防止被人算計的諸般事情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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