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的議論事後自然一字不落地傳到了竇昭的耳朵裡。
她不禁有些擔心,對宋墨道:「得想個妥當的辦法善後才是。都是近衛軍裡任職的,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只怕會起疑心。」
這樣公然地調人進京,就是吏部,沒有皇上的手諭,也不敢如此行事。
她原以為宋墨會先挑兩、三個人選見見,沒想到把規模弄得這麼大。她當時坐在屏風後面已有些忐忑不安。
「放心好了。」宋墨不以為意地笑道,「我督管五城兵馬司,選幾個近衛軍補充五城兵馬司,再正常不過了。想必那些人的長輩都不會有什麼異議。」
近衛軍雖好,可也要看在什麼位置上。
五城兵馬司在皇城,專司協助順天府、鹽稅課行事,就是個小小的胥吏,也有幾分油水,又因為趙家是招贅,這次能入選的人全是那家中的次子或是旁支,這樣的事對他們來說的確是個好機會。
宋墨做事,真的是很周全。
難怪不管他怎麼胡鬧,到了皇上面前都有道理。也難怪他事到如今也沒有被御史彈劾過。
竇昭覺得自己只要全心全意信任宋墨就行了。
「暫時就先擬定這三人,你看如何?」宋墨在名冊上畫了三個圈,遞給竇昭看。
從幾百人選出二十幾個人,再從二十幾個人選出三個人,公主選駙馬,也不過如此了,這次璋如表姐的婚事,一定能夠解決!
管她前世嫁的是誰,這一世那人到如今也沒有登場。只好換個人了。
竇昭直點頭,到了晚上,不免又要讓宋墨如意一回。
第二天一大早,她挽了個漂亮的墮馬髻就興沖沖地準備去靜安寺胡同。
宋墨要和她同去:「若是舅母問起來,也有個說話的人。而且這三人還沒有離京,趁這機會把人叫過來讓舅母和璋如表姐親眼看看豈不更好?」
他很希望看到舅母聞訊後驚喜而感激的表情。
這還是他自從娶了竇昭之後,第一次如此的興致勃勃。
讓宋墨跟著一起去也好。
這件事若是沒有他,就成不了。
等舅母知道宋墨做了些什麼,肯定會更喜歡宋墨的。
竇昭笑盈盈地點頭。
兩個人像準備討大人表揚的孩子。按捺著心中的興奮,一起去了靜安寺胡同。
高昇看到他們,嚇了一大跳,忙道:「我這就去請老爺回來!」
因為他們來之前並沒有讓人提前稟告,竇世英已經去了衙門。
「不用。不用。」竇昭喜笑顏開地對高昇道,「今天我是來找舅母有點事的,你陪著世子在花廳裡用飯就行了!」
高昇的額頭頓時就沁出一層汗,趁著小丫鬟給宋墨上茶的機會,悄聲吩咐小丫鬟:「還不快去請貓兒胡同的兩位少爺過來待客。」
他第一次覺得,若是老爺堅決不納妾,把十二少爺過繼過來。也是件好事。
竇昭哪裡顧得上管這些,丟下宋墨就去了舅母那裡。
舅母看見她,神色大變,拉著她的手就是上下打量起來:「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回來了?是不是宋家欺負你了?你不要怕,舅母還沒離京呢,自然會幫你出這個頭!」
「沒有,沒有。」竇昭笑得更歡暢了。見趙璋如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她,她把舅母拉到內室。「匡當」一聲關了房門,請舅母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自己挨著舅母坐了,將寫著那三個人履歷的箋紙遞給了舅母,「我想為璋如表姐做個媒,這三家都不錯,您看看哪個更好?」
舅母非常的驚訝。
竇昭笑得眼睛彎彎。
「你這孩子!」舅母回過神來,使勁地摟了摟竇昭,「嫁了人,就知道心疼人了。」
竇昭嘿嘿地笑,從炕桌下摸了舅母的眼鏡匣子出來。
舅母架著眼鏡,細細地看著那三個人的履歷。
不是將門就是勳貴,不用問,肯定是侄女婿幫的忙。
舅母很是感激,握了竇昭的手:「替我謝謝侄女婿,趙家到底是讀書人,還是找個讀書人家的子弟入贅為好。」
竇昭傻了眼。
舅母心中過意不去。
能找到這樣的三個人,宋硯堂和壽姑只怕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她愧疚地道:「都怪舅母事先沒有跟你們說清楚,讓你們跑了彎路,你和侄女婿的好,我都記下了,以後有機會,讓你璋如表姐報答你們。」
竇昭不知道有多沮喪,可她看著舅母滿是歉意的目光,不想讓舅母心中不安,忙做出副生氣的樣子在舅母身上打著滾:「您也不早說。」
舅母呵呵地笑,寵溺地攬著竇昭的肩膀。
竇昭將三人的履歷折成小方塊藏在了衣袖裡,出來見到趙璋如,只說是和舅母商量著十月初十去開元寺的事。
這幾年只要是有人避著她和母親說話,多半是為了她的婚事。
趙璋如已經習慣了,倒也不追問,嘻嘻哈哈地和竇昭說著閒話。
竇昭想著在花廳的宋墨,要是知道這樣的結果,他還不知道有多失望。
而且她答應了他好多「喪權辱國」的條件,回去之後只怕還要多答應幾件才能安撫他的心。
竇昭長長地歎了口氣,悻悻然出了客房,先去了宋墨落腳的花廳。
宋墨正和竇政昌、竇德昌兩兄弟說著話,一看竇昭的表情就知道這件事砸了。
這可是竇昭頭一次求他給娘家的人辦事!
他顧不得竇政昌和竇德昌,起身就迎了上去,低聲道:「舅母有什麼地方不滿意?」
這是想瞞也瞞不住的。
「都是我不好!」竇昭歉疚地道,「沒有打聽清楚就讓你做這件事……舅母想給表妹找個讀書人家出身的女婿。」
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宋墨雖然有些失望,但也只在心中淡淡地一閃而逝。不像竇昭那麼的失落。
他沉吟道:「如果是這樣,也不是不行,就是要多花些功夫和時間……你跟舅母說一聲,我們回去再幫表姐找一找,總會找到合適表姐的人。」又道,「舅母還提了其他的條件沒有?」
竇昭搖了搖頭,手搭在了宋墨的胳膊上:「舅母恐怕還是想趙家能出讀書人!」
宋墨笑著安慰她:「沒事,看我的!」
兩人正說著話,身後傳來一陣乾咳。
竇昭和宋墨回頭。看見竇德昌朝著他們擠眉弄眼:「四妹妹,這可是在娘家,你們有什麼悄悄話,回家去再說。」
竇政昌覺得這話說得有點過份,警告地喊了聲「德昌」。
竇昭卻瞪了竇德昌一眼。
這個十二哥。自己的事還一塌糊塗,倒管起她的事來!
內斂的竇政昌看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四妹妹素來端穆,想不到也有這樣嬌俏的時候。
他打著圓場:「也沒有外人,快進來坐。我聽硯堂說,他在西山的別院養了十幾匹好馬,哪天我們一起去看看?」
宋墨也不客氣,和竇昭大大方方地進了花廳。笑道:「十一舅兄若是喜歡,我讓人送你兩匹溫馴的母馬就是了。」
「不用,不用。」竇政昌連連搖手,「這馬生來就是要在外面跑的。家裡沒有那麼大的地方,你送給我也不過是讓它們受罪,還不如想騎馬的時候就去你的別院裡看看。」見宋墨還要勸他,他又道。「我總不能看見什麼喜歡的就全都搬回家吧?有時候欣賞也是一種樂趣!」
宋墨笑著應「是」,心中卻對竇政昌非常的欣賞。
幾個人聊著天。舅母那邊已經收拾停當,叫了高昇家的進來,遞了她張五十兩的銀票:「今天我做東,請四姑爺和四姑奶奶在家裡用膳。」
「哪能讓您出銀子!」高昇家的不敢要,舅母執意讓她拿著,她只好去稟了竇昭:「舅太太讓、讓我們留四姑爺和您在家裡用膳。」
竇昭正心疼宋墨白忙一場,笑道:「跟舅母說,我們要吃八珍八寶。」
高昇家的見竇昭如此的好興致,還和舅太太開著玩笑,也跟著高興起來,笑著曲膝應喏,去了廚房。
竇德昌就拐了拐宋墨,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悄悄地道:「看見沒有?是個皮裡陽秋,只進不出的。你以後可有福了,把靜安寺胡同全扒拉到你們家去了。」
宋墨哈哈地笑。
覺得竇德昌也是個妙人。
屋裡的氣氛就更好了。
有小廝進來稟道:「宋先生和宋公子過來了,說是明天就要起程回老家,來給老爺辭行的。」
竇政昌忙道:「快快有請!」
竇德昌就向宋墨解釋:「宋先生是七叔為四妹妹請的西席。四妹妹嫁了人,宋先生就辭了館,原本準備吃了四妹妹的喜酒就回老家的,遇到了在京都的同窗,就在京都遊玩了些日子。宋公子是宋先生的族侄,父母雙亡,一直照顧著宋先生的起居。」
說話間,宋墨就看見竇政昌陪著一老一少兩個青衫文士從抄手遊廊走了過來。
宋墨不由問道:「宋家是讀書人家吧?」
竇德昌「嗯」了一聲,道:「祖上也曾有人出宦,雖然不怎麼顯貴,在他們老家也稱得上是書香門第了。」
宋墨眼睛一亮,朝竇昭望去。
而竇昭在宋墨問出那句「宋家是讀書人家」的時候已是心神一震。
這可真是典型的燈下黑啊!
自己怎麼從來就沒有想到呢?
夫妻倆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個淺淺的笑容。
竇德昌看著卻是心裡一兀。
自己的這個四妹夫和四妹妹笑得怎麼看上去讓人覺得有點詭異啊!
他的念頭剛剛閃過,竇昭已經站了起來,笑道:「我去找舅母說話去。」然後笑盈盈地出了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