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四周都是斷瓦殘垣,但是一對璧人依偎在那裡,月色下居然有幾分琴瑟和諧,莫不靜好的味道。
榮慧卿輕咳一聲,在寂靜的夜空裡分外清晰。
羅辰緩緩轉過頭,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不遠的暗處,背著月光,只能看見月色勾勒的輪廓。
榮慧卿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來到羅辰和張呂依面前。
「表叔,表嬸,讓你們擔心了。」榮慧卿笑盈盈地道,臉上有幾道被樹枝掛出來的血痕,襯的原來那道疤痕更加猙獰,身上穿著龍虎門初階弟子的衣服,也被刮破了幾道口子,還有些樹葉草根掛在她頭上和身上,有些狼狽。
張呂依聽見這聲「表嬸」,面上一紅,從地上站了起來,喃喃地道:「慧卿姑娘,你沒事就好……」
羅辰也跟著站起來,走到榮慧卿身邊,拉起她的手,將手指搭在她手腕的脈搏處把了把脈,「還好,沒有受傷。」說著,放下她的手,淡淡地道:「你表嬸不在這裡,沒事不要亂認表嬸。」
張呂依面頰上的紅暈霎時褪得乾乾淨淨,怔怔地看著羅辰俊朗剛毅的側臉·兩隻手緊緊握拳,往後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慢慢融入夜色當中,然後就聽見黑暗中傳來壓抑的哭泣聲,和奔跑的腳步聲。
張呂依走了。
榮慧卿好奇地問道:「我真的有表嬸啊?那有沒有表弟表妹呢?」
羅辰沒有理她,回頭看了看她的洞府,道:「你這裡住不了了,跟我去我那裡住吧。」不容分說·拉起榮慧卿的手,一起回到他的洞府。
羅辰的洞府離榮慧卿的洞府不遠。卻不知為何,那妖獸只挑了榮慧卿的洞府,還有剛才那中年男子的洞府進行「拆遷」。
「你跑哪兒去了?」羅辰帶榮慧卿進了洞府,指著旁邊的一間屋子道:「那裡有一道溫泉,靈氣充溢,你先去泡一泡,順便洗個澡。我出去一趟,看看龍虎門上下怎樣了。」
榮慧卿點頭道:「你要小心些,我是想去洗個澡。」覺得身上汗浸浸的·將背上的包袱取下來,放在桌上。
肯肯從包袱裡跳出來,不等榮慧卿發話,自己就先去了旁邊屋子裡的溫泉泡澡去了。
榮慧卿笑罵道:「這小東西就知道享受,做靈寵還要我伺候它。」然後又抱怨道:「表叔不過是新入門的弟子,龍虎門出了這樣的事,那些大小頭目首先難辭其咎,你去湊什麼熱鬧?」
羅辰眉頭微蹙,扶著椅子坐下來,「龍虎門的門主今天死在妖獸手下·我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榮慧卿一驚,「門主死了?不是說他在閉關嗎?到底是怎麼死的?」心裡的不安更是嚴重。
羅辰苦笑道:「運氣不好。結嬰的緊要關頭,被那妖獸一塊大石頭給砸死了。
榮慧卿往後退了一步·背靠在牆上,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你怎麼啦?」羅辰感覺到榮慧卿的異樣,回頭看向她問道。
這樣說來,這件事一定有貓膩。
榮慧卿定了定神,對羅辰從頭到尾說起今晚的事情,「你走了沒多久,那妖獸就直接摸到我的洞府前面。後來你也看到了,你的結界·我的陣法·都不是它的對手。我只好找了機會逃走,結果慌不擇路·被人引到了一處洞府附近。那裡靠近山崖,我就躲到了山上·卻看見那妖獸不再追我,反倒去跟那處洞府過不去。」
羅辰愣了,「怎麼會這樣?」
「然後,我看見那處洞府被妖獸掀了個底朝天,露出裡面的密室,還有裡面坐著的一個中年男子。最後一塊大石頭從天而降,將那男子直接砸死。」榮慧卿說完收聲,站在一旁看著羅辰,大氣都不敢出。
羅辰的眉頭皺得更緊。
榮慧卿等了半天,見羅辰還是不說話,忍不住問道:「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龍虎門的護山大陣不會這麼容易被人攻破吧?那些尋山值日的弟子都哪裡去了?」
羅辰沉吟良久,起身往外走,一邊對榮慧卿囑咐道:「這件事確實有蹊蹺,我更要去看一看。你要小心,別把今晚的事說給別人聽。」
榮慧卿又不是傻子,也不是喜歡說八卦的人,當下連忙點頭,目送羅辰出了洞府。
榮慧卿在羅辰的洞府裡走了一圈,四下看了看,越看越是撇嘴。——築基修士的洞府就是比她這個練氣弟子的洞府要好上一大截啊。就連泡澡的溫泉都是有靈氣的,要不要這麼**啊······
榮慧卿腹誹歸腹誹,該蹭便宜的時候,卻一點都不手軟,在門口設了個起障礙作用的陣法,自己便脫了衣裳,鑽到溫泉裡面去了。
溫泉的熱度比較高,有硫磺的氣味,還有汩汩的水泡不斷從底層湧肯肯趴在溫泉池邊,早就泡得昏昏欲睡。
榮慧卿將它拎起來,放到溫泉池子邊上,警告它道:「別亂抖水啊。」
肯肯像是沒聽見一樣,條件反射得抖了抖,水珠濺了榮慧卿一臉。
榮慧卿一晚上緊張的心情都在此時因肯肯的舉動變得輕鬆下來。
肯肯半閉著眼睛,踉蹌著找到牆角的一個榻上,哧溜一聲爬了上去,倒頭便睡。
屋裡沒有別人了,榮慧卿也閉上眼睛將整個身子都浸入到溫泉底下,只把一個腦袋靠在池邊的小靠枕上。
身體舒服的時候,腦子就分外好使。
榮慧卿看著像是閉目養神,其實已經今晚的事情琢磨了幾個來回。
雖然龍虎門那邊的事情她還不清楚,可是就今晚的事情來看,妖獸闖入護山大陣,有九成的可能不是偶然的。她不敢說有十成的把握,也是因為她發現,在這個世間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推斷的。
連神仙都出來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嗎?
只有你沒有想到的,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所以也許有一成的可能,是那妖獸真的是自己闖進來的。
榮慧卿自己對陣法精通,自然知道陣法不是萬能的,有很多種可能,能讓陣法失效。
設一個好的陣法非常不容易,可是要破壞一個陣法實在是太容易了。——如果你夠實力的話。
龍虎門正殿大廳之內,正中一把金色的交椅高高在上,是門主的位置一個素服少女端坐在交椅之上,面色沉痛,雙眼紅腫,是剛剛哭過的,正是門主的女兒張呂依。左右一溜雁翅,放著十多把紫色交椅坐著龍虎門的護法長老和執事,個個都虎著臉,滿臉陰霾。
大廳中間,被一路屏風分成兩邊,一邊放著龍虎門內門弟子的屍首個個都蒙著白布,躺在地上。
屏風的另一邊,放著這次被他們擊殺的妖獸的屍體。有些依然保持著妖獸的形態有些卻已經變回了妖修的真身。
妖獸和妖修不過一字的差別,代表的意義卻是千差萬別。
羅辰站在下面的築基弟子當中,瞧著眼前的情景,皺眉不語。
過了良久,站在張呂依身邊的盛以寧往前走了兩步,對大廳裡的人抱拳道:「我龍虎門今日遭浩劫,不僅折損許多內門弟子,就連門主都不幸喪於妖修之手這個仇我們龍虎門一定是會報的!」
坐在上首的尚護法不安的撓了撓頭,遲疑著道:「殺張門主的妖修已經被我們殺了,請問副門主還要找誰報仇去?」
冤有頭債有主。既然兇手已經伏誅,又牽扯到別人做什麼?
這個護法的潛台詞大家都聽得明明白白。有些不想惹事的人已經頻頻點頭。
盛以寧有些不滿,聲音抬高了些,目光似電,對著那尚護法瞪了一眼,就指著屏風一邊龍虎門內門弟子的屍首道:「就算門主的大仇已報,可是這些弟子呢?不能因為他們是低階弟子,我們就不管不顧吧?我們龍虎門在大楚國數百年,不是有了這許多精英弟子,怎能有現在這樣地位?——各位護法長老不是要過河拆橋吧?豈不是寒了我龍虎門上下數千弟子的心!」
盛以寧這一次的帽子扣得太大,一時座上的護法長老執事們有話都說不出口。
過了半晌,底下有人哼了一聲,「龍虎門的門主今日折損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再選個門主出來?」明顯是對坐在門主位置上的張呂依不滿。
龍虎門的門主位置並不是世襲的。要坐上那個位置,是要靠本事,就算你爹是門主,也不是說這個門主的位置就想當然是你的。
不過張門主這一系,也有前後三代都坐上了門主的位置,跟世襲也差不多了。
張呂依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做不上門主,一時忘了悲慼,看向剛才說話的方向,沉聲道:「你想怎麼選?難道讓本門中人再次自相殘殺?!」
本來如果張門主成功結嬰,他就會退下來,如同朵家老祖一樣,做高高在上的太上長老,同時可以扶持自己的女兒做門主。有元嬰修士撐腰,張呂依的門主地位才坐得穩。
現在張門主提前壽終正寢,張呂依不過是築基修士,要做門主就有些不夠份量了。
大廳裡一時議論紛紛,雜音四起。
張呂依見狀,給自己的跟班車愛爽使了個眼色。
車愛爽會意,嗤笑一聲,道:「外門死了上千弟子,內門也是死傷慘重,大家不去徹查整件事,卻在這裡討論門主的歸屬,真是羞也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