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彭城,紫竹觀中。
已是接到玄妙道人傳回消息的第二十七天了,還差三日便是一個月了,以紫炎魔尊等人的行程,早在十日前,就應該抵達落星海溝了,可始終沒有動靜從無垠之海中傳來,蘇慕清的耐性已經快被消磨到了底線,當日王維宣和玄妙**師一個橫死一個半生修行毀於一旦,這般下場不可謂不慘,蘇慕清當時就已起了疑心,將事情原原本本的稟報了三清宮,可王玄甫似乎胸有成竹,斷定楊繼業不敢兩面三刀,之所以如此,不過是為了應付無極魔尊等人,這事也就被揭過了。
王維宣和玄妙**師只能自認倒霉,蘇慕清依舊按照王玄甫的計劃行事,控制九州道門徵集的十三位地仙以及數十位人仙,只等著收網。
然而十天已過,卻毫無動靜,蘇慕清不僅耐性到了極限,內心也漸漸滋生了不安的情緒。
「當初我便說這計劃有些異想天開,僅憑一個楊繼業便想將諾大一個魔宗門派玩弄於鼓掌之間了,就算無極、紫炎這幾位魔尊糊塗了,興許可能被楊繼業糊弄過去,可我那姐姐又豈是白癡,當初將勾陳仙王都玩弄的神魂顛倒,怎麼可能中這麼簡單的離間伎倆,我猜那楊繼業如今已經被我姐姐殺了,魔宗和妖族的力量已經聚集在了一起,簡直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若在之前傾盡全力,還有可能將兩邊逐個擊破,如今五指攥成了拳頭,剿滅的難度大了一倍不止!而且九月中旬落星海溝正反磁極變化,虛空粉碎,青城大洞天遺跡現世,若讓我姐姐元神意念回歸天狐之身,實力陡增十倍不止。人間世界還有誰是他對手?必成大患!」
蘇慕清秀眉倒豎,一個青瓷茶盞被她狠狠拍在了書桌上,茶水四濺,將旁邊正在研墨的侍女嚇得渾身一個哆嗦。
「休書一封,回稟三清宮輔元立極道君王玄甫,就說楊繼業可能已經死了,局勢失控,再不補救,待正反磁極變化青城山大洞天遺跡現世之日,九尾天狐必將重臨人世。」蘇慕清輕輕一浮現。灑在書桌上的茶水就像時光回溯一般,又回到了茶杯之中,一滴水漬都沒留下,那小侍女奮筆疾書,一行行字跡如走龍蛇一樣,但墨跡只存在了片刻,便像是蝌蚪一樣游開,在信筏上呈現出各種奇形怪狀難以理解的符號,不到片刻。便書寫完畢,而後彈指射出一縷真火,信筏燃燒,化作虛無。
「再傳我令。華山小洞天、太白山小洞天、玉笥山小洞天、蓋竹山小洞天、金華山小洞天,天姥山福地、馬蹄山福地、麻姑山福地、青玉壇福地,爛柯山福地,東白源福地。綠蘿山福地,等十二宗,共計十三尊地仙。七十四位人仙,明日一早,隨我前往無垠之海!」
蘇慕清一撣衣袖,端坐椅上,神色冷清,殺氣微露。
「難道不等道君指示了?」那侍女驟然抬起頭來,神色之中有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事急從權,等不及了!」蘇慕清拂袖又站了起來,而後看向那侍女,又道:「若有誰敢不從,削十萬功德!」
蘇慕清所下指令在短短半日之間便傳遞發佈下去,怨聲載道者不在少數,但次日清晨清點人頭出發時,該到的人卻一個不少,若真被削去十萬功德,將來渡生滅之劫時不被天雷劈的魂飛湮滅才算怪事,蘇慕清行事作風雖不似鄒正清那般刻薄,但下手卻往往更加狠毒,直切要害,十三尊地仙、連同七十四位人呢仙,幾乎是將九州道門的精血抽汲一空,浩浩蕩蕩朝著無垠之海撲去,如此恐怖、龐大的力量,僅僅是為了對付小溈山三位魔尊和一個實力未曾恢復的妖族大聖。
無論怎麼看,都有種泰山壓卵的感覺,至少這些奉命出征的人目前是這麼認為的,臨行前的恐慌早已煙消雲散。
長風萬里無雲,近百位仙人,破空飛行,恍如隕石流行衝破天幕。
蘇慕清心中的焦躁情緒也漸漸消散,卻高興不起來。
若一直按照王玄甫的計劃執行下去,唯一的結果,就是九尾天狐重臨人間,局面一發不可收拾。
雖說如今這般亡命撲救必將挑起一場惡戰,人間道門勢力很有可能會因此遭受重創,千年都難以恢復元氣,雖說從人數上看似很佔優,但蘇慕清並沒有盲目的樂觀與自信,他與蘇慕清乃是同父異母的姊妹,雖說兩人年齡相差近千歲,但她卻瞭解自己這個姐姐究竟有多麼強大,如今雖然只是一縷元神意念,但她畢竟是渡過四次天劫的人物,哪怕如今道行可能不如自己,但三四個自己,也未必是其對手,何況還有小溈山紫炎魔尊三人在旁助陣,這還是目前最好的情況。
若楊繼業不是因為身份暴露,因而被殺,導致計劃破滅,而是楊繼業擺脫了王玄甫的控制,那又多出一尊地仙需要對付,還是實力非常強橫那種,覆手之間便能將玄妙**師元神之中的大道法則剝離,而不傷其性命,可見其實力已經達到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地步,不在自己之下,真若這樣,局面更加凶險。
最另蘇慕清不安還不是楊繼業這個變數,而是無極魔尊至始至終不曾露面,小溈山洞天也憑空消失在天地之間,這簡直讓他寢食難安。
無極魔尊兩月前渡過了天劫,成就了天仙,手中還有一件仙器,小溈山中還有四五十位人仙。
若這股力量在橫空殺出,捲進戰局,自己勝算立即從七成降到四成,就算這一仗僥倖贏了,對於中土道門而言,也是滅頂之災。
在加上寰宇之塔這尊仙器,勝算也不過五五開。
所以蘇慕清現在心情很複雜,既有跳出困局的欣慰,也有惡戰前的緊張,若不戰,必然是慢性死亡,可打破僵局,卻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絕不輕鬆。
三清宮中,王玄甫依舊在梅林之中與東嶽帝君落子廝殺。
當日王玄甫耍賴強行提去几子之後,被圍困切割的白棋漸漸有了活動空間,如一頭蟄伏的惡龍,漸漸甦醒。
然而黑棋格局穩固,白棋縱然活了,也只是佔據優勢,很難將黑棋徹底殺死,除非再次耍賴。
東嶽帝君正襟危坐,寵辱不驚,王玄甫耍賴他也不管,只是認認真真的下棋。
兩人這一盤棋已經不知下了多久,若無耐性,有豈能坐得住。
王玄甫被棋盤上這一塊塊的黑色棋子噁心的有些想吐,就像長在心腹上的硬疣,想把它扣掉,卻怎麼也無法得逞,根系反而越扎越深,王玄甫耐性也被折騰的有些見底了,前不久陰曹地府之中傳回消息,上清殿又有四尊人仙隕落,成了血河老祖的裹腹之食,這位阿修羅族的老祖宗在這三年之中,前前後後吞吃了他三清殿十餘位地仙還有一位天仙,卻不知天庭那位貴人是幹什麼吃的,總攬大權,卻一事無成,戰況節節敗退,那血河老祖到如今都活的好好的,反倒越來越猖獗。
如今,他恨不得將眼前的東嶽帝君一掌拍成肉醬,如此便可脫身,前往陰曹地府之中支援戰局。
這般拖下去,三清宮千年基業必然毀於一旦。
然而他卻沒把握能夠東嶽帝君殺死,兩人實力伯仲之間,即便如今佔據天時地利,也只有把握將其擊敗,還有可能拼的兩敗俱傷。
可又不能讓東嶽帝君離開,地祗神靈一脈雖未反叛天庭,但逆反之心已經相當明顯,當初不惜代價將其軟禁在三清宮便是因為這個原因,陰司地祗自古以便是環環相扣,叛亂的九殿閻羅與東嶽帝君交情都極為不錯,當初九天採訪使下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三清宮宣見東嶽帝君,而後趁機將其軟禁,就怕地祗神靈跟著陰司鬼神一同叛變,極為有效的控制了地祗神靈,使其一脈至今安分守己,否則三清宮就是有三頭六臂,如今也應付不過來了。
可如此以來,卻讓事情到了一種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管九天採訪使當初是洞察先機還是冤枉了東嶽帝君,如今再放東嶽帝君都等同於是放虎歸山了。
本來按照計劃,是待地府之時平定之後,再將魔宗、妖族餘孽剿滅,再動地祗神靈這個龐然大物,但如今地府卻讓三清宮泥足深陷,所幸魔宗、妖族被他妙計所制,不然這局面真是讓人焦頭爛額,正扣腦門尋思落子的位置,一個身穿月白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急匆匆的闖入梅林,在王玄甫身側低聲耳語了幾句,有些焦慮上火的王玄甫渾身一顫,臉色驟變,手中棋子啪嗒一聲掉在了棋盤上,恰巧將一條形勢大好白龍攔腰砸斷,局面頓時一塌糊塗。
「楊繼業死了?」王玄甫喃喃自語,甚至都忘了東嶽帝君便與他面對面坐著,他元神感應之中,那一道三清之氣仍未消散。
若楊繼業死了,這三清之氣應是隨之散去才對,除非有人知道他被自己控制了,而在動手之時格外小心,將金丹之中的三清之氣保存了下來。
王玄甫抬起頭看了東嶽帝君一眼,只見他神色自如,如置身事外。
「而且蘇慕橙已經率領中土道門的中堅力量去了無垠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