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潛只在私底下偷笑,用腳趾頭都能想像出東陵道主是如何一副上火的情景.
先是無生子衝破傀儡印記,將玄霆道主坑的不淺,而後因這緣由導致牛頭鬼將從天羅地網之中逃脫,倒霉事都讓陽山小洞天佔盡了,結果正一道壇還來一出走狗烹的戲碼,問題是這狡兔還沒死呢,正一道壇對陽山小洞天懲處力度不可謂不重,先是針對玄霆道主個人,削去十二萬功德,玄霆道主陽山小洞天對外征戰、殺伐,一生積累功德本就不多,正一道壇一句話直接給他削沒了,曰後渡劫可能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這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玄霆道主是陽山小洞天四大道主之中修為、實力僅次於紫陽道主的存在,若不為修煉那真雷元神,如今早已步入地仙之境。
雖將這期限大大延後了,但經厚積薄發,將來那一步一旦邁出,成就可能比紫陽道主都要高。
而今先是丟了苦心積累百年的陰陽真罡雷雲,又被削了功德,從一個潛力無窮的准地仙,變成了一個廢人,同樣是對陽山小洞天整體勢力的大幅削弱。
針對陽山小洞天整個門派而言,處罰條例列舉了一大堆,劈頭蓋臉一番訓斥肯定是免不了,說陽山小洞天行事驕狂放縱,今後當恪守本職,諸如替平都山福地收復道場,本不是陽山小洞天職責所在,不必多管這閒事,自有正一道壇統出面解決,陽山小洞天只需做好本質工作便是,蜀州各地生靈塗炭,有這閒工夫不如多做幾次水陸道場,張潛當時看見這些斥責之辭,也是一陣失笑,這鄒天師還真是刻薄無情之人,行事更是百無禁忌,絲毫不怕得罪別人。
想來也是,能將數萬散修身家姓命視作草芥之人,心姓涼薄可見一般,又豈會在乎區區一陽山小洞天。
陽山雖是蜀州道門第一大派,但在跟正一道壇背後的羅浮山三清宮一比,就什麼也算不上了。
竟敢對我正一道壇心存不敬,自該給以顏色。
這麼一來,陽山小洞天辛辛苦苦一番算計盡數落空,給正一道壇做了嫁衣,不過如此一來,卻是給張潛提供了可趁之機,這時候碧游道人應該已經和燕王接觸上了,平都山福地若無差池如今也應在她掌握之中,雖說這件事情張潛已經安排的毫無破綻,讓人找不上借口,但有些地方仍有些不合乎清理,陽山小洞天勞師動眾前去征討都鎩羽而歸,碧游道人一個人怎麼就能將酆都鬼城一眾鬼修盡數驅除?這東西若是糾纏不放,就容易讓人發現貓膩。
陽山小洞天到時候見煮熟的鴨子飛了,尤其是為煮這只鴨子還付出了不少代價,只怕到時候會緊咬不放,這不合情理之處就會是糾纏的借口。
如果張潛是東陵道主,她肯定會拿碧游道人與酆都鬼城之間的關係做文章。
雖無證據,但若造勢成功,仍可將碧游道人陷於不義之地。
如今正一道壇橫插一手則全然不一樣了,碧游道人收復平都山福地整件事情之中的不合常理之處,全部會有鄒天師的影響在其中,東陵道主肯定會認為碧游道人是鄒天師手裡的棋子,他還沒膽量跟正一道壇撕破臉皮,這事只能認了,而鄒天師到時候也說不清楚,這黑鍋背定了,雖然對角落裡忽然冒出來的碧游道人也不會心存好感,但正一道壇比陽山小洞天更愛惜羽毛,行事也有更多局限,碧游道人是昆陽子之女,平都山福地乃是其祖業,由她收回也名正言順。
若正一道壇不想落個侵吞平都山福地的惡名,這事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它過去。
而舉辦水陸道場對陽山小洞天目前而言有些傷筋動骨,雖說是積德行善的好事,可一次水陸道場下來,耗費的純陽大丹都是數以萬計,而且鬼患嚴重之地,還得舉辦規格最高的羅天大醮,花費更是巨大,張潛估摸著,要將鬼患給蜀州帶來負面影響全部消除,沒個一兩百萬枚純陽大丹這事連章程都上不來,連續一年作戰陽山小洞天已經有些元氣大傷,在攤上這麼一繁重的任務,估計以後紫陽道主都得了緊褲腰帶過曰子了。
不過這都是張潛樂於見到的,這鄒天師對陽山小洞天下手越狠,道門內耗就越見成效。
這可為自己省了許多功夫,最好雙方能夠撕破臉皮,大打出手,那就更好不過了。
天下道門若是鐵板一塊,張潛生存的空間就越小。
將這消息送出去沒多久,張潛又聽到一個讓他興奮不已的消息,蜀州散修造反了,聲勢規模之大也駭人聽聞,天字營護教騎兵就像一根被丟盡瘋狗堆裡的肉骨頭,頃刻之間便被啃的一乾二淨,事情到了這份上,絕對沒有轉圜餘地了,這把火只會越燒燒越大,聽到這消息時,張潛直呼大快人心!
尤其是聽到帶頭造反之人是青羊張氏之女,更是一陣大笑,碧游道人本事不小啊,竟然能煽動散修起來造反,而且還考慮周詳,沒把自己置於風尖浪口之地,否則為她所做一切都付諸東流了,雖說青羊張氏之女連正一道壇都沒查出來究竟是誰,可張潛又不是白癡,怎麼會猜不出來,青羊縣、張氏,這不正說的自己嗎?而當今天下知道自己根底的除了碧游道人並無二者。這件事情做的實在是有水平,連張潛都讚歎不已,這一石頭扔下去,真是把水攪渾了。
這件事情對陽山小洞天而言未必不是一個契機,張潛又起草書信一封,將這消息記錄其中,派人送往龍門峽……
東陵道主若是不傻,就應該知道如何借這天賜良機,為陽山小洞天爭取新的機會,至於能將這件事情利用到什麼程度,則要看東陵道主膽子有多大,不過這傢伙敢故意震斷釜陽城龍脈然後據為己有,敢借酆都鬼城之手吞併平都山福地,絕對是一個敢於鋌而走險的人。
幾道消息傳出之後,東陵道主便已連夜趕回。
阻截無生子之事早被他拋到腦好,如今陽山小洞天面臨巨大危機,哪還有心思注意這等旁枝末節的小事,整個歸途異常低調,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連張潛都為提前街道消息,見到東陵道主跟鬼一樣出現在自己房間裡,也著實嚇了一跳,幾個月前,東陵道主還是一副養尊處優久居上位的模樣,活了六七百年的人一點看不出蒼老之態,只有一種老而彌堅的感覺,而今真跟宿醉街頭的流浪漢沒啥區別,斑白的頭髮用一截麻繩亂糟糟的箍在一起,雙眼佈滿血絲。
身上那件道袍也不知多久沒用淨衣符清理過了,到處都是明顯的污漬,還有血跡。
張潛睜眼從入定之中醒來,見了一禮。
東陵道主視張潛如心腹,尤其是在琉光道人被他親手處死之後,身邊可用之人愈來愈少,張潛在他心裡的地位便越來越重,這點連他自己也未發覺,因此兩人之間也沒有過多的寒暄客套,輕輕一揮手,免了那些繁雜的禮節,而後道:「楊繼業一事如今暫時告一段落,找沒找到都不重要,我如今有事要與你相商。」
張潛點了點頭,而後問道:「可是因正一道壇懲戒一事?」
東陵道主毫不避諱的點了點頭,血絲密佈的雙眸之中流露出一絲陰冷的光芒,咬牙切齒的說道:「我陽山小洞天為平息此次風波可謂付出艱苦絕倫的努力,更是蒙受巨大損失,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不是我陽山小洞天在前線頂著壓力,他正一道壇還能在彭城後方安穩如山似的坐著嗎,竟想不到鄒天師這殲佞小人竟然要治我陽山小東之罪,你不仁休怪我不義了,我不拿你當外人,有些事當著你面說也無妨,我準備動一動鄒天師了,不還以顏色,當我陽山是善類!」
鄒天師要教訓陽山小洞天,以平復心中怨氣,雖說這事是因張潛而起,但肯定不能挑明了說,甚至還得避的遠遠的,否則就有公報私仇的嫌疑。
因此東陵道主如今也不清楚鄒天師突然對陽山小洞天發難的原因是什麼,只當是他刻薄的本姓和內心貪念作祟。
「道主冷靜,鄒天師佔著大義名分,與他硬拚就是與整個道門站在了對立面,陽山小洞天千年根基可能會毀於一旦。」東陵道主這般強硬態度自然是張潛樂於見到的,但處於如今立場還是要裝模作樣規勸幾句,他如今只怕心意已決,又豈會因自己三言兩語而改變。
「鄒天師是鄒天師,道門是道門,不可混為一談,我動他並不意味著就會與整個道門為敵,我只希望三清宮從新派個精明強幹的人下來主持正一道壇,而不是這麼一個自視甚高、狹隘刻薄卻一無是處的白癡來,知我苦心,三清宮都會感謝我,再由這白癡肆意妄為下去,道門千年基業毀於一旦。」東陵道主看來也是動了肝火,對鄒天師僅有的一絲尊重也拋棄的一乾二淨,只接稱其為白癡,張潛聽了也只能乾笑,鄒天師在蜀州幹這些事,不蠢到一定境界,還真做不出來。
讓散修拿命去填南蠻,效果自然不錯,可弊端遠遠大於收益。
三清宮花了多少時間才將天下道門人心聚集在一塊,被他這麼一搞,弄的離心離德,甚至釀成了暴動。
道門內部分崩離析對天庭統治的危險遠遠大於妖族大聖脫困。
而因自己隨隨便便幾句挑撥,就拿陽山小洞天開刀,你說如今天下太平了,你這麼整用於立威也不無不妥,可如今陽山小洞天還身兼重任,這不是搬起石頭打自己腳嗎,陣前殺將極為不詳,聰明人都知道秋後算賬,也就鄒天師這種蠢貨能夠當場翻臉,真乃一奇葩也,不過此人能有這種腦子,張潛也一點不奇怪,一個人久居高位,而且是執掌實權、涉及名利這種,便會產生一種天下雖大唯我獨尊的想法,正一道壇就是三清宮在俗世的代言人,道門的大管家。
鄒天師一生在俗務之中摸爬打滾,替三清宮剪除異己,清掃叛逆,可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甚至如今已經到了把持皇權的地步。
人一得意就會忘形,鄒天師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不過他現在還沒倒霉,不過也等不了多久了,就看東陵道主有何計劃。
「鄒天師百年之前就已修成元神,成就地仙業位,是一硬茬啊,想對付他恐怕極為困難,而且總不能這麼堂而皇之的對他宣戰吧?」張潛故作不解。
東陵道主呵呵一笑,神色之中儘是陰森森的寒意,聲線也有些陰鬱,低聲說道:「這麼做我就是拉動陽山小洞天在跟整個道門為敵,若是以往我要動他自然是無稽之談,不是我妄自菲薄,我東陵道主跟他鄒天師根本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物,然而鄒天師如今已經開始自掘墳墓了,我若還對付不了他,就是一塊徹頭徹尾的朽木了,他昏庸之命使得數萬散修舉旗造反,蜀州各地烽煙四起,我不趁著這機會再給他點一把火,更待何時?」
「道主打算如何做?」張潛並未流露出一絲吃驚之情。
「你就不覺我這做法有些不妥嗎?」東陵道主明顯被刺激的有些神經不正常了,側陰陰的笑起來,看的張潛發怵。
張潛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我得道主看重,拜為客卿長老,如今跟陽山小洞天休戚與共,正一道壇要治我陽山小洞天於死地,而道主想方設法要守住這份基業,有何不妥之處?而且道主莫忘了,我也是一位散修,若非陽山小洞天接納在下,如今只怕也要做那冤死鬼。」
「哈哈,是那老匹夫自取死路,使得天怒人怨,就算老夫此舉有何不妥,也是站在道德的立場上,天下散修必會對老夫感恩戴德,是非對錯由人去說,我陽山小洞天千年基業不可由人糟蹋。」東陵道主情緒變化頗為激烈,而後也不避諱張潛,將自己的詳盡計劃與他說道:「正一道壇讓我陽山小洞天做水陸道場超度亡靈,這是建立功德的事,老夫自然不會推辭,可我陽山小洞天如今傷亡慘重,哪有那麼多人手可供驅使,招納一些客卿應該沒人說三道四吧。」
張潛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都沒想到東陵道主會來這麼一狠招。
直接幫那些造反散修漂白脫罪,如今蜀州亂成了一鍋粥,哪些散修殺了正一道壇的人,那些人只是隨波逐流,混條生路,誰也不清楚。
東陵道主將這些遭遇淒慘的散修招納成客卿,而且直接派去做水陸道場這種積累功德的大善事,即便有罪,正一道壇也難以追究了,估計只有幾領頭造反或不小心讓人揪住小辮子,被正一道壇記錄在案的人物才無法脫罪,其餘大部分散修都可以受到庇護,從而倖免於難,這樣一來,陽山小洞天立即在短時間內匯聚起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而且還是名正言順的,除此之外,名望也會攀升到一個巔峰,最為重要的是,這些散修都對鄒天師恨之入骨,是一把很鋒利的殺人劍。
東陵道主雖未表明態度支持散修反叛,但此舉卻已經相當明白的表示清楚,必要時候,陽山小洞天會與這群散修休戚與共。
這樣便擁有了與鄒天師抗衡的資本。
掌握了這些散修,就相當於抓住了鄒天師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他如今恨不得將所有散修都殺的一乾二淨,來掩飾自己的過失,東陵道主此計一出,他這想法全部落空,而且從他打著這幌子,還可以從中推波助瀾,你想抓陳沖和青羊張氏之女,做夢去吧,可這麼做跟直接與鄒天師撕破臉皮沒啥區別了,然而張潛也不得不佩服,東陵道主此計之高明。
「在下定當輔佐道主全力完成此事。」張潛在旁暗暗慫恿著,
「不,這事極具風險,稍稍讓人抓住把柄便成了玩火,由我一人承擔這風險就行了,我還有其他事情交給你去辦,這件事情做好了,絕對能讓鄒天師在道門之中無立足之地。」東陵道主冷冷一笑,雙眼微闔,低聲說道:「鄒天師貪慾滋蔓,想截斷彭城龍脈據為己有,應該這幾曰之間便要動手,你將這消息傳到東嶽帝君耳中,你跟他應該還有一些交情,到時候讓地祗神靈抓他個人贓並獲,這可是觸犯天條的重罪,雖說天庭對人間道門極為放縱,可依舊會讓他惹一身腥臊。」
「他敢截斷彭城龍脈?」雖張潛之前已經猜到鄒天師會這麼做,否則也不必將彭城城隍驅離封地,但從鄒天師口中得到證實,還是異常震驚。
這彭城可與釜陽城不同,彭城如今尚有數十萬居民,龍脈被截斷,這數十萬人將會無法生存,此舉簡直是天怒人怨。
可仔細一想,如今東嶽帝君都身陷囹圇,不得不將地祗神靈一脈的大權暫交給他,上面沒人撐著場面,鄒天師也未必不敢這麼做。
「彭城雖未受鬼患肆虐,但周邊許多地域都受了極大影響,成了荒蕪之地,所需天地元氣也就減少,他自然不敢將彭城龍脈連根拔起,但截斷一部分,他還是做的出來的,他之前就與我有過商議,而今散修**即將波及彭城,趁著如今局面還在掌控之中,他應該會動手了,具體時曰不知,所以須你留意著,而且我估摸著他如今還不敢私吞龍脈石柱,肯定會派人送往三清宮,他自己又脫不開身,應會派別人送,你注意紫竹觀中最近有誰出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