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哉!
張潛目光遠眺天邊,只見萬里海面在那一處盡皆下沉,海水猶如雪山崩塌一般墜入深淵之中,雪白的浪潮好像泡沫一般迴盪起近百丈高,雲水與天想接,真不知是水流激盪湧向了天際,還是天穹之上下起了一場暴雨,巨大的水聲亦如悶雷一般,震的他體內的純陽元氣都在劇烈的波動著。
隔著那深淵還有數百里遠,四周空氣已經再朝那地方湧去,形成了一股強烈的颶風,若是手段差勁,只怕已被這狂暴的氣流捲了進去。
張潛搜遍腦海,也只找出這麼兩個字來形容眼前這一幕自然奇景。
若是落入那深淵之中,只怕金丹人仙都難以逃出生天,而這將是他所要靠近的地方,由不得他不緊張。
「這處海溝據說是天外隕星撞擊形成。」赤練子與張潛說道。
「那九尾天狐的軀殼就在這下面被封印著?」張潛如今也已遁入了玲瓏**塔中,只有憑借這件遠古靈寶的沉重份量,才不至於被湧向落星海溝之中的颶風所影響,如今這寶塔化作近百丈高,如同一根支撐蒼穹的神柱,懸浮在落星海溝上空,其中一切情形也自然被他盡數收之眼底。
這海溝並不似張潛預期的那般深不見底,也並非通向了地心深處,沒有紉、甚至都沒有黑暗,那翻滾的浪潮深處竟然是一片綿延無盡的山嶽,雄山橫據,險峰林立,只是一切都像是被縮小了,如同在萬丈高空之上俯視一般,其實張潛目測自己距離谷底也就千丈距離而已,竟然是人用**力將這數以萬記的山巒煉製成了一塊沙盤,然後封住了這片海溝。任憑巨浪轟擊了近千年,也紋絲不動,這等手段簡直令人肅然起敬,想必便是父親當年的手筆了。
「這座大陣應該就是九尾天狐大聖所說的『萬岳鎮神大仙陣』了,是當年承天傚法后土仙王留下,妖族大聖可以說就被封印在這座大陣之下,但也不完全是。」
赤練子將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訴了張潛,只是這番話說的有些模稜兩可。
「什麼叫『不完全是』?莫非那九尾天狐連自己軀殼到底被封印在哪裡都不清楚嗎?」張潛一聽這話頓時忍不住皺眉。
「說起來有些複雜,你等我將這『萬岳鎮神大仙陣』破去之後,一看這落星海溝之中的情形你便明白了。」赤練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與張潛解釋這種複雜的情況。讓張潛將他從玲瓏**塔中中放出去,準備著手破陣,結果剛一踏出門戶,猛烈的颶風便將他身形吹得七零八落,跟風中紙鳶一般,這樣子休說破陣,若不是張潛援手及時,只怕小命都難以保住,回到玲瓏**塔中大口喘著粗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看的張潛連連皺眉。
「這『萬岳鎮神大仙陣』乃是承天傚法后土仙王遺留之跡,憑你我手段恐怕難以破去吧?」張潛也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大意大意!」赤練子面露尷尬,連連賠笑。而後解釋道:「九尾天狐大聖如今元神雖然仍在無間地獄之中鎮壓著,但意念已經掙脫了束縛,早已對一切都做好了安排,她已經交代清楚了破陣的方法。只需我按照方案施行便可,只是先前沒料到落星海溝上空的颶風竟然這般猛烈。」
話一說完,赤練子將手一攤。頓時掌心之中那枚似胎記一樣的黑色印痕悄然隆起,轉瞬之間便掙脫了他的掌心,變化成一塊黑漆漆的頑石,一股冰冷、沉重的氣息隨之揮散開來,隨著黑石在掌心上方旋轉的力量,一波一波的侵蝕著四周的空間,張潛驟然一驚,這黑石他實在太熟悉了,這不就是在青河礦洞深處看見那古怪玩意麼,當初若不是這塊奇怪的石頭,他根本不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聚火訣』練到聚火成煞的地步,怎麼會出現於赤練子手中。
「這是什麼?」張潛心裡頓時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別人的安排之中。
「我也不知道,不過九尾天狐大聖說此物可以破去大陣。」赤練子不知道張潛怎麼突然一下子變得這麼敏感起來,有些納悶。
「這塊石頭是不是在小溈山神木峰附近的青河礦洞深處所得?」張潛暫時將一切事情都拋到了腦後,其中緣由不弄清楚,讓他內心極為的不安。
赤練子一聽這話頓時雙眼圓睜,顯得極為震驚,難以置信的看著張潛,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情他並不記得自己跟張潛提起過,倒不是刻意隱瞞,只是覺得當初被牛頭鬼將那般欺辱對張潛這個後輩說起來有些丟臉,因此在青河礦洞之中發生的一切都被他一句話帶過了,反正也不重要,結果張潛卻一句話指明了當日他們從陰曹地府脫困的地點,難不成他還有推算過去的能力?這實在也太妖孽了吧,不等他弄明白原因,張潛又繼續問道:「你與牛頭鬼將是何時從陰曹地府之中逃脫出來的?」
赤練子不知道他問這個幹嘛,但事情有這麼久了,而且這一年裡他一直在亡命逃竄,已記不太清了。
正在心頭推算時日,張潛卻已替他回答道:「是去年中元節,對嗎?」
「對,你怎麼知道的?」赤練子看著張潛的目光已經完全由驚訝變成佩服。
「因為當日我也在『青河礦洞』之中,你手裡的這塊石頭我本來打算收走,只是當初實力太過低微,拿這沒轍,才不得以放棄。」張潛稍稍冷意了一下,眼角浮起了一絲冷意。
「那到挺巧。」一聽這話,赤練子都有些無言以對的感覺。
「你真的以為這都是巧合嗎?」張潛反問一句,只是視線一直沒有焦距,似在自言自語,赤練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是巧合還能是什麼?
張潛沉默不語,兩年之前,自己渡心魔幻境時被蘇慕清、蘇慕橙二人所擾。自從那以後,他似乎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棋局之中,而後卻沒有再遇見任何有關二人的事,蘇慕清從無間地獄之中脫困,他似乎也只是一個局外人,結果如今才知道,這蘇慕清一直陰魂不散的跟在自己身邊,若自己出現於青河礦洞深處,牛頭鬼將與赤練子也出現與於此,僅用一句巧合解釋便能將自己說服。那他也真的蠢的不可救藥了,而且那十萬大山茫茫無際,這赤練子怎麼就能巧遇自己?又被自己所救。
「把你當日從陰曹地府之中出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與我詳細講述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細節。」張潛皺眉說道。
赤練子見他情緒不對勁,也不敢多嘴,老老實實講述起當日發生之事,那天發生的事情印象實在太深刻了,實在不可能遺漏什麼,當說到九尾天狐元神直接越過陰曹地府。將元神意念從無間地獄之中投射到了陽間世界,張潛神色這才微微發生了一絲變化,他見過肩吾利用『江山社稷圖』撕裂虛空的情景,並且《白帝天戮法體》中的離澗之法對空間也有詳實的講述。還親手煉製了玲瓏**塔中這麼一件空間法寶,可以說,張潛如今對空間結構的理解比赤練子還要深刻。
這陰曹地府與陽間世界其實都屬於大千世界,打通彼此之間的空間壁障並不難。元神地仙就可以做到。
但無間地獄與陽間世界其中還隔著一個陰曹,根本不可能直接打穿,比撕裂虛空的難度還要大。
這九尾天狐縱然很強。可畢竟不是當年全盛之時,若她有這等能力,牛頭鬼將不至於被紫陽道主追殺的滿世界亂竄,她的元神意念能橫跨一個小世界,直接從無間地獄之中橫渡到陽間世界,顯然是有原因,比如借助了一個跳板,就好像蘇慕橙利用夢蝶之法將元神意念遁入自己的心魔幻境之中,那玄戒道人利用那柄神奇的司南追蹤楊繼業,蘇慕橙若沒有在古廟村遺跡中找到與自己有關的事物,而玄戒道人若沒有他從楊繼業身上斬下的血肉,這些都不可能做到。
張潛雖無法講清其中細節,但隱隱覺得蘇慕清借助的這個跳板便是自己。
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讓張潛覺得很不舒服,心裡彆扭倒是其次,主要是被人這般玩弄,是否也意味著自己的性命同樣操控於他人手中,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那日你在十萬大山之中,為何會遇見蒼玄府君?當時陽山小洞天所有人都已被牛頭鬼將引走,只留下他一個人巡守這數萬里的疆域,你只要稍稍留意一些根本不會如此倒霉,避過去就是輕而易舉。」張潛按捺心中這些無端的猜測之念,繼續問道。
「當時牛頭鬼將跟我這麼說的,他說他只能拖住紫陽道主等人一時片刻,讓我以最快速度向南方逃離,一路上經天妖神識查探,已經沒有任何阻礙了,我就信以為真了,埋頭狂奔,結果一頭撞進那蒼玄府君懷裡了。」赤練子也是一臉愁苦不堪的表情,不過倒是因禍得福,得了張潛這麼一便宜弟子,更是一座大靠山。
張潛聽到這幾乎可以斷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了,微微一笑,心中已有定計。
「怎麼?」赤練子不知道張潛問這些做什麼,見他神色之中冷意稍稍消退,這才敢問個為何。
「沒什麼,我改變主意了,這妖族大聖雖可與我魔宗共抗天庭,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將她放出來未必是好事。」張潛揚手一揮,玲瓏**塔的門戶便盡數閉合,而後便要掉頭離開落星海溝上空,這般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赤練子有些摸不著北,兩人從十萬大山走到這落星海溝,耗時將近兩月,其中遭遇的艱險、承受的磨難就是用罄竹難書來形容也毫不為過,怎麼眼見就要成功了卻改變主意了?這不是逗人好玩麼?而且張潛當初南行的決心可比自己還堅定。
這一掉頭,前功盡棄倒是其次,心裡實在彆扭的很,忙活了這麼久到底圖什麼啊?
「不是,你這什麼意思?」赤練子也急了,只要將這封印一破去,將來妖族大聖脫困之後肯定會記得這份恩情,那便是天大的好處。這一掉頭,酬勞沒了,而且還將妖族大聖得罪死了,九尾天狐雖然無法脫困,但如今已有一縷元神飄蕩在陽間世界中,就在那牛頭鬼將身上附著,這要被惦記上。
「這事咱不管了,打道回府。」張潛倒也乾脆,根本沒有遲疑。
「當初不是你非得要攬下這事麼,怎麼如今都快要成了你卻改變主意了?」赤練子還是一副不願意放棄的樣子。
「我就在想。不是怎麼回事,你想想,把妖族大聖放出來,這可是禍及天下的大事,這事你我一旦做了,那便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勢必與整個天下為敵,妖族大聖許諾了你不少好處,可卸磨殺驢的事你還見少了嗎?為了空口無憑一個承諾。便冒此奇險,你說值不值?」張潛冷冷一笑,弄得赤練子渾身不自在,只覺得思路有些轉不過彎來。張潛以前完全不是這麼個想法啊,他要解救妖族大聖也不是看在那些報酬的份上,而且他之前不也在說,魔宗已經沒有退路了嗎。那做與不做這事又有什麼區別?怎麼到關鍵時刻卻瞻前顧後起來,感覺就這一會,他整個人都徹頭徹尾的變了個模樣。變得鼠目寸光、見識淺薄還膽小怕事。
不過赤練子當然不敢指責張潛的不是,又不願放棄,只能硬著頭皮勸,「妖族大聖應該不是這等背信棄義的人吧。」
「可我也沒有看到她的一點誠意,我可算幫了她不少大忙了吧,卻一直與我故弄玄虛,不敢坦誠相見。」張潛忽然笑道。
赤練子更是糊塗了,怎麼聽張潛這口氣,跟妖族大聖九尾天狐好像有舊事糾葛一般。
正在他無言以對,不知作何回答之時,玲瓏**塔中中忽然響起一陣輕歎,這聲音異常的溫婉,又帶著幾分冷意,讓人一聽便不由屏住了呼吸。
張潛目光沿著聲音來源處看去,只見玲瓏**塔地脈核心之處浮現出了一抹虛影,竟是一個身穿薄紗的柔媚女子,眼若秋水,眉如遠山,正是當日在心魔幻境中所見的蘇慕清,只是如今少了幾分凶戾,眼波朦朧,似乎剛從沉睡中甦醒,還有幾分睏倦的模樣,輕輕一呵欠,伸了一淺淺的攔腰,薄紗之下隱現玲瓏身姿,也沒有煙視媚行之舉,但看起來卻是無比的誘惑,就連赤練子這種活了兩百多年的人,也是喉嚨發緊,不敢直視,生怕一不留神便被勾的魂飛魄散。
「不愧是九尾天狐,狐狸一族的老祖宗,」張潛冷冷一笑,他也沒想到這蘇慕清竟然有一縷元神意念一直潛伏在自己身邊。
不過從她現身的位置,已是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當初他從王樞手中得到的那枚破舊玉璧,便是一切起因根源所在,這蘇慕清的一縷元神便一直藏身其中。
如此以來,他能潛入自己心魔幻境之中便不足為奇了。
卻不知她是通過何種手段巧妙安排這一切,讓這玉璧被王樞這麼已小人物得到,轉而又落入自己手中,看似簡單的一件事情,只怕其中涉及手段通天徹地,已經到了可以預測將來的地步,唯有如此才會讓自己身陷局中而不自知,好像一切都是偶然一般,可當年父親明明用神通擾亂了自己的命理,否則自己身份早已暴露,這蘇慕清又是如何設局的?一些疑問雖被解開,但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多的疑問與擔心湧上心頭,而今也還不知這蘇慕清到底是敵是友。
雖說就如今局勢而言,兩人絕非敵人,但當年她落到如今這步,也全是拜自己父親所賜,不知道他如今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態。
不過她能給自己設局,而且到現在也沒揭穿,只怕居心不善。
所幸自己發現的早,沒有傻兮兮的替她破除封印,不然真是引火燒身,好在如今主動權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
被人逼迫現身,蘇慕清也並未惱羞成怒,甚至沒有一絲被揭穿心思的尷尬,彷彿與張潛頗為熟稔,頗帶怪罪的瞪了他一眼,微嗔道:「擾人清夢!」
張潛曬然一笑,並未受她魅惑,這張臉當初給他的心理陰影太重了,險些就讓他死在心魔幻境之中,如今哪可能有半點好感,也不想與蘇慕清繞彎子,開門見山的說道:「你在我身邊潛藏了兩年,我都未發現,好手段!卻不知大聖這是做的什麼打算?我知到你是因為家父,才落到如今這一步,父債子償,你想要找我報仇我也沒有意見,不過我卻不認為父親當年所做有錯,將你鎮壓封印也是局勢所迫,他即便不出手,尚有其他五位仙王,換做任何一位,你處境都會比今日淒慘。」
「堂堂仙王欠下的債,是你一個小東西還得起的麼?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跟張九德有仇不假,但尚不至於找你尋仇。」蘇慕清淡淡一笑,言語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