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道袍便是淳一道人身上那件『八卦紫綬仙衣』,靈虛觀這件代代相傳的寶貝道衣也禁受不住萬象靈符大陣的狂轟濫炸,已是破爛不堪。
然而卻傾盡自身最大之力將淳一道人的金丹保存了下來。
在那爛成漁網似的八卦紫綬仙衣之中,包裹著一枚龍眼大小的金丹,上有兩竅,如今雖是裂痕叢生,但並未崩潰,雖然不如淨塵道人那枚金丹保存完好,但依舊有著巨大的利用價值,當燕王發現此物時,心裡已經泛起了驚濤駭浪,臉上卻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沒有讓楊繼業看出任何破綻,也沒打算將這枚金丹從萬象靈符大陣之中取出,如今平都山福地之中所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楊繼業的耳目,這枚金丹也只有放在萬象靈符大陣之中最為穩妥,不易被他發現。
燕王平復心境,仔細考慮起當下處境來。
如今楊繼業雖未識破他的身份,但與虎謀皮之事與生俱來便帶著巨大的風險。
他如今完全可以挾裹著飲恨劍與淳一道人的金丹離去,有如此一番收穫也不算白費苦心,自然也是最為穩妥的辦法,但是他這一走,竭盡思慮制定的計劃便要付諸東流了,楊繼業成了坐享其成之人,這是他萬萬不願見到的,所以哪怕有一定風險,他也要堵,安下心來,楊繼業既然讓他執掌萬象靈符大陣,那他就盡心盡力做好,盡量不引起他的懷疑,便在就近一座山頭之上開闢了洞府,打算定居於此,一面照看山門大陣,一面祭煉那飲恨劍提升自身實力。
至於張潛那邊,如今脫不開身,也無法與之聯繫,只有靜靜的等候。
那琉光道人回彭城覆命之後,張潛一定會知道自己成功了,但又接收不到自己的回音,相比會發現異常。
蜀州.彭城。
正一道壇的鄒天師準備親臨十萬大山之中督察戰事,各門各派都緊張至極的準備著,遵從鄒天師的法旨往十萬大山之中繼續增兵。
第一次作戰,陽山小洞天身為蜀州正道之首,自然承擔了絕大部分壓力,如今門內中已無可供驅使之人,因此反倒是最清閒的,需要增兵的只有峨眉山小洞天以及那些之前不曾派人出戰的小道觀,一時間城中聚集的修行者人人自哀,十萬大山之中凶險無比,這些小門小派家小業小,實力也良莠不齊,被一股腦的塞進十萬大山之中,基本就是送死,可能連牛頭鬼將的面都見不著,便死於十萬大山之中的毒蟲、猛獸口中了,經此一戰,恐怕蜀州許多小觀都要斷了香火。
鄒天師的意圖稍微聰明一些的人都是明白,不求這些人能對牛頭鬼將形成威脅,只求縮小牛頭鬼將的活動範圍。
十萬大山,方圓十萬里!
山脈縱橫、毒瘴遍佈、叢林幽深更有一些不可探知的險地。
僅憑陽山小洞天兩位道主十幾位府君,雖然可以用神識封鎖整片山脈,但是想要從中將牛頭鬼將尋找出來,簡直跟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別。
這般僵持下去,牛頭鬼將一輩子都剿滅不了,而陽山小洞天防範一旦鬆懈,則會讓它抓住可趁之機潛入南蠻之地,正道一方可謂處處被動,只能用人海戰術一座山一座山的搜索,哪怕所需付出的代價是無數人的性命,只要正道統治能夠長治久安,這些人便是死得其所,鄒天師並不在乎。
看著蜀州其他門派也要投入戰事之中,東陵道主的心情愈發好了起來。
陽山小洞天已經深陷泥潭許久,死傷嚴重不說,持久作戰沒時間靜養調息,每日消耗的純陽大丹也是一個巨額的數字,長久下去,必然會動搖根基,其他門派奉命作戰,對陽山小洞天無疑是一個好消息,人海戰術若能起效,意味著戰事不久便要結束,陽山小洞天終於可以從這個無休止的漩渦中脫身出來。另外還有心理上的平衡,再此之前,負責追殺牛頭鬼將的只有他陽山小洞天一家,似峨眉山小洞天之類的,只需清剿蜀州各地的鬼患,所承受壓力完全不同。
陽山小洞天被牛頭鬼將拖的筋疲力竭,而且損失格外慘遭,看著其他門派置身事外,即便不說,心中也有怨言。
如今讓其他人感受一下陽山小洞天這一年來的遭遇,實在太快人心。
青玄道人之死給他帶來的陰霾情緒已經被接二連三的好消息給衝散,除了各大門派增兵十萬大山幫他陽山小洞天分擔壓力,想必琉光道人也快將平都山福攻下了吧,那百餘弟子是陽山小洞天這百年間形成的中堅力量,雖然資質尋常,至此地步都已難有寸進了,但戰鬥力卻不容小覷,那酆都鬼城與平都山福地早就拼的你死我活了,此戰定然毫無懸念,相當於白撿了一處福地,東陵道主靜坐書房之中,沏了一壺熱茶,配著一小碟子鹽豆,吃的津津有味。
如今事事順心,只等張潛出關。
鄒天師下令蜀州道門各派繼續增兵,雖不包括他陽山小洞天,但東陵道主自有目的,便是想讓張潛能夠名正言順的進入十萬大山之中,尋找楊繼業的下落,這樣公私兩全,即增添了陽山小洞天在鄒天師心目中的分數,又能報了私仇,只期望張潛的推斷並無任何差錯,能在十萬大山之中尋到楊繼業的蹤跡。
半壺香茗下肚,書房外傳來一陣焦急的叩門聲。
「什麼事慌裡慌張,成何體統。」東陵道主見那弟子臉色發白,額上大汗淋漓,一副中邪的樣子,便略微有些不喜,因為不消開口,已知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全軍覆沒了!」那弟子一口氣喘不上來,結結巴巴的吼著。
東陵道主聞言色變,怒斥一聲:「說清楚些,什麼全軍覆沒了。」
「收復平都山福地的出征隊伍全軍覆沒了,琉光府君正跪在前庭請罪,無論弟子們怎麼攙扶都不肯起來!」那弟子強行壓著心中緊張,語氣有些緊張,雙手之上沾滿鮮血,也是被琉光府君那慘狀嚇破了膽,渾身沒一塊肉是完好的,跟個血葫蘆一般,當時直接從雲霄跌落,狠狠的摔在了院子中,也不顧身上傷勢嚴重,爬起來便跪在了地上要以死謝罪,無論弟子如何規勸都無濟於事,這才趕忙來書房匯報東陵道主。
「什麼?」這弟子聲音不大,卻震得東陵道主雙耳發聵,強行鎮定下來,狠狠一拂袖,快速朝前庭趕去。
「琉光府君,您先起來吧,容弟子將您傷勢處理了,這麼一直流血不止,肉身爐鼎恐有壞死之虞,您若出了個三長兩短,弟子們簡直百死難贖。」那幾個穿著杏黃道袍醫官弟子急得滿頭大汗,想上前攙扶,但被琉光道人那凌厲的目光盯上一眼,彷彿渾身血肉都拿著小刀剮了一遍,異常的難受,哪敢靠近半步。然而他們作為醫官弟子,負責門中弟子傷患救治,一位府君若死在了他們眼皮子底下,他們真的是無法承擔這種責任,只能苦苦堅持。
「他想跪著,就讓跪著吧!」一聲冰冷而不失威嚴的怒斥陡然傳來,在場只聽其聲,未見其人,便已是畢恭畢恭像兩側後退,讓開一條道路來。
東陵道主步履沉重、目光陰寒,朝琉光府君走去之時,場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敢發出絲毫聲音,安靜到了極點。
「為何會敗!」東陵道主冰冷的目光落在琉光府君身上,對他身上傷勢毫不關心,只問了四個字,這個疑惑若是不解開,這琉光府君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真的有殺人之心。
「萬象靈符大陣另外一半控制信物在酆都大帝手中。」琉光府君咬牙切齒的說道,心中恨意無窮,渾身上下都是深可見骨的傷勢,有雷電劈的焦糊的、有被真火燒的潰爛的、還有被寒冰凍的壞死,但他根本顧不上自憐自哀。
這個結果說來實在有些荒謬可笑,連東陵道主聽到之後都呆了,這個消息他們一開始就是知道的,而且張潛還反覆提醒過他,但還是沒被他當作回事,誰知竟然會是真的,而且就因為這個被他忽視的消息,埋下全軍覆沒的伏筆,不是荒謬可笑是什麼?而且這麼一來,今日慘敗的責任到底歸結於誰?太上道人?此戰雖然與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把罪責歸結於他,卻完全說不過去,他當初可是說清楚了這點,還專門提醒過自己,可卻被自己忽略掉了。
若他得到的信息不夠完善,而導致出征準備不充分,結果全軍覆沒,那他有責任。
但如今能怪他嗎?只能怪自己太過盲目自大,和對陽山小洞天信息收集系統過分的信任,使得自己產生了錯誤的判斷。
他牙關緊咬,如今在繼續追究下去已無任何意義,追根朔源還是會牽扯到自己的失誤上來,讓他顏面大損,如今該做的是找出問題的原因所在,為何情報系統收集的信息會與事情真相有著如此大的偏差,並且瞭解戰況結果,盡其可能的挽回損失,至少讓死的人不白死。琉光道人跪在那裡也有使他臉上無光,他所犯得錯誤何嘗不是自己犯得錯誤,他有罪,自己豈不是也要跪在那裡一起贖罪,吩咐醫官弟子將他扶起來,處理好傷情再來書房見自己。
琉光道人見東陵道主怒火熄滅,心中恐慌也減輕了許多,在醫官弟子的攙扶下半推半就的站了起來,腿還是有些打閃。
平都山福地一戰對他而言,簡直如同噩夢一般,陽山小洞天盡千年來,也未曾遭遇如此慘重的損失。
東陵道主步履沉重、心神恍惚的回到了書房,桌上那壺熱茶早已涼透,他肝火大動,雖然責任在於自己,無法遷怒於旁人,但心頭那陣強烈的怒意還是讓他坐立不安,從當初門下弟子提供的情報中幾乎可以斷定酆都大帝沒有掌握萬象靈符大陣的控制權,之前也未曾聽昆陽子提起靈紋石劍受損一事,卻在作出讓步之後,突然說出此事,誰會當真,只會將其當作昆陽子給自己留下的退路,這乃是人之常情,結果這個看起來很假的消息卻是真的。
但他絕不相信酆都大帝有如此深的城府,得了萬象靈符大陣的控制權,卻一直不動用,更不相信那昆陽子丟了一半掌門信物,也能瞞得了所有人。
但兩人在這件事情上有種驚人的默契,若非如此,他絕不會輕易被誤導。
「莫非這昆陽子與酆都大帝有所勾結,另外一半信物不是在之前就落到了酆都大帝手中,而是在自己得到信物準備出征的時候,這昆陽子派人送到他們手中去的。」東陵道主靈光一閃,卻是想到了一種可能,已經極為接近事情的真相,雖說堂堂平都山福地掌門人與鬼怪勾結,聽起來有些荒謬,而且雙方彼此仇怨深沉,幾乎是不共戴天,但人被逼急了能作出什麼事情來誰也無法預料,不過這念頭只存在腦海中存在了片刻,便被他否定了。
並不是小覷昆陽子沒這等膽魄,這老傢伙已經瘋了,敢指著鄒天師的鼻子破口大罵,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但他不相信他能在以人不知鬼不覺的方法將信物交給酆都大帝,並且取得對方信任。
首先,他已經被軟禁在了彭城之中,平都山福地任何一個弟子想要離開彭城都難如登天,而且這昆陽子及其門下弟子這幾日的的確確幽居雁歸客棧之中,不曾踏出那棟小樓半步,就算有可能離開彭城,也決不可能靠近平都山福地半步,如今平都山福地方圓百里範圍,天上、地下,甚至水域河道讀被完全監視,連一隻蒼蠅都難以自由出入,更妄想與平都山福地之中的酆都大帝接觸,他琢磨半晌,也終是無奈承認,或許昆陽子所說都是真的,只是自己太過自信。
東陵道主倒了半杯冷茶,心思有些恍惚,連著茶葉渣滓一同喝了下去。
不過多時,那琉光道人已在醫官弟子的攙扶下前來,渾身上下的死肉全部用刀割去,然後塗了去腐生肌的靈丹粉末,再用乾淨的白綢層層纏裹,以防感染病變,此刻扎的就跟一粽子似得,只有兩鼻孔露在外面,看起來異常的滑稽,此前情況比這還要糟糕,身上壞死的血肉用刀割掉之後,已經和一個骨頭架子沒什麼區別,若非金丹人仙生命力強盛,只怕早已斃命,不過經這麼一番折騰,本就所剩無幾的陽壽又是折損了許多。
醫官弟子將琉光道人扶到椅子上坐下,而後掩門退去。
「除你之外,其他人呢?」東陵道主放下茶杯,將嘴裡的茶葉渣滓嚥了下去。
「都死了。」琉光道人喉嚨上的肉都被削去了許多,此刻說話聲音異常的嘶啞發破,平添一種哀傷的情緒。
東陵道主手哆嗦了一下,碰到了茶杯,雖然這個結果在他看見琉光道人的慘狀時便已猜測到了,但真正從他嘴裡得到確定時,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兩位金丹人仙殞命,這琉光道人如今也徹底廢了,只有轉世重修一條路可選,也就是說經此一戰,陽山小洞天直接損失了三位人仙,與牛頭鬼將這一年糾纏中,最為慘痛的損失也不過如此,而且因公犧牲,還會得到三清宮的補償,至少給他換來大量的功德,可此戰中損失三位金丹人仙卻是白白葬送,死的毫無意義。
另外那百餘弟子,雖然資質尋常,已無任何發展潛力,但卻是陽山小洞天這一百年內的中堅力量。
他們每一個人在尋常時候都是獨當一面的人物,維繫著陽山小洞天在蜀州各地的利益,而今全部葬送,陽山小洞天將會面臨著一個青黃不接的尷尬局面,上一代弟子已經陽壽耗盡不在人世,下一代弟子又沒有足夠的實力來承擔起這一切,陽山小洞天的根基將會遭受強烈的動搖。
「當時我用那半截石劍在萬象靈符大陣之中開闢出可供進出的通道,並且十分小心,派人進去探查了一番,可惜酆都大帝卻是狡詐無比……」琉光道人見東陵道主不做聲,開始仔細講述起當日情況來,「本來出現這種局面,我們也能夠全身而退的,卻未料到那酆都大帝竟是不在乎自身喪命的風險,強行將淨塵府君纏住,使得所有人都沒有逃出來,而且陰曹地府之中的馬面鬼將也投靠了酆都鬼城,淳一長老與我撤退只是讓他用飲恨劍所傷,未能成功逃脫。」
東陵道主如今根本不在乎這些人是怎麼死的,他只在乎一點,便是這些人死的有沒有價值,這些人死了有沒有給平都山福地造成重創。
如果雙方是拼的兩敗俱傷,他還能夠接受,至少自己再抽調出一部分人手,就可將殘局收拾了。
「也就是說,酆都大帝與那馬面鬼將,可能也在萬象靈符大陣之中受到重創?」東陵道主言語之中殺意畢露。
琉光道人支支吾吾,不曉得怎麼回答,當初他急著逃命,連酆都大帝的面都見著,怎知此人死活,若求此刻周全,便胡亂鼓吹一記,在出了任何差池,他可承擔不起,只能實話相告,「那大陣之中靈符太過密集,神識受到干擾,我也不太清楚這些。」
「廢物!」東陵道主臉上擰起了橫肉,口中狠狠咒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