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如初懷雙胎的事比預料之內的要傳開得早。
並非是華如初的人裡出了胳膊肘往外拐的,而是風俗惹的禍。
生男則設弧與門左,若生女,則設帨於門右,聞佑不想做得大張旗鼓,所以只在內院的正屋同時掛上了象徵生男的弓和生女的紅布。
他想著就算要傳出去也得等兩天後下官的夫人來請安才能知曉這其中內情。
哪想到不過是生產的次日,消息就傳遍了全城。
一查,卻是從江軒那裡傳出去的。
正廳內,江軒問,「你有心想瞞著?」
聞佑搖頭,「自是沒有,我恨不得昭告天下我有了一雙兒女,就算您今日沒有說出去,再過兩日也會傳開。」
想到他們門口掛著的東西,江軒瞭然的點頭,「我和那杜老頭投契,再想著這事也沒什麼可瞞的,就坦言相告了,他雖吃驚,卻也沒說什麼不吉的話,想來是他屋裡侍候的人將事情傳出去的。」
「我不會追究這個,只是現在的情況有些不妙,您可知已有好幾處上報出現大量蝗蟲?」
「大旱之年有蝗蟲不是很正常?我記得去年的兗州也有。」
「是,可今年的情況嚴重,而且……我擔心這會成為別人攻扦平平和安安的理由。」
江軒皺眉,這確實很有可能,當理智被生存逼得漸失時,他們需要借由一件事來發洩他們心中的恐懼,而雙胎不吉幾乎是送上門的理由。
「這事不能讓三丫頭知道。她月子不坐好了以後要吃大虧。」
「是,我也這麼想,已經讓馬柏去安排了,外面的消息傳不到如初耳裡。」
可是安排得再好。也難堵住悠悠眾口。
當孩子出生的第三日,登門的夫人明顯心神不屬,甚至大部分人都不敢接近孩子時,華如初便知道事情比她預估的要糟糕。
當然。也有不信那些的。
紀夫人是一個,在清風苑和華如初同席吃過飯的六位夫人中,有四位甚至留到了最後,還抱了抱孩子。
紀夫人也許是裝出來的不怕,可這四人華如初感覺得到她們心中的不以為然。
這至少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態。
而聞佑則在前院大大方方的席開幾桌招待上門之人,這也讓議論之聲小了許多。
直到晚上,兩夫妻才見著了面。
輕拍著剛吃飽的孩子,華如初目光灼灼的看著進來的人,「為何瞞著我外面發生的事。」
聞佑身上有著淡淡酒香。怕熏著如初和孩子。在八角桌邊坐了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飲盡。看過來的眼神清亮的沒有一點醉意,「不過是一些意料之中的傳言,不想你為這個煩惱。」
華如初抿了抿唇。語氣裡有了怒意,「我的孩子與別人何干?何用他們來替我們操心?若是被我親耳聽到。我……我……」
她聽到了又能如何?揮劍砍人嗎?要是以前也就算了,反正世人對武林中人的印象就是魯莽,草芥人命,可現在她的身份卻容不得她這麼放肆。
華如初只覺得心裡憋得慌,又覺得委屈,她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怎麼就不吉了?是禍害誰了還是山崩地裂了?
聞佑最是看不得如初受委屈,那比他自己受了委屈還讓他來得難受,此時也顧不得一身酒氣,忙走近了將妻兒摟進懷裡,輕聲,但堅定的給出保證,「如初,我一定會保護好孩子的,誰要是想傷害他們,我絕對不會客氣。」
華如初放鬆身體靠在男人懷裡,聲音哽咽,「阿佑,有時候想想,你何必為那些愚昧知的人那般辛苦?我又何必支持你去做那些?做好了也不過被人讚一聲青天大老爺,可一旦有個什麼事,他們還不是只知道顧著自己?因為雙胎不吉,他們怕被波及到,所以連接觸都不敢,要不是非得來上這麼一趟,她們恐怕連這屋子都不會進,我不知道現在外面傳成了什麼樣,他們若只是嘴上說說我也忍了,要敢做什麼……為孩子沾血,我懼,到時,你別攔我。」
「嗯,不攔,我和你一起,最多我不做這官了,我們去揚州,你做買賣,我帶孩子。」
那是她心裡最大的期待!可是阿佑用玩笑似的話說出來還行,她卻是提都不能提的。
苦笑著對上孩子的眼神,華如初輕拍著他的背,像是怕剛才的話嚇著他一般,柔聲道:「不怕不怕,爹娘會保護你的。」
小小的嬰兒眼也不眨的就那麼直愣愣的看著如初,嚇得華如初忙用手掌在他眼前揮了揮,看他眨了眼後才放下心來。
聞佑看如初如此,不敢將外面的情形說出來了,冬菲說過不能讓如初太過勞心,怕留下頭痛頭暈等毛病。
他記得很牢。
接下來幾日,聞佑再忙中午都會回來陪如初一起用飯,盡可能的抽出時間來和妻兒相處,可越來越嚴重的蝗災讓他越加早出晚歸。
這日,八大郡的太守齊聚治所,顯然這是約好了的。
聞佑從小跟著太子,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哪會看不出他們的打算,冷哼一聲繼續低頭處理公務。
八人對望一眼,東平郡守硬著頭皮率先開口,「大人,現在蝗災越發嚴重,再這般下去怕是要顆粒收,百姓的日子不好過便易生變,大人您看……」
「有事直言,毋須拐彎抹角。」
東平郡守卻不願再做這出頭鳥,穩穩的坐回去不說話了,這又不是他一人之事,哪有他一人出頭的道理。
陳留郡守接過話頭道:「大人,現在傳言越來越盛,不止昌邑,就是八大郡也知道貴夫人懷雙胎之事,雙胎不吉之言古來有之,夫人又剛好那麼巧的趕上這個時候……下官自然不敢對大人的妻兒起其他心思,只是想著是不是在這個時候暫避一下為好,等這旱情緩下來了再言其他。」
陳留郡守的話讓聞佑總算心平氣和了些,放下毛筆將公務推至一邊,微抬下巴看著下首幾人,「雙胎不吉,你們信?」
信?自是不信的,做官的若是信這些,哪能爬至如此高度。
只是百姓都這麼認為,他們總也不能和百姓擰著干。
山陽郡守說出了諸人的心聲,「大人,我們不信也解決不了問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百姓都是信的。」
聞佑把玩著腰間的紅結,紅結中的玉珮瑩潤剔透,一看就知是好玉。
「你們想讓本官將妻兒送走?」
沒人敢接話。
聞佑抬頭,「你們這是在逼本官甩手走人嗎?」
八人猛的起身,齊齊躬身,「下官不敢。」
「你們敢,你們現在就在這麼做。」聞佑起身繞出書案,「如果要夫人走,本官會跟著走,若不是夫人不想呆在太原,本官也不會來這。」
傳言聞大人夫妻恩愛,就是夫人有了孕,聞大人都沒有添通房丫頭,原本他們還是不信的,只覺得那女子是個母老虎,將聞大人管得死死的,現在他們方知事實可能並非如此。
山陽郡守苦笑陳言,「大人,您要是撂擔子走人,天下九州可能就真要變八州了。」
「那又與本官何干?」
八人齊齊沉默了,此時他們皆在想,是啊,天下九州變八州和聞大人有什麼關係?
他還是姓聞,半個天家人,皇上最信任的心腹重臣,數次護駕之功,從龍之功,從小和皇上相伴的情分……
在一切穩定後卻能做到不以功臣自居,反倒急流湧退,如此識進退之人,皇上虧著誰也絕不會虧了他。
可於他們而言,關係卻大了。
「大人,皇城來人。」
「到了哪裡?來者何人?」
「回大人,來的是安和公公,已經進了大門。」
安和?太上皇的大總管?聞佑理了理衣領,自顧自的往外走去。
八位郡守見狀,也不知是誰帶頭,跟了上去。
安和到底是年紀大了,一路疾馳之下大腿內側磨爛了不說,骨頭裡都覺得疼。
要不是想在聞大人這裡得個好,他哪還會和自己這身板過不去。
被齊軍扶著在一邊坐了,也不知誰那麼好眼色,在椅子上墊了個軟墊,這讓他舒服不少。
唔,茶也是好茶。
「請公公稍候,大人馬上過來。」
「不急。」安和抬眼,看著這有幾分面善的人想了想,試探的道:「你好像是聞夫人身邊的人吧,現在跟著聞大人辦事了?」
「是,小的齊南,大人身邊缺人手,夫人讓小的來幫上幾天。」
安和若有所思的點頭,誰能想到風光限的聞大人身邊竟會缺人,還得用夫人的人來辦事?
仔細一想也就沒什麼想不通了,皇上繼位時正是缺人得厲害,凡是能用的幾乎都用了。
聞大人手裡還能剩下的,恐怕也就是從祁府帶出來的那幾個。
也怪不得皇上時時念著聞大人的好,這樣的臣子實屬難得。
一盞茶還沒喝完,裡頭便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安和撐著椅子扶手勉強站起來,看到聞佑便想行禮,被幾步上前的聞佑扶住。
他雖然是姓了聞,可聞家人清楚,他清楚,他流的是祁家的血。
有些人的禮受得,有些便利使得,可如安和這般人的禮,他絕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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