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是站在她院門口相迎的。
對於一個晚輩來說,這已經是極高的禮遇。
華如初幾步上前扶住老夫人,笑語晏晏的道:「您可別這樣,這不是存心讓我下次不敢來了嗎?」
「那老身就讓下人抬著轎子接你去。」
「這可是您說的,下次我就在家裡等著了。」
老夫人看她一眼,手握住她扶著自己的手,不緊不慢的往裡走去。
華如初看院子裡再不復初次來的蕭條,心裡也覺得高興,「這麼說可能有些不敬,可比之那時的蕭條,現在確實鮮活了許多。」
「什麼敬不敬,要是我有事弄來這些花卉我早弄了,不過是沒事罷了。」
「那是您穩得住,換成我,我早就跳著腳的想辦法了,然後又是一輪的流言蜚語,所以我是總被人說,您卻總被人讚。」「讚我古板嚴厲?」
「讚您德行上佳,教養出一雙好兒女,世家之中不怕面臨危險,卻常要憂心後繼無人,您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您呢!」
這話說到了老夫人心坎上,夫君早逝,這輩子最大的危機也不過是初喪夫之時的慌亂無措,然後便是為孩兒計,妥協的姿態,強硬的姿態交叉切換,終是保住了丈夫留下的一切。
要說她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教出了個好兒子。
旭兒比不得聞大人的優秀,卻不比許多家世優於魏家的世家子遜色,再加上又入了皇上的眼,以旭兒的性格,以後定是一條康莊大道。
華氏這話是撓著了她的癢癢肉,老夫人終是露了笑意,這讓走在另一邊的祁珍心裡暗暗對嫂嫂豎起大拇指。
她自進門那日起就沒怎麼見過婆婆笑。可她還聽家中其他人說婆婆對她已經是最好的了。
真該讓她們來看看婆婆對著嫂嫂時的態度有多好。
在正屋坐了,祁珍親手奉了茶又站回了婆婆身後。
老夫人微微側頭,「這是你娘家嫂嫂,就不用管那些規矩了,坐著吧。」
這樣的話從一個重規矩的人嘴裡聽出來真稀罕,心裡這麼想著,祁珍動作上毫不含糊,聽話的坐到了下首。
「也就您對媳婦好,一般的人家哪有她一個小媳婦坐的地兒,珍妹。要惜福,以後需得更對老夫人更好才是。」
「是。」祁珍垂首應下,眉眼恭順的神情看著極為認真。毫無敷衍之意。
老夫人輕拍了拍華如初的手,「好了,這個媳婦我已經很滿意了,你還要她怎麼好?」
「我不是怕您嫌棄她嘛,膽小又笨拙。我有時候看著都急得不行。」
「膽小笨拙我倒沒看出來,處理起事來倒很有兩分你的氣勢,現在家裡的事我基都不管了,她打理得很好,有了媳婦就是不一樣,我鬆泛不少。你又給我送來這許多花花草草,以後的日子想著倒也挺有盼頭。」
「您要喜歡我再讓人去當地收一些送來,當年我已經收過一次的。再去也不費多少力氣。」
「現在這些就夠了,以後要是再有想要的一定找你。」
「以後啊……」華如初喝了口茶,唔,也是紅棗枸杞,「在您面前我就不瞞著了。皇上已經同意阿佑外任兗州州牧一職,再遲些應該就會在朝堂上公開了。」
「兗州州牧?」老夫人正揭了蓋子準備喝茶。失態之下杯蓋滑落,撞擊出清脆的聲音被她的話音掩下,擔心自己更失態,老夫人忙放下杯子。
意料之中的反應,華如初垂首遮住眼中笑意,再抬頭時又是一派的雲淡風輕,「是,不過是個被世家嫌棄的地兒罷了,還不知道情況到底壞成了什麼樣。」
「戰場上都囫圇著回來了,還怕其他?」老夫人壓下心驚,忙給她打氣,不管如何,媳婦的兄長為一州州牧,這對魏家來說只有好沒有壞。
「至於世家嫌棄……」老夫人嗔怪的看向華氏,「你可別糊弄老身,那哪是嫌棄,分明是吃不下,被家那一鬧,兗州幾乎都空了,人心也散了,你們去了最大的難題不是其他,恐怕就是這人心的歸攏上要花不少心思,聞大人有事全南朝的人都得承認,再加上有你相助,這對其他人來說是難題,到了你們這能算什麼,老身倒覺得這是你們的機會,把握好了以後還指不定能得怎樣的大好處呢!」
「承您吉言了,但願我們真能做出點成績來,不然就真是打臉了。」
祁珍也是頭一次聽說哥哥要去兗州,嫂嫂必定是會跟去的,到那時豈不是……豈不是就剩她了?
看她可憐巴巴的小模樣,華如初想當作沒看到都不行,當著老夫人的面就給了她一下,「這一副被拋棄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祁珍扁了扁嘴,顧忌婆婆在,終是沒敢撒嬌。
臉上的委屈卻一點沒遮掩。
華如初好笑,這擺明了就是讓她看的,真是被她給慣著了。
老夫人也笑,「你們這姑嫂關係倒是真好,行了,你也別說她,不就是擔心你們走了沒人給她撐腰了嗎?真是傻姑娘,你哥哥雖是外任,卻是一州州牧,離了太原就給你撐不了腰了?以後魏家那些眼高手低的婦人只有更巴結你的份,哪敢欺你,怎麼這點都想不透。」
祁珍不敢掃婆婆面子,勉強笑了笑,心裡卻想,哥哥高昇對她只有好處她當然知道,可她更捨不得嫂嫂離開,同在太原她隨時可以過府去看嫂嫂,有什麼事也可以和嫂嫂商量,要是嫂嫂去了兗州,千里之遙,走得快的信差一個來回也得十天半個月,一年能有幾個來回?
要是離得時日久了,以後再見面豈不生疏?嫂嫂生孩子的時候她也不能最先看到,以後侄兒侄女不認她怎麼辦?
越想她越覺得危機重重,只恨不得攔了嫂嫂不讓走才好。
可是她到底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分得清輕重厲害。
最多。最多她就勤快點多寫信,讓嫂嫂也多回信,她就不信這樣還會生疏淡了感情。
完全不知道祁珍已想了這麼遠的華如初眼角餘光看她神情好了些也放了心。
她這應該是最後一次給小姑子補充底氣了,要是她自己就先洩了氣,她做再多都是徒然。
但願到下次回來時,她已經是個優秀得讓人移不開眼的女子。
中午的時候魏旭回來了。
見禮過後,魏旭很是說了一番感謝的話,字字誠摯,顯然確實是個極孝之人。
大家之中自然有男女不同席之禮,更何況華如初還算得上是外客。
老夫人應是聽兒子說過他去聞府做客時舅兄家的作派。便也道:「就擺一桌吧,都是自家人,就不講究那些個規矩了。」
祁珍迅速抬眼看了婆婆一眼。應聲下去安排。
她算是看出來了,婆婆對嫂嫂和對他人絕對不同,居然比對魏家的家人還要來得親近,真是奇怪。
難道就因為嫂嫂為她做的那些事?不應該啊,婆婆要是那般好哄的人。又哪會傳出個嚴厲名聲來。
午飯很豐盛,卻不油膩,看著就是清清爽爽的,味道也極好,居然讓華如初吃出了粵菜的味道來,淡。卻並不是無味。
一頓飯下來,飯量沒增加,菜卻吃了不少。
老夫人時不時的給她夾一筷子菜。看她吃得歡帶得自己也多吃了幾口。
飯後沒多久,華如初就起身告辭,老夫人知道有孕之人渴睡,也不多留,吩咐祁珍親自將人送回去。
祁珍正是求之不得。
目送著人走遠。老夫人收了笑臉對兒子道:「你舅兄外任兗州州牧,你可知道?」
魏旭大驚。「兒子不知?朝中也沒有傳出消息,娘是從聞夫人那裡聽來的?」
「她親口所說,應是錯不了。」扶著兒子的手往裡走,看著滿院子詫紫嫣紅的花骨朵,老太太道:「你性子穩重,我不擔心你其他,就怕你在男女之事上出岔子,祁家雖說將聞佑趕了出去,聞佑卻並不會甩了祁家不管,別看祁家現在仿似落敗了,底蘊卻還在,只要出一個有出息的子孫立刻就能站起來,這就是世家的優勢,你看眾世家之中有哪個對祁家落井下石了,最多也就是不再熱情罷了。」
在屋中坐了,老夫人看著兒子,想起他那個最近有些不老實的屋裡人歎了口氣道:「當時你要收珠玉為妾室我是不想同意的,那個丫頭心太大,腦子卻不夠用,上不得檯面的小聰明小手段倒不少,只是你堅持,我便遂了你的心意,在媳婦進門之前你身邊一直就只有她一個妾室,養得她性子越發嬌縱,我暗地裡整治了幾回才收斂了些,只是性卻不會因此就改變。」
魏旭愕然,「娘,兒子,兒子不知這些事。」
「你不知才是正路,一個大男人總盯著內宅這點事能有什麼出息。」喝了口茶,老夫人說起了祁珍,「她被華氏教得很好,長相身段都不差,娘看你們相處得好心裡就放心了,侍妾可以有,卻不能過份的寵,輕重上你要拿捏得當才好。」
「娘,兒子知曉。」記起前些日子珠玉對珍妹的態度,這時候回想起來才覺得她是太過怠慢了,就是那一碗湯恐怕也是成心往珍妹身上潑的,虧得珍妹還想著給她安排侍候的人。
可做為一個新婦被侍妾在夫君面前如此輕慢,卻還得為了表現大度忍下來,珍妹心裡恐怕也不好受吧。
有這般賢妻是他之幸,他對珍妹得更上心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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