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如初心底一熱,猛的一把撩起簾子跨過門檻,要不是多少還記得這是在哪裡,身邊站著誰,她都差點叉腰大笑道上一聲她華三小姐回來了。
雖然沒到這程度,她卻是真的大笑了,「二姐,我這不就送回來給你看了嘛。」
華如夢驚得差點沒能抱住懷裡的孩子,猛的站了起來後又想起來,將孩子往旁邊男人懷裡一塞就幾步上前捧起華如初的臉左右打量,又扯她臉皮又掐又捏的,「居然真回來了,怎麼也不提前給個信?」
華如初把自己的臉從魔爪手裡救出來,揉了揉讓肌肉恢復原位,看著屋內最親的人因為她的回來而紛紛目露喜色,她臉上的笑怎麼都收不住,「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嘛,爹,娘,大哥,二姐,姐夫,我回來了。」
華清大笑,「回來好,回來好,只要回來了什麼時候都是好的。」
任雅真看到女兒當然高興,在確定女兒精神狀態不錯後便將視線落在她的另一個女婿身上。
身高上很佔優勢,逸兒就已經很高了,他一點不比逸兒矮,真要認真比起來恐怕還要高上一點,神情沉穩,一點不見浮躁,長相區別於揚州人的清秀,五官輪廓很深,此時神態雖然柔和,臉色看著卻仍帶有幾分嚴肅,看得出來平常是個不常笑的人,但是落在女兒身上的眼神卻很溫柔,嗯,看起來還有點緊張。
只有因為在乎一個人才會在面對她的家人時緊張,這個男人,很在乎她的女兒。
雖然早聽老爺和逸兒說過,可只有親眼見著了她才真的放下心來。
輕咳一聲,任雅真面含責備的道:「別光顧著高興,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要說這家裡最有威望的人不是做了十餘年盟主的華老爺。而是溫溫柔柔從來連句重話都不說的華夫人。
華如初對溫柔的娘親也是不敢違逆的,吐了吐舌頭,小女兒態畢現,將阿佑拉到身前來像是炫耀般的大聲道:「這是聞佑,我的夫君,華家的三女婿,阿佑,這都是我的家人。」
聞佑深吸一口氣,撩起袍擺便跪了下去。
他的舉動不止嚇到了華家人。也把華如初嚇了一跳,忙上前想拉起他。
聞佑對她微微搖頭,眼神中滿是安撫之意,華如初咬了咬唇,退開了去。
「當初應故不能親自前來迎親。兩老體諒,可欠的禮小婿理當補上,請……爹娘受小婿三拜。」
說著,聞佑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屋子裡安安靜靜的,雖然從始至終他們對如初的丈夫都沒有不喜,可聞佑的表現卻讓他們真心高興。
因為他所有表現中體現出來的都是對他們華家女兒的著緊。
因為他稱呼的爹娘。而不是岳父岳母。
三拜畢,華如逸接到母親的眼色,上前將人扶起來。
「按我們揚州的規矩,改口是要封改口禮的。我們也沒做準備,一會再補上,別站著,都坐。擠著些,一家人就該親親熱熱的圍坐在一起。」任雅真笑得更親切了些。這讓聞佑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不用遭丈母娘刁難總是好的。
他的直覺也沒錯,華家真正做主的果然是如初的母親。
「是。」聞佑恭身應了,又向其他幾人一一見禮。
到嚴柯時他著重道了聲謝,「這兩年得了嚴家堡太原堂口許多幫助,謝襟兄。」
對於原的祁佑,現如今的聞佑其人,嚴柯不說十分瞭解,卻也比家裡其他人還要清楚些,古奕海傳回來的消息提及他是最多的,他很慶幸,華家的新成員不是個讓人討厭的人。
「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氣。」
「說得對,都是自家人,不護著自家人難道還去幫別人?二女婿做得對。」華清大刺刺的開口,他最看不得一家人還客客氣氣的像是客人一般相處,那還叫什麼家人。
罩籠再加入兩人就幾乎是人人都挨著的了,華如初坐在自己姐姐身邊,聞佑挨著她坐了,另一邊靠著的則是舅兄。
他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親近,心裡卻一點不厭惡,只覺得窩心。
華家人早從女兒的信裡知道了祁佑改姓聞的事,雖然好奇其中的細節,這時候卻一點不提起,只問起兩人生活上的事。
華如初想讓阿佑早點融入華家,有時候是自己答了,想讓他答時就在罩籠下拍一下他的膝蓋,他便會開口回答,字句不多,態度卻極好,絕不敷衍。
這讓任雅真更多了幾分喜愛,自小女兒出嫁後擔了兩年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家什麼都有,不求女婿家多麼富貴滔天,也不求女婿對岳家有怎樣的提攜,只要他對女兒好就夠了。
老爺這麼多年的俠義仁心總算是為兒女積了福德。
雖是坐船,一路上卻也不輕鬆,聊了沒多久華如初便覺得有些困了,任雅真將她拍醒,「現在別睡,馬上吃飯了,吃了飯你們早些歇了,明天除夕得有個好精神,可不能這麼懶洋洋的。」
華如初笑嘻嘻的應了,「遵命。」
「淘氣。」
在這樣的氛圍裡,聞佑也完全放鬆下來,他從不知道家人可以是這般自在相處的。
他在祁家生活了二十來年,記憶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畫面。
他人生中所缺失的東西在如初的帶領下好像正一點點補全。
「不知道馮嫂子會不會做冀州菜,我去廚房吩咐一聲。」說著任雅真就要起身,華如初先一步站起來攔住,「娘,他吃得慣揚州菜,在家的時候我們都是吃揚州菜的,春玉的一手好菜都是和馮嬸學的,要是荒廢了多可惜。」
「什麼荒廢,明明就是你自己貪嘴,吃不得一點苦的嬌慣丫頭。也就三姑爺順著你。」話雖這麼說,任雅真臉上的笑意一點不做偽,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就是她這般。
聞佑在如初起身的時候就跟著站起來了,聞言回話道:「如初才嫁過去的時候也是吃了苦頭的,那時候早晚都得去主院用飯,吃的都是冀州菜,她也會跟著吃,後來分開用飯才由著春玉侍候。」
那話裡話外的維護之意讓屋裡的華家人都滿意得不得了。一直偷偷觀察的華家二小姐感歎她家小妹的好運氣總算還沒有用盡,一樁因聖旨而成的婚約居然也讓她碰上了這樣一個人。
晚飯用得早,回房時天還未黑。
回了自己的家,華如初再無顧忌,挽著聞佑的手慢悠悠的往自己的閨房走。
一路上不停的給聞佑介紹視線所及之處。或是說起一兩件他們兄妹之間的趣事,聞佑認真聽著,邊想像著,嘴角便勾起了笑意。
「到了,那裡就是我的住處。」
和別處的奼紫嫣紅不同,那裡是一片竹林,走近了便能看到竹身上有紫褐色的斑斑點點。和他所見過的不同,卻不醜。
「這是淚竹,我從別處移來的。」
「怎麼不像別處那樣種花?」
「想讓自己與眾不同啊!」半真半假的說著,華如初看著這處熟悉的地方神情中滿是懷念。這個問題聞佑不是第一個問她的,卻是她怎麼都無法回答的。
她總不能告訴別人她上輩子年幼時便是和奶奶生活在一片竹林中。
竹子比不得花嬌美,可她需要竹子來承載她無人可訴的思念。
竹林中是一處兩層的小樓,從外面看去小樓呈中間高兩邊低的弧形。給人很圓潤的感覺。
「要不是竹屋冬天冷,我差點都將這裡蓋成了竹樓。」
「夏天涼爽。」
「我娘也不許。說女人不能受涼,家裡我娘最大,你好好哄著她就沒錯。」
聞佑沒錯過她偷笑的模樣,知道那時候她還是看穿了自己的緊張,也不在意,牽著人往屋裡走。
「明天你再帶我好好看看,今天先休息,你累了。」
「好。」
走進二樓的閨房,房間裡纖塵不染,每一樣東西都擺在原處,就像她從沒離開過一般,顯然這裡的主人雖然不在卻並未受到冷落。
華如初到處摸摸看看,比聞佑這個初來乍到的表現得還要興奮幾分。
聞佑不知道別的女子的閨房是什麼模樣,就是祁珍的房間他都好幾年沒去過了,可是這裡卻讓他覺得舒服。
不會香得粘膩,清清爽爽的甚至能聞到屋外的竹子清香。
觸目所見之處也沒有女子鍾愛的小玩意,梳妝台上胭脂水粉幾乎沒有,除了一個裝首飾的匣子外居然擺著一個算盤!
這實在是……太有如初的風格了!
華如初也看到了,半點不好意思也沒有的走過去撥弄了幾下,歎息似的道:「居然將這東西落下了,還是用慣的東西順手,這次我得記得帶走。」
「……」聞佑沒話可接,乾脆抱起人往床上放,鞋襪幫她除了,外衫替她脫了,再將自己也拔拉一番,一扯被子,摟住人睡覺。
「我不困了。」何止不睏,她現在簡直是興奮起來了,華如初腦袋轉來轉去,伸出去想去勾床裡側的小抽屜,被聞佑抓住手鎮壓,「你只是太高興了,我們還能在家呆很多天,聽話,今天先睡,等養足了精神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也困了。」
華如初老實了,趴在他懷裡不再動彈。
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倒是說困的聞佑好久之後都還睜著眼。
想著這裡是如初生活過的地方,是如初的閨房,如初曾經在這裡笑鬧玩樂,說不定還會耍劍,那是怎樣的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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