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亮多了個心眼,沒有直接往書房去,而是攔了個丫頭詢問大公子的去向。
「大公子往少夫人那裡去了,剛走,你走得快點還能趕上。」
他就知道,幸好多問了句,不然就要撲空了。
單屬於祁佑的書房是獨立出來的,在祁府有這種待遇的也只得老太爺和他。
當時挑來給祁佑做新房的院子離書房不遠。
祁亮一路狂奔,終於在大公子要進院子前趕上了。
祁佑是緩行回來的,不是不想快點見到如初,他只是在想要怎樣才能以絕後患。
這樣的事,一次就夠了。
看到祁亮來尋他便知事情有了變數,乾脆往院外走了幾步,聲音比平時低了些,「何事。」
祁亮下意識的也壓低了聲音回話,「大公子,綠柳姑娘聽完後就暈倒了,小的逾越,覺得這個時辰將人趕出府恐怕會對少夫人的名聲有礙,便讓人先看著,小的趕緊來向您回報。」
祁亮很清楚,祁府的名聲大公子可能不會在乎,世家中講的是實力,其他都是虛的。
可少夫人的名聲大公子一定在乎。
他並不是想在綠柳那裡結個善緣,對於一個即將趕出府的人,這個善緣對他無用。
他是大公子的人,第一重要的就是為大公子著想。
綠柳不算什麼,可畢竟曾經是府中的姨娘,要是有人揪著這事翻出點什麼風浪來,雖然影響不到大公子,少夫人那裡卻說不好。
一個善妒容不下人的名聲傳出來總歸是不太好聽。
祁佑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雖然不悅,卻也沒再堅持己見,「明日一早。你親自將人送回去。」
「是。」得到應允,祁亮很有眼色的趕緊退下。
深吸一口氣,平緩了一下心底的躁動,祁佑抬步進了院子。
樹底下沒看到人。祁佑以為如初是回屋歇著去了,逕直往屋裡行去。
哪想到經過飯廳時卻看到有個人影還坐在桌邊,往裡走的腳步猛的頓住。
屋裡已經點了燈,照在人身上讓人越加顯得柔和。
彷彿剝殼一般。祁佑身上的冷厲一點點退去。
走近將人摟進懷裡,兩人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好半晌沒動,也沒說話。
很想說出好聽的話來安慰如初,很想告訴她他有多心疼。可是現在也只學會在如初面前稍微坦然的男人嘴拙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將人抱得很緊,彷彿要將人融進骨血一般的用力。
華如初一點不嫌這個擁抱太過粗暴,反手摟住男人的腰。將自己整個都埋了進去。
她覺得她是被慣著了。以前才入門還沒有和祁佑交心的時候也不是沒受過委屈,可那會她就當是看人唱大戲,掛著一臉柔弱可欺的表情裝她的小白花。
到現在也不過是過去半年,她就覺得這小白花她要裝不下去了。
明明也只是被婆婆所厭棄強塞了個人來而已,怎麼就知道難受了呢?
想了想,華如初異常苦惱的承認,「我變得嬌氣了。」
不是在乎嗎?祁佑在心底問。
沒給他醞釀說出這句話的機會。華如初又道:「有那麼一刻,我差點把劍都拔出來了。」
很突然的,祁佑將人一把抱起來,華如初下意識的摟住他的脖子,「怎麼了?」
祁佑沒回她話,抱著人往裡走,邊反問她,「怎麼一直坐在這?」
「沒什麼力氣。」
大步走進裡屋,在軟榻上坐下,祁佑沒有將人放開,就那麼摟著。
有些事情不用問他也知道緣由。
可就因為知道,才更心疼。
華如初覺得自己這會特別需要一個這樣的擁抱供她依靠,給她力量,好讓她蓄力迎接下一次忍性上的挑戰。
在這內宅之中,對著一幫沒有武力值的婦人,被人欺上門卻什麼都不能做,想想就挺沒勁的。
除了自己開導自己別去與她們計較,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
那是祁佑的娘,是她的婆婆,這樣的身份就足以壓得她死死的。
身手再高也沒用。
忍字當頭啊!
「別擔心,我會解決。」
能怎麼解決呢?華如初想問,那是他的娘,再不親近身份上也翻不了天。
可想到他對自己的維護,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以往每每休沐的前一夜,兩人都會好好親熱一番。
可今夜,兩人只是緊緊抱在一起,什麼都沒做。
溫暖的體溫讓華如初放鬆,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而祁佑,一夜無眠。
次日正是祁府每五日一次的聚集日。
兩人到得不早不晚,華如初團團見了禮便安靜的退到一邊,當沒看到婆婆冒火的眼神。
祁佑上前一步攔住那道視線,動作明顯得屋裡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昨天的事早就傳開了,男人對這事情看得更淡一些,雖然覺得祁武氏做得魯莽了些,本質上卻沒錯。
現在祁家還沒有第四代,如果大婦肚子裡暫時沒貨,從侍妾肚子裡出來一個也行。
對於祁佑明顯維護的動作便皺起了眉。
這麼做,有違孝道。
祁林氏和祁沈氏卻不這麼想,她們也做了幾十年媳婦了,還沒到可以擺威風的年紀,對於婆婆的各種強迫就尤其看不慣。
尤其是明目張膽的往兒子屋裡塞人,她們當年也經歷過。
此時看著祁佑的動作幸災樂禍的同時,對那侄媳婦也多了分羨慕,當年,她們的男人可沒這麼好,送來就收了,哪還管她們心裡痛快不痛快。
老太太數佛珠的動作頓了頓,捨不得苛責孫子,不悅的眼神落在了孫媳婦身上。
這還是頭一次見佑兒如此維護一個人。大兒媳是有錯,可那畢竟是他的母親,怎能為了自己媳婦就把孝道倫常拋之腦後?
彷彿沒注意到其他人的神色,祁佑朝著老太太行禮。「祖母,孫兒有一事告知。」
老太太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你說。」
「綠柳被罰祖母也是知道的,之前孫兒也說過。她要是再不守規矩便打賣出府,可昨日,沒有我的允許她便私自出了院子,置孫兒的話於不顧。所以孫兒已派人將他遣送回家,請祖母將她從名碟中除名。」
正經妾室是會上名碟的,這是對她們身份的認可。一旦上了名碟。再從上除名代表的是什麼,屋裡的人都清楚。
祁府的大公子,一如既往的狠。
老太太瞳孔都縮了縮,不由得坐正了身子,道:「佑兒,你知不知道從名碟上除名的人以後哪怕是再下嫁個屠戶都不能?」
「孫兒知道。」
「知道你還這般做?你要是實在厭了她,將她關在屋裡就是。我們祁府也不差一張嘴,何必如此不給人留活路。」
「孫兒已經幾次三番給她留了活路,是她自己不知珍惜。」
「你……你不就是不滿意我給你安排了個人侍候嗎?你要不喜歡直接和我說就是,何必置綠柳於死地,你,你還不如當面打我的臉來得好。」
祁武氏氣得狠了,指著祁佑的手都直哆嗦,另一隻手捂著胸口,狼狽得彷彿隨時都能倒下。
她一直知道兒子不親她,可是她怎麼都沒想到為了媳婦,他會這麼對自己。
這麼狠,這麼的狠。
祁中然冷眼看著,絲毫沒有要上前去扶上一把的意思。
兒子什麼性子他清楚,要不是把他逼急了,他只會當你不存在,而不是以這種方式來反抗。
不用問都知道是她做了什麼事將兒子惹火了。
祁佑回身,臉色是冷的,眼神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兒子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你還知道是我兒子,哪個兒子會有你這麼大本事,為了媳婦連娘都要踩在腳底下,你就是這麼盡孝的?」
祁佑誰也不看,眼神落在虛處,嘴角仿似勾起一個嘲諷的角度,仔細看去卻又什麼都沒有,依舊冷厲,「兒子沒說過您半句不是。」
「可你是這麼做的。」
「敢問娘,我做了什麼?」
祁武氏已經氣瘋了,這時候她腦子裡只剩下必須要佔上風的執念,她要讓兒子收回前面的話,要是綠柳就這麼被打走了,以後府裡還有誰會聽她的?以後誰還看得起她?
不行,絕對不行。
聽到祁佑這麼問,想也不想的就回到,「你讓聽了我話的綠柳離開祁府,讓她在名碟中除名,你將我送的人送回來,你……你……你還有沒有把我看在眼裡?」
華如初眼觀鼻,鼻觀心,彷彿根本沒看到眼前唱的這一出。
心裡卻在拚命為祁佑打氣,都道你沉默寡言,讓他們看看你最近的進步。
祁佑好像聽到了她心裡的話,用他平板的聲音道:「綠柳被禁足時您也在場,當時我說若是她不能守好規矩便打賣出府您應該也聽到了,明知道她還在責罰中卻奪了正室夫人的掌事之權交於一個侍妾,您又將如初置於何地?而綠柳違令在先,我為何作不得?娘這是打算管我的房中事嗎?」
面對兒子的咄咄逼人,祁武氏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這時候她忍不住想,她寧願兒子還是像以前一樣對她淡淡的,也不要這麼的字字誅心,那眼神鋒利得像刀一樣,一下下刮在她心底,生疼生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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