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好算計,就沒想過可能會漏餡?」
「人的腦子時時在轉,想法可以瞬間萬變,下一刻的事都說不好,何況是以後,到時候再看情況吧,如果不行,我只在太原露一面就趕緊帶上我大哥走。」
華如初望向此時看起來異常溫文的男人,「祁佑,咱們來做個約定吧,只要我的家人不涉嫌謀逆,不管以後生什麼事,你都要保住我的家人,我也答應你,哪怕是太子失勢,我也會幫你保住祁家。」
祁佑眉頭微攢,「如果只是這事何需約定?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一旦有事我當然會保護他們。」
「如果,對我爹出手的是太子呢?你也一定會嗎?」
「太子為何會……」祁佑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皇室對武林一直都是抱有戒備心的,若是除了外患,這個他們認定的內憂到時必定容不下。
「所以你才急著讓岳父卸了盟主之位?」
「這麼個靶子有什麼好當的,做了十二年,早就夠了,我們三兄妹都在家時尚能幫襯一二,可現在大哥常年在外跑,二姐和我都嫁人了,就算有心,恐怕也會因為距離而出差池,我爹那個人天生的俠義心腸,大而化之,這些年要不是有我娘和我們兄妹,他早就焦頭爛額了。」
祁佑就算因為想到未來的那個可能而心情沉重,此時也忍不住打趣她,「怎麼感覺你像是很看不上岳父?」
「不,相反,我很愛戴他,就因為有他在前,我才覺得武林中許多人直爽的可愛。他在大事上很有主意,一旦他決定的事就算我娘都阻止不了,讓我們最頭疼的是我爹太不拘小節了一些,要不是家裡底子還不錯,後來家裡又添了進項,就靠那點老底子早被他揮霍光了,偏偏他還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用他的話說,對朋友好不是應該的嗎?」
說起華清。華如初忍不住笑著歎氣,「問題就出在,但凡上門的就是他的朋友,從我記事起的這些年都不知道接濟過多少人了,武林中人欠我爹人情的不少。這樣大方還特別擔事的盟主,誰不願意把他供在那上面?我不介意我爹幫別人,他做這個事特別合適,可是,我不能再讓他做最顯眼的那個人。」
看祁佑張嘴想說話,華如初搖頭,「這事不一定會生。可也不一定就不會生,這次的事就算我努力抹平,還讓他欠我一個救命之恩,可他現在只是太子。一旦他成了天子,想法會變的,武林中人有那身手高強的甚至能威脅到他的性命,比如說我。你覺得他能忍受得了嗎?
他一定不會大肆對武林動手,因為這師出無名。還會讓其他人冷了心,可他一定會殺雞儆猴,誰是最好的人選?自然是盟主,我既然能想到這些,自然就不可能再讓我爹佔著那個位置,這十多年,武林中後起之秀很多,看中這個位置的勢力也很多,那麼,拱手相讓有何不好。」
還真是,想得夠遠,這般未雨綢繆啊!
祁佑端起華如初面前的茶杯遞到她嘴邊,看著她就著他的手喝下手才道:「既然你都說會讓岳父從盟主之位上退下來,以後就算太子要作,也就不會再找上岳父,再者說,他多少也會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動你的家人。」
華如初卻還是搖頭,「你不知道我爹的性子,他護犢子,特別護,當時許婚的聖旨下達時,我爹差點提刀把人砍出門,就算後來我自己允了,我爹也是一萬個不願意,在出親的那天,我爹還囑咐我哥,就算我是在祁家大門口反悔了都讓我哥把我帶回去,當時來送親的人全是好手,而且人數眾多,他不是說著玩的,如果我真起了那個心,他一定會不顧那道旨意把我接回家,不管後果如何。
他對武林同道也是如此,如果是關起門來打,他最多也就是做個說和的中間人,不會真參與到別人的事裡去,這點他很有分寸,可若是外力欺壓到了武林同道身上,就是拼了命,他也會要護著。
我記得以前生過一件事,十二年前和臨國朝升國開戰,因為武林中人突然起了心投武舉入了軍營,朝升國在戰場上吃了大虧,朝升國也算是明君賢臣,著人集結了許多好手上了戰場,以有心算無心,我們這方自然是大敗,慘烈得可謂是十不存一,我爹當時新任盟主,聽聞這事後大怒,不管我娘的勸說,硬是扔下身懷六甲的妻子號召了許多人上了戰場。
我娘本就是高齡懷胎,胎兒不穩,時常只能臥床,偏當時還常有死在戰場上那些同道的家人尋上門來救助,我當時才五歲,大哥悄悄跟著爹也上了戰場,我二姐雖然才十歲,卻不得不幫著娘親打理家中瑣事,年紀小自是有人不聽令行事,我姐那股子煞氣就是那時候養成的,有二姐幫襯,我娘終是咬牙撐了下來。
南朝添人手贏了朝升國,朝升國就添人贏回來,然後南朝再添人,你來我往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後來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兩敗俱傷,後來約定同時撤出了戰場,在戰場上熬了將近三個月,我爹身先士卒受了傷,是被人抬著回來的,我娘被嚇得動了胎氣,孩子是生下來了,卻只活了兩天。」
神情悲涼的看了祁佑一眼,華如初繼續道:「是個弟弟,我娘在床上足足養了半年才好了些,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爹幾乎對我娘言聽計從,有時候想想,這些事南朝皇帝不知道嗎?不,怎麼可能不知道,可他們就是有本事看不到別人的犧牲,把別人的犧牲當成理所當然。
就比如現在,我還得擔心以後的皇帝更寡情,活在這樣一個皇權社會下,我不得不想得深遠一些,不得不早做打算,所以。祁佑,我不使勁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間添亂就說明我胸懷寬廣了。」
頓了頓,華如初搖頭失笑,「說遠了,我說這些陳年往事是想告訴你我爹有多護犢子,就算以後天子要對付的人不是他,他也不會袖手旁觀,所以我才想要和你約定,天子對你終是有些不同。到時候,希望你能從中求情周旋,武林是南朝的武林,他大可不必對武林有那麼大的敵意,那些人再肆意再妄為。也知道自己的根在南朝。」
「我會。」毫不猶豫的,祁佑答應下來。
就因為他應承得太痛快,華如初都愣了一下,才笑開了,「多謝。」
「夫妻之間不用言謝,這本就是我該做的。」祁佑把她的手抓在手裡,彷彿是歎息似的道:「你心思重。我不擅猜女人心,你若是需要我做什麼,或者有什麼想法都要和我說,別讓我們漸行漸遠。我不想如此。」
華如初定定的看著他,確定他說的是真心話後而不是應付客套後鄭重點頭,「好。」
祁佑眉目舒展,拉著她起身。在門口時又警覺的放開,「先去吃飯。」
走出門。華如初才現夜幕已經完全降下了,沒有霓虹燈的世界,黑得濃稠。
乎預料,鄉下地方吃得卻也挺豐富,華如初估摸著農家應該是把收著過年過節時吃的東西都擺了出來,奔波了一天的人大吃了一頓好的。
飯後,華如初叫紅香去把嚴家堡的那個領頭人叫了過來。
當然,祁佑在坐。
對方是個腰闊膀圓的漢子,在華如初的示意下大大咧咧的坐到她下。
「一路上過來也沒時間多和你說話,竟然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哈哈,夏少俠一直忙,我都看在眼裡,所以無事也不來妨礙你,我是個粗人,叫田山,夏少俠叫我來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吩咐?」
「確實是有事想請田兄幫忙,我這一行裡還有四個傷患,我想讓田兄派出幾個兄弟來護送他們回太原,其他一應都好說。」
從那張銀票就知道這是個大方人,田山粗中有細,不然也做不了這頭領。
出來時堂主就有過交待,夏少俠手中持有堡主特別給華家大舅子和小姨子的令牌,他的話只管聽令行事就是,其他的有堡主擔著,不用他們管,這是早在三年前堡主和華家二小姐定下婚事後就下達各處分堂口的命令,他們只認令牌不認人。
現在聽到這樣的話自是拍著胸膛應下來,也不去追問他們為何不一起上路,「夏少俠只管放心,我挑幾個人親自護送,一定把他們全須全尾的送到了。」
「有田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嚴堡主那裡我已經去了信,害得你們折了四個兄弟,我很抱歉,請田兄向貴堂主轉達我的歉意。」
田山臉色一正,自有一股子憨勁,「夏少俠這話就錯了,這次的事攸關整個武林,我們身處其中,如果真讓這事成了,我們也要跟著遭難,萬幸有夏少俠願意為個頭,按理,我們都該謝你,夏少俠萬萬莫要再如此說,我們都記你這個情。」
兩人客客氣氣的說了一會話,又讓雲書遞上一張銀票,面額不太大,卻也足夠他們幾人跑上這麼一路。
田山也就沒有推卻,大大方方的收了,告辭離開。
ps:以前看金庸古龍等人的武俠小說,他們書裡面的大俠總是特別有范兒,一身白衣,天天臭美讓人花癡讓人膜拜就行了,通常不用吃喝拉撒,就算上個廁所也會儀態從容,感覺人家根本就不是去解決人生一大急,而是去茅房裡參觀的,出手更是大方,動輒就是銀子打賞,這要是家裡有個什麼山莊什麼家族也就罷了,想得通,家裡有底蘊嘛,可問題是有些明明只是草根,偏偏那銀子也跟從天上掉下來似的,從不用為錢愁。
我有時候就想啊,他們的銀子都哪來的啊!搶的?這是綠林好漢的范,那去給人看家護院?切,他們才不屑,那到底是哪來的?有撿?
於是,鬼鬼的武林,特別窮,特別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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