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個婢女的話,可信嗎?」司馬懿靠在錦墩上,手裡把玩著一柄玉如意,微微的瞇著眼睛。他的臉色紅潤,神情閒適,看不出一點緊張的樣子。
「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司馬師接了一句,把手中剛得到的軍報送了上去。「這是剛剛得到的消息,漢中諸家正在動員,通過子午谷,源源不斷的向關中集結。這一點,倒是和她所說的很相符。」
司馬懿嘴角一撇,似乎有些不屑,又有些苦澀。「大概有多少人?」
「從目前得到的情部來看,大概有兩千多人。」
「這麼說,漢中的那些人也是在試探啊,他們對魏霸的信心不是很足,否則以他們的實力,湊個五千人應該不成問題。」
「父親所言甚是。」司馬師頓了頓,又提醒道:「父親,魏霸那豎子虛虛實實,難以捉摸,他會不會……」
司馬懿眉心輕輕的顫了顫,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沉思了半晌,才緩緩說道:「你是說,他可能留下了相當一部分,準備伏擊我們?」
司馬師點了點頭。
諸葛亮離開漢中之後,漢中由吳懿主事。吳懿很謹慎,可是比起諸葛亮來顯然差了很多。司馬師得以再次向漢中派遣細作,雖然規模和之前不能同日而語,瞭解漢中大族的動向卻不難。因為子午谷的事情上被魏霸騙了一次,他這次特別關注子午谷,所以漢中大族集結起來的部曲通過子午谷向關中進發的事,全部落在細作的眼裡,並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他的面前。
漢中現在只剩下兩萬多戶,**萬人,實際上掌握在官府手中的普通百姓並不多,因為賦稅,因為安全,大多數百姓都會選擇領附大族,漢中幾個大族,少的手裡有千餘戶,多有近三四千戶,實力強大到魏延不敢授以重任,卻又不能輕舉妄動,即使諸葛亮親臨漢中,也只能冷處理。他們如果全力以赴,組織起五千人的部曲是完全可能的,如果全力以赴,他們甚至可以組織起一萬到兩萬人。
所以司馬師聽說只有兩千人趕往關中的時候不免有些狐疑。他覺得有兩種可能,一是漢中大族還在試探魏霸,不肯將所有的實力都拿出來,另外就是他們拿出的實力遠遠不止這些,卻沒有全部派往關中。
那能派到哪兒?最大的可能就是房陵。魏霸的兄長魏風在房陵,孟達在房陵,丞相府參軍宗預在房陵,他們現在手頭有一萬多人,如果再加上漢中大族資助的兵力,他們就有近兩萬人,完全有可能從房陵出發,或者東下襲擊襄陽,或者北上,出現在武關附近。
如果正面交戰,他當然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可是考慮到這些人在山地戰上面的優勢,他不得不小心從事。
司馬懿摩挲著玉如意,用雕成靈芝狀的如意頭輕輕的敲擊著案幾,沉思良久,歎息一聲:「不管有多大困難,關中不能落入蜀漢之手。武關,我是必須盡力攻擊的。縱使無法攻入關中,也要為大將軍分擔一點壓力,否則,我將愧對陛下的信任。」
司馬師明白了,點點頭,不再多說。
……
「看到沒有?你兄長我多年的辛苦,一朝付之東流了。」彭珩陰著臉,沒好氣的對彭小玉說道:「癡女子,你就等著我們被人殺吧。」
彭小玉細長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兒:「怎麼會,這是他們故意要你傳出去的消息,又怎麼會怪罪你?」
「癡女子,你懂什麼。」彭珩有些焦躁,他雖然坐在地裡沒動,眼神卻顯得慌亂。「少主既然將這個任務交給我,就說明他對我們有所懷疑,不再像以前那麼信任了。你以為你阿兄是不可或缺的?能代替我的人多了。」
「我可不這麼想,以他父子目前的處境,恐怕明知是假的,也會求之不得,將計就計。何況我的消息也都是真的,並沒有騙他,大家各取所需罷了。」彭小玉轉動輪椅,湊到彭珩身邊,抱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說道:「再說了,我的兄長是最聰明的,誰也代替不了。他如果不信任你,只能說明他器量不夠。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再努力,也不過他手裡的一把刀而已。」
「且!」彭珩用鼻子哼了一聲,卻還是抬起手,輕輕的撫摸著彭小玉的頭髮,眼神閃爍,不知在想著什麼,可比起平時來,他的眼神中明顯多了些許溫情。
……
渭水,一艘艘裝滿了石料、木料的大船整裝待發。不管魏霸是不是有負罪感,建章宮的東南角已經被打成了廢墟,那些木料、石料除了礙事之外,沒什麼大的用處。魏霸下令將這些材料全部裝船,運往藍田關。與這些材料同行的,還有五十架霹靂車和近百架連弩車,以及大量石彈和箭矢。
兩天前,魏霸收到了彭小玉送回來的消息,他從司馬懿的決策中聞到了一些氣味。很顯然,司馬懿不會枯坐著,不管是出於什麼想法,他必然要強攻武關。武關離長安太遠,有四百九十多里,作為前沿陣地沒問題,可是在關中三面受敵的情況下,他沒有那麼多的人手支援武關,只能加強藍田和上洛的部署,加強戰略縱深,以確保司馬懿無法從武關道進入關中。
上洛在塚嶺山以東,離武關八十里,藍田在塚嶺山以西,兩座關相距一百五十里,隔得也比較遠,可是相對於近五百里的武關來說,這已經近得多了。從利於我而不利於敵的戰略思想來說,守上洛和藍田關也比守武關來得更便利。就算司馬懿不通過彭小玉透露這個信息,魏霸也早有這個打算。
夏侯懋投降了,長安已經得手,相關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魏霸決定親自趕往上洛接應鄧芝。他要想有所作為,總躲在後面是不行的,必須盡快的走向第一線。
趙素把魏霸送到津口,分別在即,依然改不掉饒舌的壞毛病:「參軍,你走了之後,長安可就由我這個京兆太守做主啦。」
「那當然。」魏霸已經習慣了他的碎嘴,也懶得和他計較了。
「那渭水側的作坊,什麼時候能交給我?」
「等時機成熟的時候。」
趙素又笑嘻嘻的問道:「參軍,我漢中各族支援的兩千人都已經到了,後續的人還在路上,你覺得時機還沒有成熟?你就讓我去看看吧,說老實話,我現在心裡像有老鼠在抓,好奇得很呢。」
「好奇害死貓。」魏霸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不在長安的時候,你可以偷偷進去看一眼。」
「那還是算了。」趙素聳聳肩,「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好的京兆太守吧。」
「這就對了。」魏霸笑瞇瞇的看了趙素一眼。他知道趙素就是管不住嘴,正經不起來,其實他相當本份,否則他也不能把長安交給趙素負責。倒是張溫,他不怎麼放心,所以把張溫帶在身邊,以免他在長安利用天師後裔的身份搞事。
親衛營司馬馬操走了過來,躬身施禮:「參軍,準備好了,可以上船了。」
「知道了,雲龍,你再去查看一下,有沒有遺漏的,特別是戰馬,可不能有什麼疏忽。」
「喏。」馬操應了一聲,轉身放裝載戰馬的大船走去。馬操字雲龍,是馬家派來的兩百部曲的軍侯,也是馬家管事馬安的兒子,算是扶風馬家的支系。年紀不大,武功卻不錯,使的兵器也怪,是一口三尖兩刃刀。魏霸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封神榜,看到二郎神了呢。
扶風馬家和耿家、京兆金家是對魏霸支持最大的關中豪族,這三家總共提供了近八百部曲,雖然說不上全是精銳,卻也能看得下去。為了表示互相信任,魏霸便讓馬操做了他們的親衛司馬,率領二百馬家部曲作為他親衛營的一部分,耿家、金家的人也安排了相應的職務。
「對了,公樸。」魏霸剛剛走上船,又想起了什麼,轉過頭對趙素叫道:「鎮東將軍那裡急需戰馬,你關心一下那些受傷的馬,一旦治好了傷,全部送到鎮東將軍那裡去,哪怕是馱馱糧食也是好的,再不濟,還能吃馬肉,可不能浪費了。」
「知道了,知道了。」趙素一邊應著,一邊腹誹。魏霸有時候大方得很,有時候卻又摳門得讓人心寒,一匹受傷的馬都不肯放過。「你放心好了,我不僅連治好的馬給他送去,治不好的馬,也全殺了,把肉給你們送去,我只留一點骨頭啃啃。」
「骨頭也不給你啃,給作坊裡的工匠們熬湯喝。」
「不至於吧?」趙素誇張的大叫道。
「違令者,斬!」魏霸虎著臉,吼了一聲,轉身進了艙。一時艙,他就忍不住笑出來聲。張溫搖搖頭:「大祭酒,你在信眾面前可千萬不能如此,否則他們會輕視你的。」
「是你輕視我吧?」魏霸壞笑一聲。
「我怎麼敢。」張溫作勢抹了一下額頭的冷汗。
魏霸大笑,兩人分賓主落座,自有親衛端上茶水。魏霸笑了一陣,收起了笑容,正色說道:「孟玉,關中的信眾大多已經到了長安附近,這麼多人,吃飯是個大問題,我想明年一開春,便安排人屯田,解決糧食問題。這件事,我想交給你負責。」
張溫點頭附和,瞟了魏霸一眼,不吭聲。
「現在離新年還有四五個月,你是跟著我去藍田作戰,還是想自己做點事?」
張溫嘴角一咧:「大祭酒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何必拐彎抹角的。」
魏霸嘿嘿一樂:「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嘛,怎麼是拐彎抹角。」他頓了頓,「你能不能去一趟洛陽,幫我聯繫一下黃權,看他有沒有回來的意思?」